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就算了,卫国公还拿谢璨与谢澜做比较,说谢璨文不成武不就,一句句话跟刀子一样扎他的心。 谢璨自此发奋图强,参军入伍他的年龄不算大,可以说是正好,但有荣升大将军的谢澜珠玉在前,他再从军一定会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谢澜的阴影下,处处被人拿去比较。 所以,他不如剑走偏峰,选择从文。 谢璨开始学习了,但多年沉溺纸醉金迷的脑子已经锈迹斑斑,学起来十分吃力,七日也才将将背下一篇策论。 他正焦头烂额之际,就听见谢澜为沈珏撑腰之事。 他的四妹谢冰与他合得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回是头一次吃瘪。 谢冰的生母常姨娘还想去闹,听说世子在场后也默不作声了。 谢璨心底十分不是滋味,差点把笔杆捏断。 冥冥之中,直觉告诉他谢澜与沈珏的关系没有表面上简单,但细究起来,毫无证据。 再说,此次谢冰周瑶受罚也全是柳夫人下的令,谢澜顶多在旁观看着。可要说他不偏袒沈珏,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那一丁点不对劲像细窄的银鱼迅速游开,只留下一串不安的水波痕迹。 书卷上的一个个字都扭曲变形,他怎么都看不进去,索性在园子里随意走走。 然而越走越心烦,明明是隆冬时节,他却燥热难熬。 长随是个机灵的,搬出摇椅和方桌,置上果子热饮,旁边还有金丝楠木鸟架,鹰隼的双爪抓在栖木上。 谢璨怀里抱着暖炉,面前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冬日景致。青石板两旁洁白的雪薄薄地盖一层,树枝遒劲盘结,枝头的红梅开得热闹。 国公府里的丫鬟手捧托盘,行走起来裙裾巍巍荡荡,如一尾尾列队行进的游鱼穿过花园。 谢璨顿时起了兴致,他指了指其中一个丫鬟,吹起口哨。 一刹那,栖木上的鹰飞身而去,朝着那个丫鬟的脑袋琢去。 “啊!!!”丫鬟吓得抱头鼠窜,手里的托盘掉落在地。 谢璨被眼前的情状逗得哈哈大笑,又吹了一声哨,鹰隼飞回来落在他的手臂上,尖锐的喙叼着丫鬟头上的绒花,像是战利品。 其它的丫鬟尚能逃开,可被叼去绒花的丫鬟跌坐在地无声哭泣,托盘里的玉碟摔得粉碎。 她久久未能回神,不得不被其余丫鬟带下去,她们经过谢璨时还得矮身行礼,“见过二少爷。” 对于谢璨来说她们比之蝼蚁没有什么两样,丫鬟们走后园子里恢复平静,只有臂上的鹰隼梳理羽毛的窸窣。 谢璨百无聊赖,直到一抹桃红柳绿的明媚春色闯入他的视野。 她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依旧是月白色的淡雅裙妆,但玉红色的禁步是亮眼的点缀,让人想起红梅点白雪。肌肤胜雪,鸦黑色的发低挽,在耳边簪了朵岚烟色的绢花。 沈珏给柳夫人请安结束,近来她屡次受到柳夫人重视,座位不仅被安排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众人的请安结束后还单独留下她聊聊天。沈珏一开始受宠若惊,但自从谢世子回京后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惊吓中,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不再如以往那般拘束。 走进垂花门没几步,就听见一声哨音,沈珏还来不及寻声源的方位,一只赤腹鹰就扑面而来! 身旁的碧玉被突如其来的猛禽骇得一动不动。 它的目标是沈珏,尖而钩的喙近在咫尺,普通的猎物被它狠狠一啄就会被撕下一块肉。 沈珏骇得抬手挡面,鹰攻势不减,爪子已经接触到手臂衣袖。 “咻——” 耳边响起空气被划破的声音,沈珏睁眼,从手臂弯曲的缝隙里惶惶看去。 适才那只还雄赳赳的鹰隼被人一箭射中心脏,死死地钉在梁柱上。 沈珏下意识捂住左耳,刚刚那只箭离她极近,几乎是擦着耳缘,同时也说明射箭之人的箭术妙绝。 “谢澜!”谢璨暴怒嘶吼道,“你凭什么杀它!” 是谢世子?沈珏恍然回头,撞入一片玄色。 他已然走近,与沈珏并肩。 高峻如松的颀长身形站在她的旁边,衬得沈珏如同一朵娇嫩的花,被他葱茏的树冠荫庇。 他似乎才从练武场下来,光洁的额头上压着一条麒麟纹抹额,鼻尖有薄汗,却并不难闻,反而是令人沉静的沉水香,手里握着的角弓比她还重,他却举重若轻。 面对谢璨恨不得打一架的冲冲怒气,谢澜安步当车,“纵鹰欺凌,以他人惊惧为乐,谢璨你就是这么度过这几年的?” 一句讽意满满的话将谢璨堵死,他本就不服自己不如谢澜,如今还被谢澜当众说出他,无异于踩踏他的脸面。 谢璨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却仍旧深呼吸平复情绪。 在父亲眼里他本就不如谢澜,要是为鹰隼的事与谢澜争斗,传出去,他真的就再得不到父亲的夸赞信赖了。 他要冷静。谢璨告诫自己。 ——但一见到谢澜平静无波的神情,他就无法冷静。 凭什么谢澜可以在他快要气得发疯的时候,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做的冷淡样子!凭什么谢澜一出生就能继承世子之位,而他再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份,永远都是个无法出头的二少爷!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碧云与长随大气都不敢出。 一道柔柔的女声猝然打破僵局,沈珏俯身行礼道:“见过世子,多谢您出手相救,珏儿并无大碍,二少爷……也只是与珏儿开个玩笑。” 究其根本,谢璨与谢澜二人较量的关键点在于她,一个要欺,一个要救。如今沈珏一开口,说的话不偏不倚,轻而易举地化去二人的争执。 沈珏自有思量。虽然受惊的是她,谢璨挑事在先,但她并没有受伤,即使一口咬死是谢璨的过错,谢璨又能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连得他一句道歉都是奢侈。 一直跟随在谢璨身边的长随听后,都不得不在心底夸赞一下沈珏的为人处事。 方才还冷硬如冰的目光一对上沈珏就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谢澜说:“你无事便好。” 沈珏矮了矮身。 简单的对话落在谢璨的眼里,却是觉得他们在眉目传情,两人的身形差刚刚好,一个高大如玉山,一个娇小若莺雀。 而旁观一切的谢璨就像是个笑话。 明明沈珏是他的,从小就是他的,以后也不会变! 谢璨一下子攫住沈珏的皓腕,就要将她强行带离。 沈珏的力气拗不过他,但有一道比谢璨更强劲的力道扼住他的手臂。 “放开她。”
第23章 过年 谢澜垂眸看向谢璨的手,眼底闪过晦暗,再次看向他时冷厉如铁。 谢璨忍不住发怵,腮帮鼓起,忍住后背发毛之感。 两人的暗自较劲像是提剑争锋,显然,谢澜更占上风。他不过只用了十之二三的力道,就让谢璨觉得尺骨都快要被捏碎。 疼得牙齿咯咯作响,谢璨却不愿就此败下阵来。 “唔——”女子独有的娇柔痛呼打断两人的争斗。 谢澜骤然松开对谢璨的钳制,看向沈珏时眸子里的寒意正逐渐消融。 然谢璨仍不罢休,他将沈珏拽在自己身后,紧紧握住不放,扬起下巴像个胜利者炫耀自己的奖牌。 谢澜面色平淡,如刀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他的手掌,“我谢家祖上有从龙之功,将门出将;而你心浮气盛、欺男霸女,真是令外人嗤笑,令谢家蒙羞。” 谢璨修长的身形微晃,脸色惨淡。 谢澜射杀他的赤腹鹰,他可以凭借赤腹鹰是自己的爱宠来争辩。 谢澜呵斥他松开沈珏,他亦能以沈珏是自己的未婚妻来争抢。 但是,谢澜说的那段话,他无力反驳。 差点被击碎信心时,他堪堪找到一个联结的支点。谢璨勾起嘴角,“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即使他谢璨处处比不上谢澜,可他心悦之人是属于自己,而不是谢澜啊。 一想起沈珏与自己的婚约,谢璨找到了自信,并不退缩。 他扬了扬眉,期望见到谢澜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落寞。 谢澜的神色有了半分松动。 难过吧?不好受吧?即使你谢澜再如何卓荦,沈珏也只会是他谢璨的。 然而,谢澜的面上毫无黯然之色,反而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他,望见背后的沈珏。 在谢澜眼里,他是可以无视的。 谢璨心头一蹦,即使他没有转头,也能想到谢澜所见到的光景。 被他钳制住的沈珏一直垂头盯着鞋面,几缕发丝调皮地从发髻里跑出来,是适才受惊所致。她眉眼低垂,不点而赤的唇抿紧,荏弱而诱惑。 谢澜的眸色深了深,像平静无波的海面下的静水流深。 沈珏不知,可同为男子的谢璨怎会读不懂他眼里的企图? ——谢澜果真喜欢沈珏! 长久以来的猜测得到验证,谢璨如遭雷击,背部僵硬如木。 身后的沈珏趁着他出神,努力挣脱出来,“……谢璨,你松开我。” 她的肌肤滑腻,像一尾鱼,谢璨一时不察并未来得及捉住。 挣脱桎梏的沈珏并没有走向数次为她撑腰的谢世子,而是跌撞后退,远离二人。 她牵住袖口掩住手腕的一圈红痕,勉力稳住身形,福了福身,“珏儿有事,先告退了……” 说罢,她也不管二人有何言语,快步走远,步子趔趄。 谢澜亦拂袖而去,独留谢璨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愣在原地钳口结舌的碧云匆匆跟上沈珏的步伐,绕过园子后,她见沈珏的脸色有些苍白。 “姑娘,你怎么了?” 沈珏心如擂鼓,不安如藤如蔓将她缠绕。 幼时,对于谢澜与谢璨兄弟阋墙之事有所耳闻,随着后来谢世子离家入伍,这点儿传闻也就消散了。 如今一看传闻的确不假,两人的关系隐有水火不容之势。 没有人比她更能切身体会了,适才一幕,两人看似因她而争,实则只是双方都想赢过对方罢了。 他们如何她沈珏管不着,可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当做争锋的角斗场。 沈珏感激谢澜,但说她软弱也好,她不愿涉入谢家两兄弟的争夺,只想离开卫国公府好好地过活。 不过一霎,沈珏思量得却很多。 “无,无事……” 沈珏回答碧云,但细心的碧云仍是看出她尚有余悸,分不清是鹰隼还是紧握不放的二少爷带来的。 年近岁逼,辞旧迎新。 除夕当日,仆人们洒扫得不染纤尘,攀着梯子给廊檐挂上六角琉璃红灯笼;爱美的年轻丫鬟们还在鬓边别了崭新的绒花,一个个都笑脸盈盈;夜幕降临后,国公府被火红的灯笼色一照,少了平日的肃穆,多了一份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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