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晚。 想要出山洞一趟的姜姒再三严词拒绝青年跟随她的脚步。 青年俊逸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抿唇不说话,直勾勾地望着她,却在姜姒每每刚转动了轮椅时,便悄悄跟着挪动一步。 姜姒羞恼道:“我是去净手,一会儿就回来!” 青年不懂得何谓“净手”,只眼巴巴地瞧着她,神情委屈。 身旁路过的丰鹤看不过眼,拿起一粒花生砸了过去,嗤笑道:“让蛊毒毒傻了不成?你媳妇儿是要去如厕,如厕懂不?” 只是那粒花生还未砸到头上,便被青年迅速地伸出指尖接住然后反射了回去。 丰鹤没注意被砸了个正着,纳闷地走远,“傻了身手还这么灵活,真是奇怪。” 青年却不理他,转过头望向姜姒,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终于停住了跟随的脚步,留在原地不动了。 姜姒放松了几许,转着轮椅离开了山洞。 青年这几日许是余毒未清的缘故,神志总有些混乱,时常将过往发生的事情记成发生在昨日。 不过就像丰鹤说的一样,无论青年心智如何,身上的武功却是半分也未遗失,包括这木匠手艺。 感受着掌心握住的木头上传来的打磨光滑的触感,姜姒心底略微庆幸。 也幸好青年的技艺未曾生疏,不然若是没了这临时打造的轮椅,红蕊又不在身旁,她可真的不知该如何张口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面对的尴尬场景,她就很想晕一晕。 姜姒在心底默默祈祷:但愿此生都不要让这种令人无地自容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净手完,姜姒转着轮椅准备回去。 夜间的山林格外漆黑而又寂静。 身后一阵风刮过,眼角余光中,似是有道黑影闪过。 树影婆娑,枝桠交错间发出“哗哗”的声响。 姜姒霎时寒毛直竖,惊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手下转动轮轴的动作却不自觉快了些许。 山洞的方向传来青年的声音,“阿姒,你回来了吗?” 因姜姒的再三言明,青年被勒令不许唤她“娘子”,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唤“阿姒”。 似是因为她久出未归,青年的嗓音里便带出了两分焦急。 “阿姒?你还在附近吗?” 姜姒清了清嗓子,高声应道:“我在这儿。” 却不料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方才那道黑影便从侧旁向她猛地扑来。 竟是条碗口粗的眼镜蛇! 姜姒眼尖地躲开,却因失去平衡而带翻了轮椅摔倒在地,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却在瞧见那条眼镜蛇调转了方向再次向她吐出长长的红信蓄势待发时,拼命地压住了差点冲破喉咙的声音。 手掌按着的草地湿润而柔软,可她的身体却因一动不动的对峙而越发僵硬起来,冷汗悄悄浸湿了后背。 “嘶嘶——” 眼镜蛇似是终于窥探出眼前的生物毫无战斗力这一事实,张开满是尖锐毒牙的血口毫无预兆地再次扑了上来。 情急之下,姜姒竟恍惚感觉腿上有了些许知觉,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撑着胳膊勉强站起来侧身闪过突袭。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脚下又忽的失去了一切知觉,狼狈地扑倒在地,而那扑了空的眼镜蛇已经狂性大发,再次袭了过来。 这次反应不及的姜姒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迎接那即将咬上她脖颈的毒牙,满心惶然。 下一刻,却有一只微凉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利剑出鞘的声音。接着,似是有什么温热而又泛着腥气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裙边上。 略显低沉的清冽嗓音传入耳中,“别怕,已无事了。” 姜姒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鸦羽般的睫毛在略带薄茧的掌心下微微颤动。 察觉到裴珏周身不同以往的气息,她似有所觉,轻声试探。 “……表哥?” 树叶飒飒声中等待了半晌,姜姒才听见裴珏的回答。 “我在。”
第37章 毒娘子收回了把脉的手, 神色淡然。 “和预想的一样,他体内残余的蛊虫在药力的激发下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用,以后心智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姜姒追问道:“那这几日他的异常是因为残存的蛊虫在作祟是么?” 毒娘子点点头。 “那这样是不是代表蛊毒还没完全解开?”姜姒边说边转向了站在身旁垂手而立的青年, 突然命令道, “抬手。” 裴珏垂在身侧的手立即很听话地抬到了半空中。 “转个圈儿。” 裴珏无奈地瞧了她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按照命令行事。 姜姒紧张地看向毒娘子, “前几日还好好的, 昨晚心智恢复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我说什么他都照着做。” 昨晚裴珏将她从蛇口下救出后,原本想抱她回轮椅上。 可她当时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不要”。 结果就是本来已经将她稍稍抱离湿润草地的裴珏被迫松开了手,一个趔趄与她狼狈摔作了一团,两人面面相觑。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所以姜姒才有此一问,担心是否是裴珏体内的余毒未消。 不料毒娘子闻言,神色不明地望着她,语气平静地反问:“这样不好吗?” 姜姒一愣,“什么?” 毒娘子少见地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噬心蛊已被我改成了同心蛊,今后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听命于你, 绝对不会背叛你, 而且只要离开你超过五日便会暴毙而亡, 这样不好吗?” 离开五日便会暴毙而亡? 姜姒难掩眼中惊愕,这效用也太霸道了些, 不是强硬地把两个人绑在一处么? 只是“不好”二字还尚未说出口, 她便听见身旁的青年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确实无甚不好,多谢前辈相救。” 毒娘子一向平缓无波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几分稀奇, 上下打量了裴珏一番,半晌才意味不明道:“但愿你记住此时这句话,来日莫要后悔。” 姜姒拉了拉裴珏的衣角,满脸的不赞同,却得到了青年递过来的一个安抚的眼神。 裴珏道:“表妹她昨日遇险时,好像双腿暂时恢复了一瞬知觉,不知可否劳烦前辈相治一二?若前辈有何吩咐,在下无有不应。” 姜姒拉着青年衣角的手指顿了顿,记起了昨夜的场景。 那时她深感危险来临,情急之下竟然站了起来,虽然只有短短一息,但确实是站起来了。这是否意味着她的双腿还有恢复的希望? 不料下一刻毒娘子却看向她道:“宿主受了外部的刺激,体内的蛊虫也会兴奋乃至四处流窜,你能站起是因为蛊虫流到了经脉之中,恰巧充当了接续断开经脉的媒介。这也是你为何只站了短短一息的缘故,因为过后蛊虫便流窜到了其他地方。” 竟是如此吗?姜姒略微失望。 “什么蛊虫?”身旁的裴珏忽而出声,蹙眉看向了她,眸底藏着担忧。 姜姒略心虚地避开了青年的视线。 毒娘子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了片刻,嗤笑道:“怎么?她没和你说吗?你以为你身上的蛊毒是怎么解的?若非有人以身引蛊分担了蛊虫的数量,我纵是有何本领也奈何不了这噬心蛊,更逞论将其改了原本的效用。” “不然,你以为异族人凭何用此控制了无数人当傀儡?未免也太小瞧他们了些。”毒娘子语气嘲讽。 裴珏闻言,垂眸看向一旁故意偏头避开他视线的姜姒,眸光渐深。 蛊虫凶狠,当日他护着姜姒不慎从悬崖跌落后,不多时便察觉到了体内状况有异,后来蛊毒发作,胸口更是如白蚁啃噬般痛痒难言。 而明知危险的姜姒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蛊虫引到了自己身上,是否也代表着她的在意,也如同他一般? 裴珏的喉结动了动,目光缓缓从姜姒微微泛着红意的耳尖移开,转向对面之人沉声道:“多谢前辈告知。若在下没猜错的话,前辈的意思是,若是能将体内的蛊虫固定在经脉切断处,便能恢复行走。是吗?” 姜姒也扭过头来看向毒娘子,心存一丝希冀。 只是毒娘子听见裴珏的疑问,却淡淡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的双腿经脉能否恢复如初,权看同心蛊能存活多久。”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蛊难道不解开就这么留着吗? 且不提这同心蛊强迫裴珏事事听命于她这点如何荒诞,就说这五日的限制,岂不是今后只要裴珏离开自己的时日超过了这个时限,他便会有性命之忧? 这样利她而损己的蛊,如何能留? 姜姒惊疑不定地望向青年,却见到裴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向毒娘子道了谢。 之后,任凭她如何向毒娘子打听解蛊的法子都铩羽而归,反倒是换来了毒娘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以及青年略显落寞的反问。 ——表妹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裴珏说这话时并不直视她的目光,可微垂的眼睫却泄露出了主人失落的情绪。 这一幕场景,简直与裴珏神智混乱的时候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送的木雕时的模样无二。明明是身姿欣长、肩腰挺拔的青年,却无端地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直让人心尖发颤,不忍继续。 于是姜姒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只好将一切话都咽回了腹中。 结果便是,她揣着满肚的疑惑,直到等来了李校尉他们的救援、坐上了回城的马车时,也未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丰鹤却是留在了五虎山悬崖下的山洞里,说过段时日再离开。 原话是—— “我还有笔生意要和毒娘子谈,她一日不答应,我怎好先行离去?”丰鹤说完这话又笑眯眯地抓了把花生径自去逗那头唤作“小白”的黑熊了。 姜姒这才知道原来丰鹤并不是受伤被困在山中出不去,而是刻意逗留在那里。 而她虽不知道丰鹤口中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可从毒娘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无语来看,要么离那笔“生意”达成不远了,要么离毒娘子忍无可忍将丰鹤扔出山谷不远了。 思及此,姜姒便有些忍俊不禁。 “表妹在笑什么?” 姜姒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地在马车上轻笑出了声,而一同坐在车厢里的裴珏正倒扣了手中的书册,抬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忙摇头,掩饰地端起矮几上的杯子噙了口茶。 自裴珏恢复后,姜姒便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明明在此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人分开,如今却因为同心蛊的缘故而不得不待在一起。 她试着不去多想裴珏拒绝解蛊的缘由,可那日青年用赤忱热烈的目光向她表白心意时的场景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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