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谢冰与他并不亲近。若是没有血缘上的牵扯,两人就像陌生人。 但自幼谢澜公正严明的品性就摆在那儿,谢冰并不觉得自己会错,颔首道:“大哥,我无意中发现了沈珏与其他男子有首尾,这大氅就是最好的证据!” 说完,谢冰把手里的大氅奉上。 谢澜阔袖下的手指微动,几乎要去拿她手里万分熟悉的衣物。 他对她的好,竟成为别人构害她的证据…… 谢冰瞟一眼沈珏,鼻子里出气道:“她将来是要嫁给二哥哥的,如今做出此等水性杨花的丑事,她配不上二哥哥!” 谢澜闻言,收回了手。他刹然明白症结所在。 “那你想怎样?”谢澜问。 “自然是要押过去给母亲决断。”她好不容易抓到沈珏的把柄,不把沈珏赶出府,她是不会罢休的。 谢澜不动声色地挡在沈珏身前。 谢冰得意洋洋,她扬起下巴对沈珏说:“你等着受处置吧!大哥是府里最公正的,他可不会包庇你。” 对于她的挑动,已经撩动不了沈珏的心弦。只因谢世子对她伸出援手,她万分感激,但对于那件本属于他的大氅,他只字未提,怕是不想与自己有所牵扯…… 而四娘子欲搬出柳夫人来决断,势必要将此事闹大。 她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来得及与谢冰对峙,亲口说出大氅是谢世子的。 世子冷眼旁观的态度摆在面前,她也只是一面之词,还会惹上无端攀咬的罪名。 种种联系起来,沈珏面色惨白若纸,风一吹就能吹破。 恐怕,今儿她不会有好下场…… 穿过奇花异草、冬日美景的花园,径直去往柳夫人的居所,那些素来招沈珏喜爱的魏紫姚黄,半点都入不了眼底。单薄的鞋底踩在鹅暖石小径,她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由内到外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被赶出府就赶出府罢,至少不会嫁给谢璨,不会死。 最坏的结果,她亦能接受。 澧兰堂。 谢澜与柳夫人皆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分别是谢冰和周瑶,她们的丫鬟都各自站在其身后,沈珏独自一人站在堂中,若非累丝镶红石薰炉飘出的幽幽沉水香与壁上挂的松鹤延绵图,俨然一副刑堂里的逼供场景。 两个嬷嬷反剪沈珏双臂,抬脚就要踢她的膝窝,迫使她跪下。 谢澜吹开茶面的沫子,一瞧见此等场面眉头紧蹙,不咸不淡道:“看来夫人院里的嬷嬷颇有官府作风,连府尹来了都自叹不如。” 柳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挥手让两个嬷嬷退下。 谢澜摩挲着茶杯,“就这么站着?” “去搬张椅子来。”柳氏吩咐下去。 很快,就有人搬来圈椅放在中央,沈珏怯怯地坐在上面。 哪有审讯人还以礼相待的,就差奉茶了。柳氏嗟叹。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谢冰与周瑶,明明是要审问沈珏的奸夫,怎的像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唠家常了? 柳氏只想尽快结束,率先开口道:“冰儿,你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于是,谢冰便将更衣时“无意”见到沈珏的衣橱里居然有一件男式大氅的事情说个仔细。 柳氏听后,略一沉吟道:“一件衣物罢了,你就这么笃定?” 谢冰丝毫不慌,“大氅只是物证,我还有人证。陶嬷嬷说,前天晚上,她见到沈珏与另一个看不清样貌的男子在湖边说话,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被赶了回来。若他们二人并无见不得光的事,怎么连个丫鬟都要避开?” 沈珏眼见陶嬷嬷上前,不住地点头附和谢冰的话儿,一颗心仿佛掉进冰窟窿。 陶嬷嬷懒怠欺主而沈珏性子软,从未苛待过她,如今她倒还卖主求荣起来。 认证物证俱在,柳氏也不再扯其他的话儿去给沈珏争辩,可碍着右手边还有尊“大佛”,也不敢对沈珏强硬,“珏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珏明白,只要她顺着谢冰的话儿说,亦或者只字未语,今儿这盆脏水她就会被兜头淋下,名声清誉毁于一旦。 她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常伴青灯古佛。 最重要的是能借此机会,离开卫国公府,不必嫁给谢璨。 只要她说是,她就能活下来…… 一个字像珍珠在喉咙里滚来滚去,沈珏似下定决心,樱唇颤抖,“我……” ——“那件大氅是我的。” 恍若枝头冷雪的嗓音响起,在场众人无不惊愕地望向谢澜。 其中亦包括沈珏,谢世子若是想为她开脱,在临水小筑外的时候就能,根本不用牵扯到国公夫人这里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谢澜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在小筑外面说话的也是我,芙蕖湖未掌灯,我向沈珏讨要一盏纱灯有何不可?” 他言语中透出的霸绝之气,令众人都不敢轻易出声辩驳。 “不信?大氅的衣角绣着‘澜’字。” 谢世子的金口玉言没有人敢怀疑,莫说沈珏是他的远房表妹,想得更深一层,沈珏将会是他的弟妹,他多加关怀无可厚非。 显而易见,沈珏被泼的脏水,在谢澜短短的一句话下已经洗净。 可有一人却坐立难安。听见谢澜的冷静定论,谢冰满满的自信心被打碎成齑粉。 而今,她才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昨日,周瑶带着赫赫有名的刘家胭脂铺排队才能抢到的胭脂水粉来拜访,之前她也不是没有上门过,只不过谢冰看不上沈珏,更看不上失去双亲成为孤女的周瑶。 但那一天的周瑶明显是有备而来。 谢冰正用羽毛条子逗弄球球,周瑶自来熟地寒暄,谢冰懒怠理她,一个好脸色都没给她。 直到周瑶说:“我去临水小筑看过,委实要比冰儿妹妹的院子建造雅致。” 谢冰把羽毛条子一扔,扭过脸说:“你不怕我把你轰出去?” “别啊。”嘴上如此说,周瑶却不慌不忙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冰儿妹妹住上临水小筑。” 谢冰:“什么办法?” “自然是把鸠占鹊巢的人赶出去。” 接下来,周瑶共享了陶嬷嬷带来的情报并筹谋计划。 周瑶:“我人微言轻的,就算是翻出来证据也不一定能锤死沈珏。冰儿妹妹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府里最受宠爱的娘子,国公夫人一定会做主。” 谢冰便将揭发、挑事一大重担揽在自己身上,再之后就是适才发生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被人坑害,谢冰指着周瑶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贱|人,让我与沈珏二人争斗,你坐收渔翁之利,就算事迹败露你也能摘得干干净净!你个贱|人!” 谢冰遗传了常姨娘的火爆脾气,撸袖子就要上去打她,周瑶吓得站起来躲在圈椅和丫鬟后面。 她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盈满泪水,抽抽嗒嗒道:“我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 谢冰:“你还敢嘴硬!” 眼见事情越闹得不可开交,柳夫人一拍桌子,咚地一下,把两人都镇住。 “好了!冰儿你有错在先,罚你一个月禁足在房间里好好反思。瑶儿你与冰儿一样面壁思过,不把《女戒》抄满三十遍不能出屋。至于陶嬷嬷信口雌黄,污人清白,国公府不需要这样的奴婢,打十板,割掉舌头扔出府。以后府里面再有乱嚼舌根之人,一律割舌发卖!” 柳夫人气得迅速说完,大难临头的陶嬷嬷膝盖骨砰地砸在地上,她却觉得还不够,使劲地磕头,直至血流如注,膝行到沈珏的裙边,苦苦哀求:“表姑娘饶了奴吧!求求您饶了我啊……!” 沈珏被她血肉模糊的面目吓到,浑身都僵住,一动不动。 所幸,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拽住她的手臂,硬生生拖了下去。 须臾,陶嬷嬷的惨叫声在庭院里回荡,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 比起针对下人们的惩罚,谢冰与周瑶两个主谋的惩处算不上什么,两人都噤若寒蝉,默默接受。 府里有柳夫人执掌中馈,后院之事也不该由世子插手。柳夫人怎能不明白?谢澜旁观整个过程,可若真的把他旁观者就大错特错! 谢世子的意思就是杀鸡儆猴,让府里的人都知道,沈珏有他撑腰,谁也不能随意欺辱,就连小姐们也不行! 整个国公府都要依附他谢澜,就算知晓他把自己当刀使,柳夫人也不敢有怨言。 事情尘埃落定,柳夫人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先走了。谢冰与周瑶也不好意思久留,灰头土脸地回去,该禁足的禁足,该罚抄的罚抄。 一时间堂里只有两人。 好半晌沈珏才平静下来,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谢世子站起身,她怎能坐着?乖巧站在一边垂首等他先走。 两人擦身而过时,沈珏明显感觉到他步子微顿,随后他说:“对不起。” 沈珏倏地抬头瞧他,似懂非懂。
第22章 射鹰 其实,在柳夫人宣布惩罚时,沈珏就已明白谢世子的良苦用心。 如若一开始就说出大氅是他的,不足以将事情闹大,不能实实在在地惩罚始作俑者。 可闹大就不一样,柳夫人亲自动手,能让谢冰与周瑶更为忌惮。 她们都不是柳夫人亲生的,不想给她留下坏印象后被克扣吃穿用度。 同时,让柳夫人处理也能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毕竟谢澜初初回京,府上大部分年轻的奴仆对他还分外陌生,不知他的厉害之处。 短短时间,他就已思量得这么长远,她还误会他…… 沈珏双颊爬上一抹红,福了福身,“多谢世子。” “你不怨我就好。”连谢澜自己都不知,在听到她的道谢时长舒一口气。 他为她着想不假,但在此之前她受到的委屈也是真的。 屋外的天空挥去阴云,一束阳光照耀进来,她的肌肤蒙上一层叆叇光晕,如薄胎瓷般细腻,纤长卷密的睫扑闪,暗色下点漆般的眸此刻透出晶莹琥珀色。 北境的雪地里有一种冰花,如莲如菊,平时掩于同色的白雪中,只在阳光照耀下会折射出水晶般的光亮,美得惊心动魄。但半柱香后,它就会融化。 昙花一现,人间难觅。 谢澜忽然想养这么一朵娇花,让它在自己的掌中生根发芽。 为此,他不介意将自己的偏袒展现得更明显。 ** 一连好几日的晴朗天气在凌寒冬日显得难能可贵。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那一日的闹剧在某人的有意放出下已经传遍阖府,自然也传进谢璨的耳蜗里。 自谢澜回京后,谢璨就没过过几个舒心日子。 先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完全无视他,把谢澜捧在掌心,翻来覆去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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