五兄哭丧着脸说:“我已经十日没回家了……”抬起两臂摇了摇,“这胳膊不是自己的了,身上也馊了,还让不让人活!都说阿妹许给了太子,我们这些做阿兄的能沾光,如今不说沾光,命都快没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来求阿妹救命了。” 居上却东拉西扯,“阿兄职上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让太子殿下少派些活计给阿兄吗?太子殿下知人善任,阿兄是能者多劳,把这两部巨著完成,将来能吹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辛重恩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自语:“是不是我哪里不留神,得罪了太子殿下,阿妹替我问问?” 居上连连说好,“有机会我一定替你问过殿下。”边说边打量他,同情地说,“阿兄,你如今像个老头,风采荡然无存。我看看,鬓角怎么也稀疏了……这样下去,恐怕阿嫂要嫌弃你了。” 辛重恩一惊,忙摸自己的鬓发,慌张道:“真的吗?难怪这两日睡觉起来,枕头上有好些断发。” 居上惋惜地耷拉了嘴角,“男人没了姿色,只能自矜自重了,要不然就是丑人多作怪,会天打雷劈的。” 这番话说得辛重恩莫名其妙,但自信心自此算是被打击坏了,没能从阿妹这里得到任何安慰,长吁短叹着又回去了。 药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嗟叹:“五郎君好好的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看上去饱经沧桑似的。” 居上道:“都是自认为太过风流潇洒害的。” 候月也摇头唏嘘:“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惨啊。” 所以居上就是这么中正,讲起道德来六亲不认。 她觉得五兄这回应该受教了,五嫂还愿意接纳他,他就该谢天谢地,再惦记外面的野花,只有把腿打折了。
第44章 告诉你个好消息。 至于是否考虑让五兄减负, 并没有。 这才哪儿到哪儿,起码拖延上两个月,人家自觉无趣不再等他了, 那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接下来居上的大事, 就是盼着上郊野打猎, 前朝时候, 秋狩每年都要举行,她跟着存意,混迹在诸多凤子龙孙里, 大家不打马球的时候,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现在前朝没了,物是人非, 北地人狩猎不知是什么样的。好在她的箭术精进了,不怕在那群人面前惹笑话。 出发前, 先射几个草垛子试试手, 傍晚站在院子里拉弓瞄准,“咄”地一声正中脑门。边上的婢女和女史鼓掌说好, 连傅母都夸她能文能武, 颇有皇后殿下当初的风采。 居上谦虚地笑了笑, “都是太子殿下教得好。” 这话被刚下值的凌溯听见了, 半蹙的眉心略微舒展。进了园门先站在一边旁观,见她动作标准没有再需纠正的地方, 方才出声道:“时间定下了, 就在明日。明日正好旬休, 族中兄弟姊妹都会参加。” 这金秋时节啊, 外出打猎游玩是最相宜的。居上道好, 又问:“郎君邀了彭城郡王吗?我家二娘刚和他定亲。” 独孤仪和辛家定亲的消息, 他早听说了,既然将来是一家人,这种场合必不能忘了他,便颔首道:“已经派人去知会过了,若他有心,会带着二娘一起来。” 说罢眼波微转,淡然一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居上摆弄着弓箭“嗯”了声,随口道:“郎君能有什么好消息。” 这话说的,仿佛他只会带来噩耗似的。 不过转念再想想,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不算好事,甚至还可能引发一连串的伤心,如此一想,他更高兴了,“凌凗定亲了,就在昨日,与国子祭酒窦孝端家小娘子,你听说了吗?” 他语调平常,两眼却紧盯她,试图从她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结果并没有。 她只是微怔了下,“扶风窦氏吗……那是极好的门庭啊,教养出来的小娘子必定无可挑剔。” 明知道他等着看她失态闹笑话,居上偏不让他如愿。捻箭搭弓,一放弓弦,“嗖”地一下,准确射中了草人的眉心。 她的箭术进步之大,出乎他的预料。不过有时候怒气也能化作动力,看来这个打击很大。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偏过身子,迎向了墙边吹来的晚风。 居上心道这人真可恶,捅了她的肺管子,怎么还不走!可惜不能驱赶他,悄悄看他一眼,他眉舒目展,临风而立。晚霞晕染他周身锦衣,单是站在那里,便有独揽天下的气势。 可惜样貌虽好,人却讨厌。居上随意又放一箭,然后把弓交给女史,解下袖子道:“练了半日,累了,回去休息。” 她没有心情再理会凌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门后倒在榻上叹息,她的白月光定亲了。虽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乍然听说,还是有点伤心。 药藤最明白她,拉过胡床坐在她榻前,支着下巴说:“小娘子觉得空虚吗?” 居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空虚啊,赵王世子定亲了。” 药藤说:“算了,小娘子比他更早定亲,他一定也像你现在这样空虚过,大家扯平了。” 居上叹了口气,“定了扶风窦氏,这门亲事很不错。” 如此也算大气,白月光娶的不是自己,自己便化出一种博爱之心来,替他考量一下对方门第,是不是委屈了那么好的凌凗。 药藤说对,“凌氏要和四大家联姻,错过了小娘子,还有其他三家。窦氏排名不在咱家之下,说不定窦娘子比小娘子更温柔、更可爱、更年轻。” 说得居上气不顺,鼓着腮帮子问:“药藤,你的牙还疼吗?” 药藤一怔,下意识捧住了右边脸颊。 有点失落,人之常情,就算自己已经和太子有了婚约,也不妨碍她一心两用,暗搓搓惦记。 翻个身叹气,明日一定要显得大方得体些,面对面道一声恭喜……呜,居上悲伤地捧住了脸,古怪地体验到了一种失恋的悲伤。太子身上感受不到,只能借助别人了,也算潦草地懂得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睡了一夜,心情没那么糟了,第二日一早起身,准备出发。居上穿上了她新做的胡服,跨上了她的枣红马,女郎也有男儿般的飒爽。 凌溯打量她一眼,心下暗觉满意,反正要比容貌和风韵,他的太子妃是绝对所向披靡的。 其实他倒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一直觉得女郎的内在比外在更重要。当然外在也能兼顾,那就更好了。居上无疑是两项并重的,所以带她出席这种场合,会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并且略有长脸的感觉。 大队翊卫和太子亲卫开道,出得春明门,往南有片狩猎场,前朝时候专门畜养猎物,以备皇族消遣之用。后来新朝建立,那片林子由典牧署掌管,相较前朝管理得更加井井有条,亦投放了很多新奇的走兽种类进去,毕竟北地人打猎是变相的竞技,不像前朝贵族,打到两只兔子一只狐狸,就已经算满载而归了。 居上甩着鞭子信马由缰,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不知何时加入了两头体型硕大的豹子,两双黄澄澄的眼珠子朝她看过来,顿时把她吓得一激灵。 她倒吸一口凉气,讶然问凌溯,“这是哪儿来的豹子?” 凌溯不以为意,“我专门养来狩猎用的。”一面分辨她的神色,“怎么,你害怕?长安人打猎,难道不用豹子吗?” 此话一出,仿佛长安勋贵都成了乡巴佬,居上得支撑住体面,昂着脖子说:“当……当然用,不过平时舍不得放出来。” 实情她没好意思说,早前存意他们打猎,常用的是猞猁。猞猁比豹子体型小得多,也不那么具有杀伤力,以捕猎小型的猎物为主。这回猛地来了两只大家伙,那一双发亮的眼睛,一身铜钱似的花纹,看着就不好惹,闹得不好恐怕会扑人。 居上转回身,悄悄把手里的马鞭收了起来。她没有养过豹子,但她养过猫。猫看见这种晃动的小棍子尤其感兴趣,万一那两只误会她在逗它们,那自己怕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凌溯看她忽然循规蹈矩,再也没有了马背上的恣意潇洒,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他不由嗤笑,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郎,原来也有露怯的时候,便大声宽解:“小娘子不用怕,这两只豹奴是我从小养大的,比孩子还要听话,不会伤害你的。” 居上又回头觑觑,见那两只豹子戴着项圈,有专人牵着。凶狠的瞳仁虽然虎视眈眈,但表情好像十分友善,便暂时松了口气,喃喃说:“北地人真是骁勇,老大的豹子,就这么牵上大街了。” 还好再往前人烟稀少,不用担心豹子会伤及无辜。骑在马上的人也终于可以驰骋了,鞭子一扬,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居上好久不曾跑马了,她拍了下檀奴的屁股,那枣红马发足狂奔,她压低身形虚拢住马缰,虽然追不上凌溯的皎雪,但速度也不差。 凌溯的坐骑,那是经历过大战的,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所以取名叫皎雪。宽袒的郊野才是神驹驰骋的天地,长安城的坊道,对它来说大材小用。凌溯大概发现快被她追上了,胜负欲又兴起,轻喝了一声,只见皎雪撒开蹄子一顿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下居上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了,没办法,先天条件限制,不能怪檀奴。 她拍了拍檀奴的脖子,迎着风大声说:“没关系,咱们慢慢跑,不和人家比。” 但檀奴是匹有傲性的马,它不屈地甩开蹄子哒哒奔跑,居上十分感动,有梦想就不是废马。但眼梢一瞥,忽然发现那两只豹奴从后面赶超上来,流丽的线条,极致的速度,一眨眼工夫就一去好几里。 原来檀奴跑得直点头,是害怕那两只豹子。她想这马通人性,好恶同她一样,她也怕豹子。 他们跑便由他们跑去吧,居上决定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秋高气爽,欣赏一下沿途风光也挺好。 前面的凌溯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了,居然重新放慢了速度,拽着缰绳,让皎雪踢踏起了小碎步,带着点骄傲的笑意说:“小娘子,你挑的马不好。” 居上不服气,“我的檀奴是女郎,不是粗野的汉子,就知道没头没脑狂奔。”又鄙薄地撇撇嘴,“你跑呀,等我做什么?” 凌溯也不与她计较,调转视线望向远处的山峦,轻快地说:“我怕你走丢了。小娘子在我身边这么久,若是哪一日不见了,我会不习惯的。” 这话如果换成一个正常的女郎来听,一定小脸酡红,含羞带怯。但凌溯不幸地遇见了居上,她说:“开玩笑,长安内外我可比你熟多了。你一个北地来的,还担心我走丢了,真是杞人忧天!”说罢一拍檀奴,喊了声“驾”,发足跑出去了。 凌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柔情,被她无情地抛在地上践踏了,待追到她时,已经进入了狩猎场的范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