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下来,倒成了谢清的不是。 “祖母,珏儿不那么认为,清儿为时未晚,和离才是王道。” 谢老太君:“和离过的女子便是掉价,又怎么能嫁得出去?” 沈珏反驳:“当今皇后亦是二嫁,与彼时还是洛王的圣人互相扶持,圣人继位立刻下旨封后。和离过的女子并非一无是处,否则如何能母仪天下?” “你、你……”谢老太君指向她的手指头哆哆嗦嗦。 “我认为大嫂说的对,明明都是白滦的错,为何要怨姐姐?当今皇后都和离二嫁过,和离过的女子不照样过得很好吗?” 谢清双目噙着晶莹,哭眼抹泪,“祖母,我执意要和离,一如当初执意要嫁,您就成全我吧,和离后哪怕是出家为尼,也比陷在后院,日日被他欺辱好。” 谢老太君抚着胸口,痛心疾首地扭过脸,“我老了也管不你们了。” 谢清站身行礼,“多谢祖母成全。” 天色灰白,冷风大作,摇得枯枝乱晃,似要有什么从天上落下来。 一行三人离开归雁堂,宽阔的庭院中央谢冰停步,叫住前面的沈珏。 “大嫂,姐姐和离的事多亏有你。” 沈珏莞尔一笑,“现在你怎么叫我一声大嫂了?”要知道沈珏成婚后,谢冰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连声世子妃都不愿意说出口。 谢冰咬住下唇,颇难为情,“以前是我不好,学着二哥欺负你,还被周瑶那厮欺骗,针对你,一切的一切都怪我,你非但不计前嫌还替我姐姐说话,我叫你一声大嫂又怎么了?” 小丫头即便道歉,也是傲娇嘴硬。 沈珏乌溜溜的猫眼转动,“谁说我不计前嫌了?” 谢冰:“你不原谅我也成,我会努力做好,争取早日得你谅解!” 沈珏笑了笑,没应声。 谢清一双眼睛湿漉漉、红彤彤,她这几日差不多都是以泪洗面,一腔深情错付,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只期盼光阴这个最好的疗伤圣药,催人忘却、催人清醒,“我也要感谢大嫂,大嫂为我办曲水流觞,筛选夫郎,怪我眼瞎看上一个表里不一的负心汉。” “好了我都知道了,快回去吧。”沈珏拍了拍两姊妹的肩,催促她们回院子。 清梧苑和她们的居所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从归燕堂一出去就分道扬镳。沈珏独行到一半,灰蒙蒙的天空飘落细雪。 谢老太君召唤她们小辈前去事出突然,沈珏便没让青棠碧云跟随,独自前往。清梧苑清幽,仆人们洒扫也规定了时辰,如今雪落四下无人,她打算趁落雪转大前奔回去。 珍珠缠花枝绣鞋还未踏出长廊,就见转角处有一渊渟岳峙的人含笑看过来。 沈珏扬起灿烂的笑,提裙奔过去。 谢澜从天狼营赶回清梧苑,不见沈珏身影,询问下人才知她去到归燕堂,心知谢老太君定是为了谢清和离之事才找她,“祖母有没有为难你?” 沈珏摇首,“还好,谢清和谢冰都有帮我说话。” 剑眉挑了挑,谢澜不可思议,“谢冰娇蛮,性子与谢璨最像,谢清倒还好端庄恬静,没想到她们也都被你收服了。” “收服?” “对啊,她们对你心服口服。”谢澜抬指在她挺翘的鼻背刮过,又解下自己身上的银灰狐裘披在她肩,哪怕仅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他都不愿让她受冻。 之前谢冰受人挑拨,设计诬陷沈珏,他虽然能惩罚躯壳,却不能管束谢冰的心,而今和离一事能让谢冰谢清站在沈珏身边,他怎不欣慰? 走到长廊出口,外面细雪变鹅毛大雪,沈珏拿过谢澜手上的孟宗竹油纸伞撑开,她不急回去,伸出手接住雪沫。 “雪尘寒凉,我感受过,因此目之所及也想为别人撑一把伞。” 沈珏高高举起伞柄,牵住他的手,就要向清梧苑行去。 手背一暖,掌心的伞柄消失,转移到谢澜手中。 他反握住她的柔荑,珍重道:“我亦然。”
第70章 花海 和离书送到白家, 白滦再是不情不愿,在护国大将军的坐镇下,只得签署名字。 在白老爷的一声嗟叹中, 谢清与白滦的一段孽缘也算尘埃落定。 光阴如川河,奔流不息,转眼又到新岁。沈珏去年张罗过新岁事务,今年更是驾轻就熟, 操办得比上次还好。 和离的谢清回到卫国公府, 一家子团团圆圆地坐在八仙桌上吃年夜饭, 与往年似乎没什么不同。 冬去春来, 转眼冰雪消融, 青岁将至。 三月,天清气朗, 练武场上一藏蓝、一玄色的身影交织, 不时响起“欻欻”的破空声。 两杆长枪交错,枪尖与枪身碰撞, 犹如擂鼓震震,两息间已交手十数次。两人身影不断闪动, 险象环生。 谢澜手中枪如出海白龙, 直刺卫国公面门。身着藏蓝色窄袖对襟衫子的卫国公本应后腰塌下躲开一击, 然胸口猛然一悸, 他只好横枪于前。 枪如白龙转刺为挑,“砰”地一声, 挑落卫国公手中红缨枪。 谢澜收势, 一手把住卫国公的手臂, 忧急道,“父亲!” 战场上枪在人在, 枪失命丧,父亲怎会…… 卫国公摆开他的承托,“无妨。” 他捡起红缨枪放回兵器架,朝谢澜摆摆手,仿佛能挥去谢澜眼里的忧心忡忡,“我老了。” “父亲正值壮年。” 卫国公正是知天命之年,怎么算的上是年老?但触及他斑白的两鬓,安慰的话儿堵在嗓子眼。 谢澜走到长随前拿起汗巾,递给卫国公。这般动作他做过上千次。 卫国公自然地接过汗巾,擦拭额头与脖颈的汗水,兀自道:“不用你说,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每日早晚都需服用汤药,调养早年征战沙场受过的伤病。 “不过,清儿和离了?” “嗯,年前就已与白家五郎和离。”那时,卫国公病情加重,下不得病榻,和离是两个家庭的事,但最关键的还是夫妻二人的意愿。 “和离也好。”卫国公抹去汗水的手逐渐慢了下来,仰面远眺丹山的方向,“总好过无谓纠缠,苦了自己。萍儿还说和离过的女子不好二嫁,我说她一句‘偌大的国公府还养不了一个女子吗’,她也就不再多言。” 谢澜接过他用完的汗巾,心中犹疑且感慨,“父亲变了许多……” “人啊年纪到了,曾经没有想清的事儿,如今也琢磨透了。”卫国公似想起什么,“知晓当初我为何同意你们成婚吗?” “为什么?”这也一直是谢澜深藏的疑惑,明明父亲知晓他要娶珏儿时那么反对,甚至不惜对他棍棒加身。 “我阻止你们,是因她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可你顶嘴,说我与你母亲万般相配,我们却还是和离分开。家境、出身都相配的情况下,两人都走不到一块儿。那不相配的情况下又会如何?我同意成婚,也是想看看你们的结果。 现在我看到了,你像我却不是我,南征北伐、有勇有谋、立下无数血汗功劳,又寻得心上人,共伴余生。至此,为父也看开了。” 话音方落,心口又是一阵扯痛,卫国公能忍常人不能忍,不过眉头轻皱,等待那时不时发作的阵痛停歇。 他继续道:“我这一辈子不负大渊、不负谢家,为了谢家荣耀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唯一辜负的就是……你母亲。 而萍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监守自盗,贴补昌平伯府的事情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贪心不足蛇吞象,她竟能不顾卫国公府,倾尽府上所有都要救昌平伯府。她心里最重要的是娘家。” “父亲……” “时间也差不多了,能活动活动筋骨,总比整日宿在床榻上要来得好。”卫国公背对他,挥了挥手,“你去吧,做自己的事去。” 谢澜放下长枪,望向父亲的背影,他腰背微微佝偻,但在他眼里仍旧轩昂伟岸,“儿子告退。” 急景流年,夏花盛开。 谢澜在天狼营操练士兵,沈珏则在府上操劳各项事务,诸如供膳、酒食、祭祀,有时还要外出巡查铺子。 今日沈珏好不容易忙完诸事,坐在梨花凳上捧着碗去火绿豆汤,勺子碰到唇际,就听碧云煞有介事地说:“世子妃莫不是忘记今儿是什么日子?” 沈珏一听,绿豆汤也不喝了,黄底蓝边的青花瓷碗往桌上一搁,急匆匆地站起身,“瞧我这记性,我又忘记什么事了?” 碧云一脸无奈,正要开口言明。 洞开的红木格子大门外就传来一道清冽如泉的嗓音,“今日立夏是你的生辰。” 声音化作碎星落入沈珏双眸,她双眼亮晶晶的,喜出望外地奔过去,“怎么还未到时辰夫君你就下值了?” “当然是来给你过生辰。”谢澜解开玄色披风的系带,沈珏也轻车熟路地替他卸下沉重的盔甲。 换上的深青色澜衫衬得他身姿高峻,谢澜执过她的手,“随我去一个地方。” 沈珏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清梧苑。 青棠和碧云还在后面假模假样地呼喊,“世子、世子妃还回不回来用晚膳呀?”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回来了”。 俩人对视一眼,捂唇匿笑。 骏马驰骋去往城外,疾驰间,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院在重峦叠嶂的山林中隐现,远远就见大门上的牌匾银钩铁画地书写“月满居”三字。 月满居成为二人的小天地,在这里冬可沐温泉,春能赏繁花,过得好不自在惬意。 上次他们来月满居还是春三月,在桃树旁下棋品茶,薄暮冥冥时分,他将她压在树干上,树枝上的桃花尽数摇落,树枝光秃秃的,路过的人还错以为是寂寥深秋。 月满居承载了两人极度快乐的光阴,沈珏正浮想联翩,哪知身后之人一勒缰绳,过家门而不入。 “诶,不进去么?” 谢澜没有明说,“先带珏儿去一个地方。”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直达山巅,谢澜勒马停驻,低首在沈珏耳畔吹拂道:“快看,喜不喜欢?” 一见面前无边无际的绝美景色,沈珏呆若泥塑木偶,一时忘记回答。 翻过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片又一片秾丽火红的杜鹃花漫山遍野,连缀成海,晚风习习,花朵摇曳如同鲜红的海浪。 红艳的杜鹃花折射出的天光映在沈珏的白皙似雪的肌肤,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她双颊绯红如霞,讷讷道:“这、这都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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