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珏将消息告知时,同时也将州军库中所剩不多的精.弩带了几把交给她。 “韦屠叛变的消息虽然被林将军严令禁止外泄,但终究纸包不住火,青州恐将生乱,而且韦屠带走的那批军械……” 话音止住,但未尽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在大晋和陇西局势紧张的当下,那批军械会流往何处不作他想。 只是…… “表哥给我这些做什么?”姜姒指着裴珏特意从军中带回来的那几把弩。 裴珏却只轻声道:“这些弩不知是否被做过手脚,留在库中也是无用。” 姜姒当时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下了,但如今望着桌案上这巧合到不可思议的一切,只觉一股怪异感直冲心头。
第86章 青州上临陇西和邑东, 下接云州,自然同样山林众多,草木繁盛。 而山林多, 自然山味也多。 都尉府厨房的掌勺大娘知道府里的女主人好不容易来这一趟, 可谓是使出了十八般手艺,誓要让自家夫人弱柳扶风地来, 珠圆玉润地走。 又是晚膳时分。 又是琳琅满目的一桌。 瞧着丫鬟们一盘接一盘地端上来, 姜姒感受到厨娘无与伦比热情的同时, 略有些无奈。 “我一人吃不了这么些,随意做两道菜即可, 不用这么费工夫。” 端菜上来的丫鬟脸蛋圆圆,行了个礼笑道:“夫人,吴大娘知道主君今晚不归家吃饭, 这些菜呀,就是为您一个人准备的。” 丫鬟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碟子,“您瞧,都算着量儿呢,每碟不过两三口, 且不多呢。” “夫人您慢用。” 丫鬟们恭敬地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将门掩上。 门甫一合上, 站在一旁馋了许久的红蕊便立即坐到了身边, 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小姐。 那眼神似是在说:小姐,您吃不下让我来吃呀! 姜姒摇摇头, 失笑道:“吃罢,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瞧着我作甚。” 红蕊高兴地“哎”了一声, 赶忙拿了备用的碗筷,手指一捏上筷子,便朝着自己一眼盯上的水晶兜子挟去。 半透的绿豆粉皮,裹着笋丝山菌,点缀着翠绿葱花,再蘸上一点酸酸的醋汁。 入口既弹牙又爽口,滋味儿十足。 红蕊美滋滋地品尝着吴大娘的手艺,一双筷子都挟了好几道了,抬头却发现自家小姐却拿着筷子一动不动,似是在走神儿。 “小姐?小姐?” 筷子落在白瓷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姜姒回过神来,瞧见对面红蕊一脸担心的样子,安抚地笑了笑,随即也挟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可明明是十分可口的菜肴,不知怎的却有些食不知味。 红蕊放下了筷子,“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是因为大公子好几天都没回来了吗?” 说来也是,自小姐来到了这都尉府上,只有前几日才能见到大公子的身影,而之后么…… 红蕊自诩也是个勤快的丫鬟,日日早起晚睡,从不懈怠。 可大公子竟然比她还要更勤快一些,这些日子里每每天色还没亮时便起身出了府,夜里等到熄了火烛的时候才回来。 而且说是为了不打扰自家小姐,竟还主动搬去了书房的小榻上睡。 这理由么,倒也让人挑不出错儿,但就是让人哪儿哪儿都觉得怪异,毕竟哪有夫妻这么过日子的? 况且不谈其他,就冲着大公子以前黏糊着自家小姐的劲儿,这也挺奇怪的。 只是姜姒闻言摇了摇头,“无事,吃罢。” 红蕊见自家小姐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心不在焉的一顿晚膳吃完,姜姒让红蕊不必随侍自去歇息,而后一人又来到了书房。 都尉府的书房虽比不上裴府的宽敞,但窗明几净,白日里通透,夜里四角点了蜡烛再用灯罩罩上,倒也明亮。 整整两面墙的书架,因着主人数月未归的缘故,落了些许灰尘,看起来有些黯淡。 明日里该叫丫鬟收拾一番了,她心想。 里侧放置着一张长木桌案,上面还堆着一些前几日姜姒还未整理的零件。 而桌案几步外的墙边搁了张小榻,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证明今日它的主人还未归来。 姜姒抬步走到小榻前坐下。 身.下传来的触感又冷又硬,即使铺了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晓得这几日是怎么凑合睡的。 其实方才红蕊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姜姒也觉得最近裴珏很奇怪,就好像…… 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一样。 可若是她问了,得到的回答是军务繁忙,语气态度又一如既往并无异样。 原本她想将前几日发觉的巧合与猜测告知于他,可总是寻不着合适的机会,也是叫人无奈。 姜姒抬眸,视线穿过半掩的木窗望向外边儿。 月朗星稀。 许是再等上半个时辰便会回来了? 她收回视线,窗边却传来“吱呀”几声,是风吹了进来。 初春的夜尚有些凉,姜姒起身过去将木窗合上,转身时却发现了地上哗啦啦散落的信纸。 抬眸望向几步外的桌案,那里有一沓被风吹乱的信。 之前因为她要用桌案的缘故,便把原本放在上面的一些东西暂时挪到了一边,后来看裴珏不着急用的样子,就也没想起来整理。 姜姒弯腰拾起信纸准备放回原处,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了上面格外引人注目的几个字,不禁好奇地扫了眼。 随即视线顿住。 目光落在信纸末尾,那里一片熟悉的金叶图案映入眼帘。 …… 裴珏回到都尉府时,夜色已深。 从府前到外院再到主院,只留数盏灯笼照亮前路,其余处皆漆黑一片,唯借月光能隐隐窥清一二轮廓。 踏入院内,抬眸望去。 宿在侧厢房的丫鬟们皆已睡下,主厢房也静悄悄一片,院内只留了一盏起夜的灯笼,黯淡昏黄。 青年的视线落在主厢房的方向定定地瞧了片刻,而后收回,如前几日一般,并未惊动下人们,独自走到书房前,推开了门。 屋内并未点烛,可耳力敏锐的他听见了另一道呼吸,脚步不由地停在原地。 不远处小榻上坐着的人影一动不动,脚边散落着几张满是墨迹的信纸,映着窗外的月色,黑白分明。 半晌,一道女声响起,语气似是毫无情绪。 “为什么故意让我看见?” 裴珏默了默,一时间竟不敢去看榻上女子的眼睛,眼帘微垂,道:“因为不知如何开口,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 “所以这就是这几日你躲着我的原因?”姜姒望向站在门边垂眸而立的青年。 裴珏喉结滚了滚,并未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朦胧月光落在青年玄色的衣衫上,微微反着银泽,无端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岑寂。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现下姜姒见着青年这副模样心底只有一阵阵的窝火,怎么都浇不灭。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用这种方式引她自己去发现? 若是她就是没发现呢?是不是还要一直瞒她在鼓里,直到所谓的合适时机到来? “还在上京的时候,那回你去都察院的狱中见……”话音微顿,她继续道:“见伯父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是伯父告诉你的?” 裴珏摇头,“并未,他只是让我带你尽早离开上京来青州。” “所以是你之后追查才知道的?”姜姒盯着门边的身影,轻声问。 青年沉默地颔首。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边散落的信纸上,只觉心底乱糟糟一片。 这上面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 譬如一个她从未想过能与之扯上关系的人,韦屠之父——当年的工部侍郎韦达。 此人一手促成军器所从工部的脱离,而后令其脱胎换骨成了如今独立六部之外、由圣上直掌的军器署,但却在短暂地升任一段时间的军器监后,突然辞官隐退,最后病逝在归乡半途。 而当初韦达上折让军器署独设的理由之一,便是姜父于青州失利战亡一事。 【边战之败实乃武备尽蛀之果,唯圣可还清明。】 听起来像是忠心耿耿不愿与内同流合污毅然请奏除恶的大臣,可据噬云寨被抓的工匠招供,他本人也是见证了从军器所到军器署的旧人,虽然过去很多年,但依旧对当年之事历历在目。 姜父最后一次上战场的数月之前,负责监制的军器所下甲弩坊正在赶制即将送去青州的兵器,大家伙儿日夜不停连轴做工。 工匠便是当时甲弩坊的主事,与彼时身为监作的裴父共事,而两人在某日得了韦达的暗示和一小盒金叶子,被叮嘱务必要对接下来的事装聋作哑,只管低头办事。 两人初时还不解其意,直到仓库收到的小部分材料不知被谁悄无声息地换成了次品,惊慌之下禀报却被人拦下警告,直言此乃天意,若违天意人头不保。 “天意。”姜姒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讽刺。 一道清隽低沉的声音传来。 “当年传言姜将军与圣上一度不和,而工部尚书常借监制兵器之名中饱私囊,上下沆瀣一气,病根难除,于是……” 于是圣上便干脆主动设局,既能搓搓姜父的锐气,又能整顿工部蛀虫,可谓一石二鸟。 原本是完美的一次计划,无奈撞上了时任监军负责押运兵器的韦屠。 当时韦屠初至青州,因行事作风与姜父林延等青州军士颇有不和,屡生冲突,恰好又从其父口中得知圣上对姜明河心生不满,便顺水推舟,硬是把那趟押运的兵器三成的次品率生生拔到了五成。 “简直荒唐。”姜姒喃喃道。 拿边战作儿戏? 裴珏默了默,缓缓道:“确实荒唐。” 但除了姜父之死也许是个意外,其他结果大多确实都在预料之中,也是韦家和圣上之间彼此的心照不宣。 只是本该前途大好的韦达为了弥补韦屠犯下的过失,自请辞官。 而本该回京述职的韦屠被责令留守青州,这对一名习惯了上京奢靡的世家子弟来说无疑晴天霹雳。 “犯了这等错误的人竟然也能安然无恙地在青州一呆数年。”姜姒轻声道。 原因不作他想,圣上需要这样一枚已经被他拿捏住把柄的出身上京之人留在青州。 “但韦屠却心生怨恨铤而走险与陇西勾结走私?而后来乔装混入军中心怀不轨的崔轩就是他的契机门路?”姜姒轻声问,“那我父亲呢?” 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让韦屠过了这么些年仅凭一把弩就要置她于死地? 可这回裴珏却没立即回答,片刻才道:“这些都是从抓捕到的韦屠亲信口中拷问而得,其余细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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