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休息!不然等不到大渊军赶来,本王现在就会死在这里!”襄王撩开黑袍,露出里面破烂血污的蟒袍,腰侧一道擦伤、皮肉翻滚流脓溃烂。 那是他逃离夜州时被流箭所伤,来不及包扎处理就遇到南疆王派来的人,气也不带喘地开始逃亡之路。 他实在忍不住伤痛,才会打破三日都不言不语的沉默。 南疆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不休息也会拖慢赶路的速度,大手一挥就地整顿。 远处的一幕落在谢璨的眼中,他扯唇一笑,矜傲骄骄仿佛又回到了上京城,“这不就有办法了?” 南疆人选择一处虫蚁较少处,洒下药粉,靠石倚树而憩。许是三日来的风平浪静,加上都城近在咫尺,他们放松戒备,没有如往夜一般严防死守。 漫长的夜,只有风呼扯草木的声响,时间被拉长凝滞,仿佛没有黎明。 听闻谢璨的计策后,其中一个士兵十分不赞同,“既然探明了他是真的襄王,我们就该撤退与大军汇合。” 谢璨反唇相讥,“你要是怕了,自可回去,其余有心建功立业的兄弟可与我一齐杀了南疆贼人,生擒襄王。” “你、你这是忤逆军令!” “生擒襄王乃是大功,届时功过相抵,又有何惧?”谢璨睨向摇摆不定的其余士兵,“你们就甘愿当一辈子的侦察兵?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都不敢伸手抓住?” 谢璨并非唬人,他就是多次剑走偏锋、兵行险招,才短短时间爬到百夫长的位置。 最鞭策他的是珏儿不会等他太久,他也不敢让珏儿等太长,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超越谢澜。 十人队中有不少人都听过他的名声和事迹,被谢璨一顿激将法后更是心潮澎湃,有不少人都同意生擒襄王,最开始不同意的士兵也有些动摇。 “好!我们跟您一起建功立业!” 风轻树鸣,簌簌声渐大,靴子踩过草地树枝的轻微响动难以觉察。守夜的南疆护卫被两人按住,挣扎中割过脖颈,鲜血喷洒,惊动了打着瞌睡的南疆人,眼一睁便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谢璨所带的一队人,皆是擅长隐匿身形的精兵,正面迎敌不一定能赢,但暗中埋伏、待其松懈后动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须臾,南疆护卫丧命十人,余下的两人包括领头的南疆人,带上襄王打算冲出包围。 十人对三人,其中一人还是个拖累,胜负已分。 谢璨甩了甩匕首的血渍,旋了个刀花,“劝你们束手就擒,别做无谓挣扎,白费力气。” 两个南疆人瞅着虎视眈眈的大渊士兵,低声喁喁,谢璨不打算与他们拖延时间,命人上前捉拿。 到底是瓮中捉鳖。 哪想大渊士兵欺近,“瓮中鳖”从腰挎的小袋中洒出一包粉末,紫烟弥漫,扑了众人一脸。离襄王最近的两名士兵首当其冲,吸入大量粉末,昏厥在地。 襄王三人趁乱逃出围堵。 “事已至此,不能让他们跑了!”谢璨一声高喝,率先追赶上去。 神智清醒的士兵紧随其后,徒留地上晕死过去的两人,半晌,黑血从七窍流淌,再无生息。 南疆都城外有一紫竹林,不知何故,飞禽走兽误入皆会染病而死,百兽腐尸堆积,久而久之孕育出瘴气,误入者极难生还。 南疆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逃跑的时候不忘将身后的大渊追兵引入紫竹林。待谢璨等人回过神,才知他们走错了路,襄王等人早已沿着竹林外围逃跑。 经过一场厮杀,也该到黎明破晓时分,可抬头一望,竹林茂密、遮天蔽日。而脚边,一条蛇的骸骨在野兽的头骨眼窝半隐半现。 “襄王逃了,此处诡异,我们还是找回中药晕厥的弟兄,尽快回去吧。” 一人开启了退缩的口子,其余人便跟着附和,面前的竹林是肉眼可见的诡异,况且他们的任务本就不用劳命伤神,送掉性命。 不少人已心生退意,谢璨知晓大势已去,惟有归队。 他们想走,却不一定能走得掉。 紫竹林深处的瘴气随着破晓四处弥漫,他们走到外层竹林,已被晨雾一般的瘴气包围。 喉咙与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般疼痛,就连意识都在逐渐散去。 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地不起,谢璨也未能幸免。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灰蒙蒙的光线下,横七竖八的竹枝如张牙舞爪的鬼影。 ** 大渊营帐。 一日前,谢澜接到前线传来的跟踪襄王的线报,派出去的一小队辨明了真襄王,但小队长贸然行动,非但没有擒住襄王、反而打草惊蛇让其逃入都城。 按军规,贸然动作的小队会受军罚,以儆效尤,而领队的小队长在军棍之下,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但眼下,还不等谢澜下令惩戒,一队的小队长就已经半死不活。 谢璨平躺在简易的床榻上,他面色青灰、唇色发紫、与死人无异,只有浅薄的呼吸彰显着他微弱的生命力。 门帐掀开,进来一个伟岸的披甲长影,营帐里的伤兵见到他都纷纷讶然,回过神后皆尊敬万分道:“见过大将军!” 谢澜颔首以作回应,大步流星来到谢璨病榻前,看不出是何神色的眸子在谢璨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于一旁的军医上,“他的伤势如何?” 须发皆白的军医哀叹,“百夫长中的毒是南疆特有的尸腐瘴气,不妙的是毒已深入心、肺,只能勉力用药物吊着一口气,能不能活过来还要看他的体魄能否扛过去,老夫灭有太大的把握能保证他醒来后恢复如初。” 谢澜:“军医不必过于忧心,只要他活下来就行。” “是,大将军XX。” 军医躬身,他是军队里德高望重的军医,被邓小将军提拎来给一个百夫长治病时还嘀嘀咕咕。 “老夫手里还有一个右腿离断的病人!” 邓唯急得火烧眉毛,连珠炮似地吐露真相,“暂时让您老的徒弟去看看吧,当师父的总不能一直不让徒弟练手吧?您老先来看看这位,他可是大将军的同胞兄弟,可不能让他死了!要是让大将军知道我是故意让谢璨去喂蚊虫,可得收拾我。” 在他看来,大将军虽然有个不争气的胞弟,胞弟作恶多端,还与大将军不对盘,但血浓于水,无论怎样他都是国公府的嫡次子,要是死在沙场上,大将军该如何给卫国公交代? 得知隐秘的军医知晓后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在医治谢璨上不可谓不上心,竭尽全力,只差没亲自下鬼门关捞人了。 可他到底下不了鬼门关,也无法从鬼差手上捞人,擦擦额头的细汗,索性讲明白。 “此外,还有一个医治方法需要大将军决策——百夫长的眼睛与喉咙被毒瘴侵害受损,好了后,恐怕也会声带受损,最关键的是毒素会从眼睛侵入脑部,一旦如此,便……大罗神仙也难救。” “可有解决方法,阻止毒素进一步侵害?” “有,挖、挖眼。”军医吞吞吐吐,要他亲手挖掉大将军胞弟的眼睛,想想就手颤。 谢澜毫不犹疑:“军医动手便是。” “啊?”他以为大将军好歹会找其他方法,亦或是几经犹豫,方能下定决心。 怎想,不,是想都没想就决定了! 谢澜锐眸冷酷,黑若乌檀,斩钉截铁道:“谢璨身为队长,达成任务后没有按军令返回,而是鲁莽行事,导致七名将士无辜枉死,他本应受军规处置,非死即伤,而今能得军医妙手保住性命,失去一双招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璨合该为他鲁莽的性子付出代价,为死去的七名弟兄偿命,念在谢家子孙与父亲的面上,他才愿意饶他一命。 “军医您尽管治疗,能不能捡回性命,就看他的造化。” 谢澜说完便走了,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病榻一息。 军医让徒弟下去准备烈酒、火焰、刀具。 ** 天空与地面都是灰白色,分不清天地一体,还是天地倒转。谢璨孑然而立,举目远眺,千里平旷,除他以外,竟没有一个活物。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发生了什么? 踏出一步,身体沉重僵硬得不像话,他皱眉低头,发现自己穿不的是绯红锦袍而是布满血迹的盔甲。 脑海里被白光一闪,晕厥前的最后一幕浮现——他想起来了,他想生擒襄王立功,却被骗进竹林,被毒雾迷晕。 一瓣杏花飘落左肩,与此同时,响起少女脆生生的嗓音—— “璨表哥!” 谢璨背过身,茫茫天地间,一棵云蒸霞蔚的杏花树生长在中央,杏花树下一个曼妙的少女茕茕孑立。 她还是那么爱穿红色的纱裙,她也最适合那般秾丽的颜色。 十三岁以前,谢璨只会在宴席上着绯袍,可后来他的衣橱里满是绯红,只因她喜欢。 当她身影出现的一刹,谢璨再也看不见雾气弥漫的天、霞蔚云蒸的杏花。 他朝她奔去,身体的僵滞如同冰消雪融,灵活轻盈起来。 杏花树下的小姑娘越来越近,一步之遥时,谢璨蓦然停步。 他害怕这是一场梦幻泡影,稍稍贴近一些,呼吸大一点,就吹散了。 “璨表哥帮珏儿摘一朵杏花,别在头发上好不好?”八岁的沈珏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爱美又活泼。 熟悉的话语勾起回忆,他记得小时候,珏儿只长到他的胸口,想去摘枝头的杏花,却怎么都够不着,只好眼巴巴地央他。 后来呢,他做了什么? 他摘下杏花,也顺带将树枝上的毛毛虫扔进花朵。 爱美的小姑娘喜滋滋地别上发髻,下一刻惊叫出声,大哭一场,而他旁观她的糗态,捧腹大笑。 现在想来,他真的很过分。 “好。” 如记忆中一样摘下那朵开得最盛的杏花的花枝,不单单一朵而是五六朵。 谢璨挑开上面的毛毛虫,才递给她。在他眼里,她比杏花更好看。 小姑娘接过花枝,他期待她对自己展颜一笑,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见到自己,她的面上全是惊恐与泪花。 谢璨盯着她抿紧的唇角,就在唇角弯出弧度的一刹,双目剧痛,视野殷红似血。 再度陷入黑暗…… ** 夜州襄王勾结南疆,妄图颠覆大渊政权。京中派护国大将军谢澜前往南方镇乱,一月余平定夜州,四月攻破南疆防线,兵临城下。南疆王被迫交出叛贼襄王,并奉上投降诏书,愿俯首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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