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就连生母常姨娘也在给她使眼色,谢冰一看自己孤立无援,只好就着谢清给的台阶重新坐下,面露忿忿。 临水小筑是国公府里方位极好的一处地方,占地不大,用作世子居所小气了点,但作为女子闺所却是刚刚好。 那里建造得精致婉约,一步一景,主屋侧边有一方活水池塘,夏日水面碧油油,垂柳窈窕,柳枝若水边嬉戏美人的红酥手半入水,令人无端想起西子湖畔的缱绻景色。 更重要的是它冬暖夏凉,幽静清远,与清梧苑隔水相望。 四娘子谢冰遗传了常姨娘的风媚,在府中算是一抹艳丽颜色,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就养成了骄纵性子,要月亮绝不摘星星,若说府上有什么是她心心念念,却从未得到的,就属这临水小筑。 以前只觉得临水小筑里的建设与方位最合心意,现今世子回府,住在里面也能和多年未见的哥哥熟络熟络,为她们二房谋好处。 可她让常姨娘给国公爷吹了好几次枕边风都没能拿下,凭什么分给卑贱的沈珏? 她就该在下等人都不住的后罩房住到死。 谢冰恨恨地看去,目睹一切的周瑶却没那么在乎了,神色如常,眼睛在谢冰与沈珏之间徘徊,心底暗自谋划。 天降喜事,沈珏第一反应是吃惊愕然,“夫人,珏儿不……” “就这么说定。”见识到众人态度后,柳氏慢条斯理地扶了扶鬓发的红宝石缀琉璃簪。 临走时,沈珏落在最后,谢冰转身剜了她一眼,被谢清拉走不停地安抚宽慰。 回到后罩房后,碧云正收拾沈珏的贴身饰物,后罩房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带些姑娘用惯的旧物就好。 陶嬷嬷优哉游哉地进来,嘴里啃着白馒头,见她们在收拾体己,便含糊不清道:“咋的?姑娘被赶出国公府咧?” 碧云双手一叉腰,扬眉吐气:“哼——世子好人,给夫人说要让姑娘搬去四小姐想住都住不进的临水小筑!” 拿着一支杏花木簪的沈珏微愣,事到如今,她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真的会给自己作主。
第17章 看望 “哒”簪子脱手掉进芙蓉雕花红木奁,同时也唤回沈珏游离的神思。 “姑娘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就先坐着歇歇吧,这些让碧云来就好。”碧云闻声而来,扶沈珏到旁边的梨花凳坐好,帮她拾掇起饰物。 陶嬷嬷用小指甲挖了挖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又重问一遍:“真的啊!?” “哼——”碧云睇她一个白眼。 平日里得理不饶人、斤斤计较的陶嬷嬷也不管碧云这小丫头不给她好脸色,扬起谄笑,乐呵呵地迎上去。 “碧云呀,你就帮姑娘收拾些细软,剩下的大物件让我来就好。”一边说,还一边喷馒头碎屑。 “走开走开,埋汰死了。” …… 碧云和陶嬷嬷在收拾行李中斗嘴,沈珏就坐在一边瞧,唇角伴笑。 她的东西不多,半个时辰后有小厮前来搬运。 沈珏离开采光阴暗的后罩房,屋外风轻云淡,日头正好,庭院里的花圃光秃秃的,她凝视了好久,才被碧云叫走。 卫国公府的东南方位,湖水清澈见底,干枯凋谢的芙蕖已经被清理,水面清澈无波,曲折廊桥将湖面分成两半。 沈珏站在廊桥的一头,从这里可以望见桥的另一头,几根郁郁葱葱的修竹探出月洞门上的黛瓦,幽幽清远,月洞门后正是谢世子的清梧苑。 碧云小丫鬟欢快地嚷着,让她赶紧去看看闺房摆设。 外边芙蕖湖的水引进小筑里的一方池塘,池塘边架着葡萄架,旁边还有一座秋千。沈珏不经遐思,待夏日袭来,葡萄成熟,可以一边摘葡萄吃,一边荡秋千玩。 走进主屋,绉纱帘栊若柳条轻飘,掩映着窗边的碗莲,里头养着几尾蝴蝶鱼,次间则布置了美人榻与楠木小炕几,夜晚就寝的地方则有水晶帘箔云母屏避风,睡在小半间屋子大的琉璃玳瑁拔步床。 碧云正指挥着陶嬷嬷和小厮们搬物件、摆位置,忙得不亦乐乎。 望着这华美秀丽的闺房,沈珏暗暗掐一掐掌心,疼得轻“嘶”。 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呀。 从小在金丝笼养大的雀儿,一朝打开笼门,雀儿也只会徘徊在门口,歪着脑袋向外看。而今,它终于踏出笼子,朝外面的广阔天空振翅。 沈珏眼眶泛酸,仿佛被一层轻纱覆住,视物变得模模糊糊,她赶忙走到少人的窗边,用刺绣兰花的手帕拭掉眼角的湿润。 微风摇晃竹叶,簌簌地唱起歌,沈珏往竹林的方向远眺,一水之隔,可见对面世子居所的檐角。 一番打扫后,衣裙放入碧衣橱,首饰装进鎏金团花纹银奁,点上灿灿料丝灯,杲杲照亮下,仆人们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亮堂堂的。 傍晚,从小厨房端来晚饭的陶嬷嬷笑得鱼尾纹根根分明。 金丝酥雀、红梅珠香、奶汁角……五菜一汤并两碟果子甜品。 碧云手脚利索,舀了一碗蘑菇炖老母鸡汤,试好温度端给沈珏,“姑娘多喝一些,明日再把夫人送来的阿胶吃了,补一补身体,快快好起来。” “嗯。”沈珏用勺舀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喝了个精光,之后每道菜都夹了几筷子,吃完后还在碧云劝说下吃两口果子。 碧云高兴极了,姑娘的胃口跟猫儿一样,平常一碗稀粥都喝不完,今日居然吃了这么多! 夜晚吹灭烛火,沈珏躺在鸳衾绣帐里睁着眼看头上的芙蓉承尘,仍觉得似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像是谢世子给自己编织的一场美梦,如果……真的是梦,她希望这场梦能更长些呢。 阖眸,眼前浮现出刺骨的河水,他拨开黑暗,将她拉入光明。 轩然霞举、醉玉颓山的身影深深刻入脑海。 ** 住得舒适,吃得合口,没过两日沈珏的病就完全好了。待到行走时的晕眩完全消失,沈珏拎着补身子的红枣、银耳、燕窝等物什前去看看青棠。 寻常奴仆住在倒座房,但青棠是世子院里的大丫鬟,自然是住在清梧苑,时时刻刻照料世子起居。 沈珏百味杂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见世子。 一方面她感激谢世子为她作主,让她免于责罚,住上好的闺房,可另一方面他身上不经意透出的凝肃气息令她心生畏惧。 没想好的沈珏干脆缩头装乌龟,特意挑了一个官员们当值的时间段去清梧苑。 清梧苑的仆人们都在打扫庭院,大门紧闭的主屋外亦没有长随伺候,他应该不在。 沈珏松了一口气,仆人见到她,都规规矩矩地行礼叫“表小姐”。 颔了颔首,沈珏举步往青棠的屋子去。 青棠正恹恹地躺在厚厚的被窝里,那一日的晕厥并非完全是装的,主要还是身体扛不住,干脆就顺水推舟。 一是为了逃避责罚的小心思,二则是给世子和姑娘留下相处的机会。 她的用意很简单,谢世子从未对府里的哪位小姐这么上心,沈珏是个好姑娘,若世子能娶沈姑娘不枉是一段佳话。 只是,沈姑娘身上的婚约……想起来就令人头疼,或许世子能解开吧。 得到青棠回应,沈珏推门入内,一见她病气缠身的模样,自责得捏紧提盒的手心都通红一片。 “我听照顾的人说青棠姐姐连烧俩日,烧退后亦是呕吐不止,便来看看姐姐。” “姑娘有心,青棠不胜感激。” 青棠四清六活,做事让人挑不出错处,就连日常穿的对襟褙子上衣缘两侧的联珠纹都对得整整齐齐,裙子更是没有一丝褶皱。 而今半躺在床,沈珏头一回见她卸下妆容,露出虚弱的一面,心底更是酸涩不堪,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看她。 “姑娘怎么低着头,莫不是不想给青棠看您气色宜人的玉貌仙姿?” 沈珏嗔道:“青棠姐姐。” 青棠的打趣使两人之间活络不少,更重要的是宽慰她不必自责。 “姑娘是主子,青棠是奴婢,能得姑娘一句求情就已是三生有幸。” 可你是国公府里唯二对我好的姐姐,沈珏开口正想说,忽闻一阵琴音从主屋响起,穿过修篁竹林而来。 她抻长天鹅颈,透过窗牖望去。 青棠为她解惑,“是世子在抚琴。” “世子……还会抚琴?”沈珏想说世子也在?话到唇边临时拐弯。 青棠点头,“奴是府里的家生奴才,世子还未入伍之前就师从云逸大师,奴不懂乐理,但听世子抚琴却觉得如闻仙乐。” “我以为世子只会……” 沈珏适时收声,青棠却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道:“姑娘以为世子只会领兵打仗是不是?说不准还是个身长七尺、五大三粗的莽汉将军?” 雪腮漫上微红,直把沈珏说得想钻地缝。 她是见过谢澜的,进入卫国公府后,才知晓寿宴上捡到的东珠的主人就是谢世子。 只不过那时候的谢世子还是少年模样,往后的生活里他经常在卫所训练,是以两人很难见一面。 更别谈他征战数年,风霜沉淀于身,透露出超越年纪的沉稳。就连从小看到大的老太太在见到谢澜的第一眼时,都打量了好几回。 “青棠姐姐,你别打趣珏儿了。”嘟唇,沈珏弱弱地抗|议。 “好,那奴收口。”青棠轻拍她的手背,只觉小娘子玉柔花娇,一双柔荑细滑如绸。 眼珠子一转,她有心起了个话头,“不过姑娘可以多认识一下世子,他人极好,和别的将军不同,不会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严明公允、奖惩有度,能帮世子打理清梧苑是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珏听进去了,她忆起与谢世子的几次接触,他的确不似心浮气躁之人,更像一片深海,海底藏着瑰丽宝藏,等待人去挖掘寻找。 琴音悠长,曲调枯涩,一拂一抹间仿佛化作呜咽,直听得人郁结难抒、哀转欲泣。 “世子,是不是很难过?” 青棠眼睛微微瞪圆,“姑娘您懂琴?” 沈珏摇头否决。 “奴也不懂琴,只觉得好听,看来姑娘在学琴上有天赋,能听出世子的心境。”青棠想起世子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叹道,“姑娘想知晓,只能亲自去问世子了。” 要亲自去问他么?沈珏手指绞紧,一时无言。 ** 谢澜多年未碰琴,古琴的高雅古朴于北地而言格格不入。 北地艰苦严寒,不分黑昼总有鬼哭般的风声嘶吼。 夜里,将士们枕戈待旦,营地里传出浸满寒气的金柝声;白日,三军列阵,战鼓擂擂,永无止境地征战。 激烈厮杀后,活下来的思乡士兵会吹起羌笛,笛声横渡鲜血与黄泥混浊的土地;大战胜利,休整庆祝,天南地北的将士们围在篝火旁,唱起家乡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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