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疼惜地抱紧她,“夫人不哭,咱们不能让别人笑话啊……” 柳氏的眼泪更加汹涌澎湃,“嬷嬷,我都退让这么多,做得还不够吗?就是再冷的石头,坐上三年也该暖了啊。” “不是夫人的错,实在是国公爷太冷心啊!”夫人在府里插不上手,国公爷又雪上加霜与夫人分居,失去权力与宠爱依仗的夫人,该怎么在府里生活下去啊?国公爷做这些都没考虑过吗?还是,这就是他的用意? 两人不愧是相伴三十余年的一主一仆,柳氏所想与嬷嬷不谋而同。 她想通后双眸熠熠,似能淬毒,“他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嬷嬷是柳氏从昌平伯府带来的老婆子,两人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嬷嬷以柳氏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就做什么,俨然被淬炼成一把最锋利的刀。 翌日一早,嬷嬷亲自去后厨取早膳,她站在厨房外头的廊上,在后厨里东瞧西看,逡巡一圈后抓住个路过的送菜奴仆,“你们的厨娘芸娘呢?” “芸婶去给听雪院送早膳了。” 各主子住所用饭要么遣丫鬟来取,要么让后厨的奴婢送去,她一个掌勺的厨娘整日泡在油烟里,哪有时间和精力去送菜。 嬷嬷心底骂骂咧咧,但还是留在后厨,等丫鬟取来早膳,一会儿说太凉要热一热,一会儿说菜色太少,鸡蛋里挑骨头,硬是拖了两炷香,终于把芸娘等来。 “咳咳,就这样,你们赶紧给夫人送去。”嬷嬷对身后的两名丫鬟吩咐,又对迎面而来,垂头丧气的芸娘使眼色。 芸娘见到嬷嬷面色一凝,像是没见到她一样,目光迅速移开,对后厨干活的仆人们叮嘱几句,转身走向柴房角落。 嬷嬷已经站在那儿等她,见她来到跟前,袖口里掏出一只朴素无华的荷包。 芸娘上前,挨近嬷嬷,实则是用身形挡住荷包,用气音说道:“上次的还没用完,这次怎么就……” 被她身上的油烟味儿一熏,嬷嬷嫌弃地皱眉头,生怕沾染到油腻腻的腌臜东西,“以后多增加三倍的量,够你用的,只少不多。” 芸娘便动作迅速地纳进衣襟,复又左顾右盼,确保没人看见。 “记住了,手脚利落点,要让别人发现你也难逃干系。” 芸娘老老实实点头,张着嘴欲言又止好几次。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奴想像夫人讨一点儿鹿血。” 鹿血补血安神最是有效。 嬷嬷摆摆手,“知道了,你给夫人做事,提出的条件不过于苛刻,夫人都会尽量满足你,鹿血一会儿就遣人送来,你等着就好。”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嬷嬷醉翁之意不在酒,领丫鬟来取早膳是假,给芸娘递荷包才是真。事情办妥,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后厨这重油烟的地方,呆得久了,连鞋底都是黏糊糊的。 这芸娘说来也是奇怪,换作其他人帮主子办事,讨的赏赐要么是金银,要么是卖身契,惟有她长了一张好吃的嘴,每回都要一些鹿茸、人参、燕窝等补品,虽然这些对夫人来说不算什么,都是些毛毛雨。 芸娘年近四十,入府也有二十年,是府里的老人。二十年前因丈夫欠赌债弃家逃跑,只好卖身入府,一个人将儿子拉扯长大。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小小的杂役奴仆,后厨缺人,其他年纪轻的小丫鬟不情愿去那油乎乎的后厨,即便去了,也怠慢消极,只芸娘主动要求去后厨帮忙。 她吃苦耐劳,又做得了一手好果子,府里女眷众多,格外喜欢后厨变着法新出的花样果子,芸娘也因此得到重用,成为后厨掌勺的二把手。 然十五年前,她借送点心的机会,偷窃主子的物什据为己有,被下人抓到现行。彼时,宋氏和离出家,柳氏刚入门,本应拿她竖个样子,以儆效尤,才好立下当家主母的威严。 但不知为何,柳氏放过了芸娘,只让她吃了三道鞭刑,对外声称芸娘尽心尽责,念在初犯,偷的也只是二少爷的一件小马褂,值不过几贯钱,事情就此作罢。 芸娘也就自此成为柳氏的一条狗。 回忆往事结束,嬷嬷已经回到澧兰堂,对正在用早膳的柳氏附耳道:“都做好了。” 柳氏点点头,舀一勺冰糖燕窝入口,却食不知味。 ** 听闻护国大将军凯旋,白家设宴邀约谢家,谢澜也算是迟来地喝上庶妹的喜酒。 晚风淡淡,吹来花厅里男子们的推杯换盏声,暖阁附近亦是叽叽喳喳,恍若春日莺啼,原是宴后特设了一处招待女眷的楼阁,吃饱喝足的女眷们凑在一起唠家常。 暖阁中央,白家主母正忙着招待谢家老太君,亲手端起庐山云雾奉上,白家主母温声道:“想不到老太君愿意给一份薄面,亲自赴宴。” 谢老太君接过,啜了一口,唇齿间洋溢着清润的茶香,心情也跟着顺畅,“客气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寒暄,沈珏坐在谢老太君身后只觉人与人之间说话的门道还挺弯弯绕绕,颇为玄奥。 杲杲的烛火笼在灯纱里,透出的光线似也染了外头的萧瑟之意,映出沈珏平静从容的面色。 她微微抬眼,见到白家主母身后站立伺候的谢清。 她已不再是谢家的三娘子了,而是白家老五的儿媳,白滦好歹是嫡子,她背后娘家强盛,连设宴款待都要她随候左右,看来白家主母是要将她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谢清过得好,沈珏便也安心了。 无关个人恩怨,以往她与谢清的纠葛,还没有和谢冰的摩擦多,她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能有个好归宿。 是从什么开始有这个期盼的?大概是遇到谢澜之后吧,如死水一潭的寄人篱下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儿对未来的美好盼头。 明明在遇到谢澜之前,她还一心寻死,现在却能期盼全世间的女子能过得安稳。 “清儿姐姐!” 一道清脆急促的呼喊斜插进两人的话语,被点到名字的谢清打了个激灵,谢老太君摇首嗟叹,不由说教道:“你也改到嫁人的年纪了,怎还莽里莽撞的收不住性子?” 谢冰吐了吐舌,挽住谢清的胳膊,“清儿姐姐我好想你。” 白家主母打圆场,“她们姊妹情深,就让她们自个儿下去叙旧吧。” 谢老太君点点首,“你也去。” 这句话却是对身后坐在圈椅上的沈珏说的。 谢老太君对她心有芥蒂,沈珏也感受到了,即便谢澜出面澄清,他们之间并非是谢老太君想的那样不堪,谢老太君依旧固执己见,日日浸在佛堂念经,家宴见面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谢澜看不得妻子受委屈,但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也有面对家中长辈折戟的时候。 沈珏历经生死,对身外之名倒也看淡许多,谢老太君误会便误会下去吧,她且做好自己,对得住本心就行。 沈珏起身称“是”,提裙随着谢清谢冰的脚步离席。 长廊头顶两排料丝灯在风中悠悠打旋儿,两姊妹携手并进,沈珏落于之后三步,她插不上话儿,索性就不勉强插入,没话找话了。 “清儿姐姐,上次见你还是嫁人回门的时候,你都不想妹妹我的么?都不来找我。”谢冰嘟着嘴埋怨。 谢清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伺候夫君与母亲左右,还要跟着学许多掌家的东西,忙得团团转,等回过神的时候,大哥都回京了。” “还不如在府里呢,姐姐你就不想念未出嫁的时候吗?” 像是触景伤情,谢清忽而涌上哭意,眼睛湿漉漉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想,很想很想,可是木已成舟,都回不去了。” “姐姐你怎么回事?”上一刻还好好的,怎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是粗枝大叶的谢冰也觉察不对劲,拉住她的胳膊坐在旁边的美人靠上。 怎知谢清发出急促的尖叫,骇得谢冰缩回手,呆若木鸡。 谢清捂住手臂,强颜欢笑道:“妹妹刚才抓痛我了。” 谢冰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抓过她的手,谢清似有所感,死死拽回胳膊不让她看。 沈珏落在后面就着明亮的灯光欣赏白家的山水景致,前方有争执声起,她快步走去,“怎么回事?” 两姊妹充耳不闻,一个捉,一个逃。 “清儿姐姐你就让我看一眼又怎么样?就一眼,我就看——” 不依不饶的呼求戛然而止,争夺间谢清的衣袖被撸了上去,洁白如玉的纤细手臂横七竖八地躺满青紫色的淤痕。 “怎、怎会是这样……”谢冰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又去撩她另一边袖子,同样如此。 谢清见伤疤被揭开,放弃掩饰挣扎。 单单是两条手臂就有二三十道深浅不一的淤痕,其他部位的伤疤又该有多少?沈珏不敢想下去,直面问道:“他待你不好?” 谢清点头又摇头。 谢冰咬牙跺脚,一指男子所处的前厅,“姐姐你有什么委屈快说出来,我现在就去找白滦算账!” “我说就是了,你别去、别去找他。”谢清泪如泉涌,抽抽噎噎地说出自己嫁进白家后的遭遇。 谢清嫁给白滦后,白滦在新婚夜与她发誓,从前流连花丛是在寻觅今生有缘人,如今终于寻到了她,那五个通房便再也不会碰一下。 谢清嘴上说着要为夫家的香火着想,可哪个娘子不希望夫君能全心全意对待自己?婚后的一个月是谢清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白滦的伪装总有暴露的一天,假的终究是假的。 白滦端方君子的做派在第二月化作齑粉,他开始寻花问柳、彻夜不归,谢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味隐忍纵容却没能让他收性,反而变本加厉。 成婚第三个月,白滦要纳一个扬州瘦马入府做妾,只因那女子有了他的骨肉。 谢清如遭雷击,白家主母知晓白滦要纳妾之事,看在谢清的娘家上本是严厉拒绝,可一听闻那瘦马已有身孕便劝说谢清。 “咱们做正妻的要以夫君的血脉为重,再说那女子纳进来,也可以伺候你,生下的孩子到底要叫你一声母亲。”怕她转脸告诉谢家,白家主母又旁敲侧击道,“新婚未及一年就纳妾,传扬出去你脸上也无光,恐还会连累亲家,让那女子进府,我也是为你好,不然你和栾哥儿继续闹下去,闹得不可开交,日子还过不过了?” 谢清心灰意冷,也不敢告诉谢家,只想着尽快怀上白滦的骨肉,不能在子嗣被那妾室压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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