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全神贯注了些,她并未注意到下方的青年眼睫微微颤动,已有了苏醒的前兆,更未注意到,此时她的姿势像极了扑在青年的怀中,紧密难分。 “……表妹?” 青年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乍闻声音,姜姒手下险些一滑,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然后眼疾手快地将布条从青年的背后穿过,将那敷了草药的伤口完完全全地裹好包扎起来,手指灵活地打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姜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时,才发现青年正专注地望着她,乌黑双瞳中似有璀璨流星闪过,目光缱绻。 只是未等她分辨出那是什么意味,旁边便传来一道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我天,蝴蝶结。男子汉大丈夫,胸口顶着个蝴蝶结哈哈哈。” 裴珏似是才察觉到这里有第三人的存在,眼神瞬间一利,手指摸上了搁在一旁的佩剑就要起身,却被姜姒抬手压了回去。 姜姒摇了摇头,附耳悄悄解释了始末。 那边的丰鹤还在“扑哧”嘲笑,听完一切的裴珏却冷不丁突然道:“行走江湖免不了磕碰,比起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我觉得还是蝴蝶结更美,丰掌柜觉得呢?”语气淡然。 丰鹤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都是什么话。 姜姒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挽了挽落到颊边凌乱的碎发。 气氛一时冷下来,只听见黑熊嘎嘣嘎嘣嚼着花生的声响在这洞内回荡。 半晌,丰鹤拍掉手里的碎壳,半笑不笑,阴恻恻道:“话说得硬气,我可是被你媳妇儿连累才会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你就是这么对待受害人的?” 裴珏微愣,眉心闪过一丝不解。 姜姒闻言,恍然记起丰鹤只自报了家门,并未提起过这其中缘由,不禁问道:“丰掌柜到底为何会在这里?” 丰鹤哼了哼。 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然还是为了追回那把失窃的臂弩。 当初他去信给姜姒告知此事后,利用江湖人手查到了那小贼所在,便独自赶来了五虎山。 哪曾想从来只有耍别人玩儿的他,竟有朝一日会栽在个小白脸的手里。 “那崔轩使的还是小娘子你当掉的那把弩呢,箭矢上淬了药,真真是把杀人利器。” 姜姒张了张口,刚想道歉,可丰鹤似是瞧出了她的意思,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不过若是只有一把,任他怎样也奈何不了我,但是……” 丰鹤皱了皱眉,微微坐直了身子。 “崔轩当时身边有同伙在,人人都有一把劲弩握持在手。虽样式不一,但我冷眼瞧着……”丰鹤顿了顿,笃定道,“是官造的,威力可观。” “官造?”姜姒惊愕出声。 丰鹤点了点头。 姜姒拧了拧眉,试着分析道:“崔轩是青州军出身,能避开禁令弄到官造的弩应该也是可能的?” 丰鹤却耸了耸肩,脸上的严肃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却是此时,一旁的裴珏突然出声。 “军器署。” 似是瞧见姜姒投过去的疑惑眼神,裴珏解释道:“早在多年以前,兵部便不再插手朝廷的一切军械制作,青州军的军械也都交由从兵部脱离出来的军器署制造运输。能合理获取违禁用弩的途径虽多,但来源只有一个,那便是军器署。” 姜姒想起了什么,脸上犹豫道:“伯父……” 裴珏显然也是在思考着此事,俊美的眉眼间,神色微凝。 裴珏的父亲—— 裴家主君裴诚,正是现任军器署正四品军器监,位高权重。 一旁的丰鹤口中“啧啧”出声,眼里写满着:好一出朝堂大戏。 姜姒看向身旁的裴珏,目露担心。 青年脸色仍透着几分苍白,紧抿的薄唇无甚血色,剑眉蹙起,见她瞧过去,眉头又舒展开来,似是传达安抚之意。 裴珏垂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既是军器署流出的军械,而崔轩又曾隶属于青州军,那……” 低沉略哑的嗓音戛然而止,只见裴珏下颌紧绷,眉心紧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姜姒疑惑,“表哥?” 却在这时,洞穴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从外忽然飞来一枚石子“咻”地一下打在了眉间隐约露出痛苦之色的青年肩上,青年登时吐出一口滚烫鲜血。 姜姒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方才还好好的裴珏突然吐血,又突然晕厥在地人事不省,顿时满目惶然。 “表哥!”
第35章 “别喊了。” “要不是我及时点了他的穴道, 没准儿这会子你的情郎早就气血逆流而亡了。” 姜姒伸手扶住面无血色晕倒的裴珏,满脸无措地抬头看向了从洞外走进来的中年女子。 来人一身简朴的灰麻衣裙,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 只一头夹杂着些许银丝的乌黑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历经风霜的面容上, 眼角虽有些许皱纹却依旧难掩艳丽,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绰约风姿。 “毒娘子你可回来了, ”丰鹤指了指一旁蹲在地上傻乎乎玩着花生碎壳的黑熊道, “你不在的时候, 小白又去霍霍你那药草地了,可不怪我没拦住啊。” 毒娘子轻轻瞥了眼几步外正龇着牙花满脸惋惜的丰鹤, 语气平淡,“闭嘴,我可不是小白。” 言下之意, 别把她当那头蠢熊耍。 丰鹤耸了耸肩,向姜姒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姜姒忐忑道:“前辈……您的药草是我误采的,和您的熊没有关系,真的很抱歉,只是……” 毒娘子抬了抬下巴, 示意继续说。 “您刚才说的气血逆流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伤口我明明已经用草药止血包扎了,怎么会又晕倒了?”姜姒顿了顿, 面上难掩惶然, “他有生命危险吗?” 毒娘子嘴角勾了勾, 意味不明道:“你倒还算坦率。实话告诉你,你身旁之人晕厥并非因为失血过多, 而是身中蛊毒的缘故。气血逆流是因为此刻体内的虫卵已然孵化成型, 正四处游走吞噬精气。” “你情郎八成是察觉到了异常但不清楚缘由,只一味地用内力压制, 却不知此举反倒会刺激体内的蛊虫发狂致使经脉倒转气血逆行。” 原来裴珏一路上都是在一声不吭地忍耐着蛊虫带来的痛楚吗? 姜姒的目光落在了青年因吐血而沾染了嫣红颓败之色的唇角,只觉心下空落落的。 “这蛊毒若是不解,他性命倒是无虞,只是心智却会一日日退化直至沦为幼童。” 似是瞧见了姜姒眼中的愕然,毒娘子继续道: “此蛊名为噬心蛊,是陇西边境一带异族爱使的玩意儿。身中此蛊者,只需数日工夫,心智便会被蛊虫全部吞噬,失去自我意志,最后沦落成下蛊之人手中的牵线木偶,是异族人最爱控制人的下三滥招数。” 说起此蛊时,毒娘子的语气虽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姜姒还是眼尖地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微妙厌恶。 姜姒伸手握住裴珏泛着凉意的掌心,心下惶然。 青州就在陇西边境,而崔轩瞳色异于常人,应该与边境的异族脱不了干系。或者说,也许崔轩就是异族后人。 裴珏白日里为自己挡下的那支箭矢上,应该就是被人涂上了蛊引。 所以此刻中蛊晕厥受制于人的,原本该是自己。 姜姒鸦羽般的眼睫扑簌簌颤动,艰涩道:“多谢前辈答疑解惑,不知前辈可否施以援手,若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前辈尽管吩咐。” 毒娘子眉头微挑,面露兴味之色,慢慢道:“救人倒好说,只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对你的情郎有几分情义在了。” 什么意思? 姜姒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但还是坚定道:“前辈但说无妨。” 毒娘子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配上艳丽沧桑的眉眼,竟无端显出几分诡异之色来。 不远处的丰鹤目露不忍。 这怪人又要开始折磨人了。 …… 翌日清晨。 一大早毒娘子便背着药篓出门直至晌午方才回来,在山洞内专设的制药台前鼓捣了许久,神情专注。 其实说是制药台,也就是一张简陋的木桌而已,甚至边角都缺了几道口,看起来颇为砢碜。 不过姜姒更为在意的是,既然毒娘子能将木桌从外面运到这里来,那就说明还是有路连通着外面的,应该过不了多久李校尉他们便能找过来吧? 望着躺在身边阖眸沉睡的裴珏,姜姒将手中被她充当帕子的碎布打湿,小心地在青年干涩起皮的嘴唇上碰了碰,目光难得有些黯然。 “吃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略显粗糙的女子手腕,其掌心中央正躺着一颗表面坑坑洼洼的不明褐色药丸。 “吃完这个再过半个时辰,我教你怎么救他。”毒娘子语气平平。 姜姒只略一迟疑,便捻起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她吞药的动作如此痛快,毒娘子见状却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满,却并未多言。 半个时辰后。 姜姒倚坐在山壁前,望着自己与身旁昏迷中的裴珏紧握在一起的掌心处慢慢滴下的鲜血,还有手掌处源源不断传来的麻痒之意,忍耐地咬住了唇。 “忍着。”毒娘子瞥了眼她的脸色,“你吃的褐色丸子是蛊虫最爱的药草糅合而成的,对其充满了致命诱惑。现下药力已在你体内生效,他身上的蛊虫闻到气味便会寻着方向慢慢爬入你的血液经脉中。如此以身引蛊,便可解了你这情郎的危。” 姜姒紧紧地握住裴珏的手掌,此刻二人被刀刻意划破的掌心伤口处因渗出的血液而微微濡湿,其间隐约有什么细细小小的东西顺着血液钻进了她的体内,甫一入内便兴奋地四处流窜。 麻痒伴随着经脉被冲撞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额间凝下一滴滴冷汗。 姜姒能感觉到,那应该就是毒娘子口中的蛊虫了,于是道:“辛苦前辈了。” 毒娘子冷淡道:“你倒也不问问,他的蛊毒解了,你又该如何?若是我说中了此蛊者只有找另一人以身代之这一个法子呢?你要不要去寻其他人来?譬如那个叫什么鹤的?” 此时,被以莫要打搅救人为由而赶出洞外的丰鹤莫名地打了个寒战,纳闷了一会儿后,又继续无聊地用树枝扒拉起了地上的蚂蚁。 山洞内,姜姒轻轻摇了摇头。 毒娘子见状却并未露出什么感动之色,反而冷哼一声,又从制药台上取了一个巴掌大的黑罐打开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命令道: “把这吞了。” 姜姒下意识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拿,却在看清罐中东西时僵住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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