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医治成什么样,众人心知肚明,但聊胜于无,至少不能让他窝囊地死在国公府里。 外人的议论纷纷,谢璨管不着也没力气再去管。他把仅剩的气力都耗费在打砸摆设、教训奴婢上,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要打罚,脾性越发暴躁易怒。 他派长随盯着清梧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禀报。九天前谢澜带沈珏离府,期间去哪儿没有人敢质问,发生了什么也不言而喻。 他确实废了,但仍旧难以接受曾经互相喜欢的小娘子眼里再没有自己,而他看不见,却还能听见他们的情意绵绵。 怎让人咽的下这口气?明明珏儿应该倾注爱意的人是他才对! 谢璨不甘心,双目失明又如何?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有机会将珏儿抢过来。 他练习走路、吃饭、写字,平常看似简单容易的事儿,每一样对他来说都无比艰难。 明月高悬,夜风裹挟寒意直往衣领袖口钻,令在外的人汗毛倒竖,牙关战栗。 长随跟随谢璨左右,伸出手虚扶着他,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劝道:“少爷明儿白天再来吧?” 感受脚底圆润小石的触感,世间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脚下走过成百上千次的小径,每一步感觉都不相同。 他自嘲道:“白天与夜晚有何区别?” 奴才噤声,少爷变样儿后就十分偏执,劝都劝不动,恼了还会责罚下人。 只是……他望了望主屋。 别让少爷知晓那儿的动静才好。 事不遂人愿,失去视觉后的谢璨听觉越发敏锐,右侧的欢笑喧闹乘渡夜风,钻进耳蜗。 “右边是什么地方?”他现在仅仅能不要人搀扶着行走,还辨不清方位。 长随嗫嚅,“是、是……” “说!” 长随眼睛使劲一闭,一股脑说出来,“世子回京后,荣安公主也从公主府回来了,现在大约正在主屋。” 荣安公主在主屋做什么?他不敢隐瞒,索性话说一半。 荣安公主与谢璨的婚姻本就是一场算计,谢璨一回听雪院就随意找了间屋子自闭,对外界不闻不问。 春日宴后,他再未单独与她共处一室,两人也是进水不犯河水,在一个院子里相安无事地过活。 以前他可以任之由之,而今,他目盲形如废人,她却夜夜笙歌,怎不令人寒心?荣安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足尖一转,他一步一试探地朝主屋行去。 长随急得冷汗涔涔,心道完了完了! 抬手放在门扉,还未推开楠木格子门,谢璨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的盈盈女声与谄媚的男音,交织在一起好不火热靡乱。
第68章 芸娘 欢声笑语有一瞬的凝滞, 荣安公主穿着苏梅色对襟薄衫,在暖炕上斜倚着碧山松竹引枕,眯着眼睛享受面首的伺候。 面首半跪在厚绒团花纹地毯上, 给荣安公主沐浴后修长洁白的双腿,涂抹养肤的香泽。面首的手一边按摩揉搓,一边向着裙裾深处探去。 “哟,这不是本宫那瞎眼的驸马么?” 调侃罢她玩弄起新染的凤仙花汁指甲, 一个眼神都不往谢璨的身上递去。 面首亦没有调情时被抓包的窘迫, 越发放肆地探进裙底。 荣安惬意的舒叹落进谢璨的耳朵, 犹如一把箭矢从头顶贯穿至足底, 气得他攥紧拳头, 脖颈青脉迸发。 她居然敢公然给自己戴绿帽! 谢璨激动地跨进主屋,被门槛一绊, 险些摔个狗啃泥。 长随扶住他稳住身形, 谢璨怒喝:“这是听雪院,我的地盘!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与其他男子苟合, 皇家教导的三从四德、德言容功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荣安挑了挑细长的秀眉,冷嗤一声, “只许男人寻欢作乐, 女子就该困在闺阁中学那些讨人欢心的东西?本宫与你见识的女子皆不相同, 别用你对付一般女子的那套来约束本宫!” 头一次见如此恬不知耻的女子, 一团怒火堵在胸腔愈发膨胀几乎要爆炸开,谢璨食指指向她, “你如此肮脏, 休想我碰你一根手指头。” 荣安公主像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捂嘴笑了起来。 铃儿般的笑声传进耳朵,谢璨面色煞白, 好像他才是那个令人发笑的人。 “本宫才不稀罕。” 荣安伸出芊芊玉手,面首心领神会地低头,任她轻抚头顶,讨好道:“公主贵体,能碰到公主一根手指头,都是青山三生有幸。” 两人一唱一和叫谢璨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不碰你,肚子里没个动静,久而久之圣上也会有所察觉,届时捅到御前,你的面首怕是难逃一死。” 从军归来他并非没有长进,兵者诡道,他亦城府渐深,明白荣安不在乎名声,唯一在乎的怕是她那从不离身的面首。 荣安抚摸腹部,对于谢璨的威胁一笑置之,“那又如何?孩子体内只要流着本宫的血,姓谢就好,其他的与你何干?” 谢璨呼吸凝滞,她是要去父留子了!纵使他不碰她,她亦有机会怀上孩子,那孩子大概率还会是面首的,届时只不过是冠上他谢家的姓氏罢了! 未曾见识过如此大逆不道,忤逆纲常的女子,谢璨竟拿她束手无策。 他像个斗败的花孔雀,耷拉着尾羽,趔趔趄趄地跑出去,不出所料在门槛时又被绊了一下。 “少爷,二少爷!”长随跟在身后叫唤。 红木格子门大开,习习冷风吹拂进来,面首青山前去关门,折身回来时捡了木施上的一件绣芙蓉大袖外衫,披在荣安公主双肩。 “夜里寒凉,公主仔细贵体。”随后跪下身,以免荣安仰首看他。 这般心思缜密,怎叫人不为之动心?荣安莞尔,摸了摸他的发顶如犬一般“青山,你果真是本宫的好‘青衫’。” 主屋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也传遍了整个听雪院。 周瑶躺在偏房的玳瑁床上,主屋的喧闹将她吵醒,唤来丫鬟,“外面发生何事了?” 丫鬟:“听着像是公主与爷儿起了争执,爷儿被气到另一边的书房住下了。” 周瑶如今屈居人下,自然是要对荣安公主打探虚实,谢璨去南方的日子,荣安荒淫无度的场面她也撞见过几次。 最开始,她成为谢璨的妾,每日清早天未亮就要去主屋向正室请早,好几次都撞见荣安与面首眉来眼去、当众调情。 后来荣安嫌她每日请早烦了,便取消这项规矩。 今儿闹的动静挺大,谢璨估计斗不过荣安公主,正在气头上,换作旁人一定不会主动凑上去触霉头,但周瑶就不一定了。 她抓起兔毛披风罩在身上,对丫鬟道:“去妆奁最下层将那枚木瓶拿过来。” 周瑶来到书房,就被长随劝了回去,“二少爷在里面发脾气,您还是回屋歇息吧。” 像是作证他的话,里面传出瓷器破碎、纸帛撕裂声。 周瑶却恍若未闻,推开长随冲进书房。 屋子里一片狼藉,长条桌案被掀翻,玫瑰文椅倒在一边,碎裂的瓷器边缘殷红,地上是拖曳的血迹,蔓延到谢璨的足底。 “滚!都滚出去!” 周瑶庆幸书房里的器具都被谢璨打砸一空,迎面砸来的是一卷书画。 卷轴砸在额角,立时红了一块儿,周瑶不顾自己而是奔到瘫坐在地的谢璨面前,打算把他扶起来。 “你的脚受伤了,现在满地都是瓷器碎片。” 谢璨正欲挥开的手臂一僵。 趁他分神,周瑶将他搀扶在整个书房唯一干净些的美人榻上,又让下人去唤府医,把瓷器与纸帛的碎片都打扫干净。 一场算不上酣畅淋漓的发泄倒也有效,谢璨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得以宣泄,亦或是他意识到形如废人的自己,就连喧嚣发泄都会受伤,果真是窝囊到极点。 脚底被碎片划破的伤口包扎好,书房也被打扫整洁,周瑶对一干仆人道:“你们下去吧。” 长随见周瑶的确能抚顺谢璨的怒火,便也放心退下。 待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周瑶毫不忌讳地从袖口掏出木瓶子打开,一股奇香伴随轻烟由淡转浓,逐渐醉人神思。 此香名为情醉,是她废了极大的精力与财力从西域商人处买来的秘药。人的情绪愈亢奋,便愈容易闻之起效。 谢璨与荣安公主的大婚之夜,她尾随谢璨,找到机会攀上卫国公嫡次子这棵大树。而今,她故技重施,怀上谢璨的孩子才能与荣安公主有分庭抗礼之力。 她没有退路可言。 “璨表哥。”她掐尖嗓子,尽量学那人说话时的娇软婉转。 听到熟悉的怯生生的嗓音,谢璨为之一震,不可置信,“珏儿?是你?” 他看不见了,但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沈珏及笄后愈发娇艳的容颜。 两人隔着一道薄薄的空气,他寻声挪移,触到一片轻薄的寝衣,心神为之一荡。 周瑶解开兔毛披风的系带,披风坠地,玲珑的身姿曲线在素色的寝衣下时隐时现。 谢璨搂住她的腰,整个过程除开伊始的称呼,周瑶只字未语。 …… 澧兰堂。 柳氏坐在梨木圈椅,手边放着一碟奶油松瓤卷酥,见到庭院里贴身嬷嬷的身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国公爷回来了吗?” 嬷嬷走得急,喘不上气,只脑袋点个不停。 柳氏放松一笑,“回来就好,这碟酥点有些凉了,要不我再重做一碟,国公爷最爱我做的奶油松瓤卷酥了。” “国公爷回是回来了,但径自去了主屋,让人把夫人的物什都搬到侧屋……” 后边的话儿嬷嬷说不下去了,柳氏面上的血色悉数褪尽,如一张浸透又晒干的面具,皱巴巴地贴在脸上,似笑非哭。 “哈哈哈哈……”柳氏耸肩大笑,后退数步撞倒圈椅,连带着自己也跌倒。 嬷嬷一惊,就要去拉她,“夫人!” 柳氏抬起一双泪眼,嬷嬷像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那该是怎样一双眼啊,瞳仁充斥怨怼、悲哀、心死,眼白爬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我嫁进谢家做续弦,我认了;国公爷怕我将来威胁到嫡子的地位,逼我喝下绝子汤药我也认了;他对宋氏余情未了,凭借一枚平安符夺我执掌中馈之权,我都认了!可他为什么还是不看我一眼?居然把我赶出主屋,让别人笑话我,让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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