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本就长满数量众多的杜鹃,我不是雇十几个花匠顺势而为,将它们培育得更盛更艳。” 知晓他一片赤诚心意,偷偷摸摸遣人营造花海,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讨一个欢心,只不过…… 沈珏失笑,嗔道:“傻瓜。” 谢澜漆深的凤眸浮起疑惑。 沈珏遥望远方天地交际处儿,似乎看到自己遥远的过去,“我喜欢花,种花是为了修身养性,或素或艳的花给我灰蒙蒙的过去点缀色彩。” 回首,笑盈盈地对他解释,“不是说喜欢一个东西就要越多越好,过犹不及不是么?” 她要的不多,一点点就能满足。 谢澜握住她的手,“没关系,以后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他的所有都属于她。 沈珏摊开柔荑,紧握,与他指指相扣。 余霞成绮下的漫山杜鹃花海,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 放马独行,沈珏与谢澜步入花海,犹如被波涛汹涌的海浪拥抱。 辽阔天地,平旷的山野杜鹃,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 深青外衫铺在地面,布料上密织的云纹在霞光中流动。两人躺下,四周是妖娆烂漫的鲜花。 沈珏从未如此逍遥自在过,一对杏眼弯成月牙,就连笑声都裹挟着喜意。 小娘子性子娇柔但历经风雨后,柔软的外表包裹一颗坚固的心。 这一刻,谢澜蓦然想起,在北境,毫无生机的土地上会孕育出一种雪莲花,看上去娇嫩脆弱,却从罅隙中舒展花瓣,在寒风里傲骨凛然。 他愿做给予她养分的冻土,让她在他的肩上烂漫盛开。 心软如水,情不自禁吻住她花瓣一样的唇,细细摩挲、辗转往复。 沈珏的羽睫蝶翼一般轻轻颤动,唇齿启张,仿若引燃的硝石“哄”地一下,热烈的情愫急促爆发,仿佛置身于烈焰之中,天地间都掀起滚滚热浪。 目光如两指滑过每一寸脸颊,红晕如丹砂入水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泅开。 沈珏仰首,眼角有湿润溢出。 山野间,红色的海浪翻滚不止。 月上柳梢头,沈珏与谢澜又前往月满居,两人相拥而眠,直到晨光熹微时才返回卫国公府。 清晨,雾气弥漫,百寿纹影壁模糊可见,门房见世子与世子妃终于回府,连忙迎上前。 “国公爷病危了。” 谢澜神色一凛,与妻子一同冲去澧兰堂。 卫国公用过晚饭后突发晕厥,府医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唤醒,谢澜前去皇宫请太医稳住病情,然而三天后,病势急转而下。 三月十七,卫国公薨了。
第71章 尸骸 前一日, 三月十六。 周瑶近来胃口不佳,清晨早起滴水未沾都泛恶心,本应到来的月信也迟迟未至。 心底似有所感, 她招来府医诊脉,得知已有身孕两月。 “真的?”周瑶不可置信,旋即目露喜悦。 一月前情醉耗尽,她焦灼不已, 未想上天怜见让她得偿所愿。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是卫国公的第一个孙儿, 势必会得到全府的关爱, 而她也能母凭子贵, 博得更多益处。 翌日, 三月十七。 周瑶迫不及待去到归燕堂,找谢老太君。柳氏执掌之权被剥夺后, 在府里无所事事, 府中大小事务如数交给沈珏掌管,她不放心沈珏, 只好找谢老太君,寻求庇佑。 她的夫君谢璨, 目盲而废, 对她不闻不问, 她也不会有所奢望。 周瑶赶到归燕堂时, 却得知老太君不在,她以为是老太君不想见人的推托之词, 再三询问方知她是真的不在, 而且天未亮就被澧兰堂的人喊了过去。 澧兰堂是柳氏与卫国公的居所, 谢家家风奉行孝顺,若有什么事又岂会叫长辈亲自去一趟? 怀揣满腹疑惑, 周瑶去往澧兰堂。 主堂里挤满卫国公府的三亲六眷,谢璨、柳氏、姨娘、庶子庶女们…… 众人脸色凝重哀痛,周瑶面上的欣喜也淡去不少。 鸦青圆领锦袍的人从主屋踱步出来,脚步趔趄幸得一个烟紫倩影相扶。随后,谢老太君拄着木鸠杖大恸而出,几欲晕厥。 “父亲薨了。”声音似清泉滴落镜面,最终的宣告。 站在原地的柳氏再也按捺不住,冲进主屋,未几屋内传出悲痛哀嚎。 “国公爷,你怎么就抛下萍儿一人?” “萍儿该如何活下去?” “爷你醒醒啊……” 怆地呼天的哭嚎下,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中,沈珏扶住谢澜的双肩,无声安慰他,抬眸却见离得人群远远的周瑶妆容精致的脸上无悲无泪。 周瑶垂眸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卫国公薨了,无人会生出欢喜,她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薨逝的消息传到宫中,圣人嗟叹一声,追封卫国公为忠烈王,世子谢澜继承国公爵位。谢家阖府沉浸在卫国公逝去的沉痛,魂幡招摇,披麻戴孝,七日后,卫国公下葬。 春色动人的三月蒙上一层阴灰。 清梧苑,夤夜时分。 平日在谢澜身旁能一枕黑甜的沈珏醒了,她偏首,旁边外侧的位置空空如也。 身披素琼外衣,手提一盏孤灯,沈珏在书房寻到谢澜。 书房的门扉开着,他没有点灯,就着微弱的星光摩挲手里的剑。 剑柄的青铜花纹繁复,沈珏见过那是他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把利剑,就在书房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最显眼的地方。 “你来了。”身后灯光接近,谢澜并非无所察觉。 沈珏跨进门,“嗯。” “那就听我说说话吧。”谢澜逆光而立,面容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沈珏贴近他一些,似乎能带去更多温暖光亮。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教导我习武,督促我读兵书,他说我是他的继承人,就该扛起谢家的担子,不能辱没谢家祖上的从龙之功。我听他的话,日以继夜地研读兵书,十一岁去卫所训练,第一次真正上战场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东南方有匪徒纠集,盘踞棠苣山头,日益壮大,朝廷派父亲去剿匪。杀鸡焉用牛刀,只不是父亲主动请缨,亲自带我去历练罢了。剿匪那日我清楚的记得,当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们攻上棠苣山,眼看胜利在即,我年少气盛冲出阵,欲斩下山匪领袖之首级,却没想到背后突现暗箭。 我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身后有人失色大喊‘将军’,我回首,父亲以血肉之躯替我挡箭,受伤坠马,就在我斩落敌人首级的刹那。 那一箭教我将沉稳内敛刻在骨子里,因为鲁莽行事的代价我无以承受。父亲伤了心脉,他却没有责怪我,只说以后谢家就交在我手上了。 珏儿你说,我当时要是没那么自负,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因心病溘然离世?他会不会怪我,怪我不够骁勇,怪我莽撞行事?”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长剑砰然坠地,他蹲下身捡起长剑,却迟迟没有起身。 那是父亲赠予他的第一把剑,也就是这把剑曾斩下山匪领袖的首级。 沈珏半跪在地面拥抱他,才发现他身子颤得那么厉害,“不会的,国公爷不会怪你,你是大渊边疆的盾,是谢家的荣耀,他为你骄傲。”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落寞,好像很久以前,在临水小筑外的湖心亭,她提醒他莫要在外睡着以免风寒,谢澜睁眼的一刹,寒眸中的哀恸柔软她不会看错。 好在这一次,她能光明正大地陪伴他,安慰他。 地上放置的提灯的微芒照亮,相交相叠的素白的月衫与鸦黑的长衫。 未来的路,再是坎坷他们也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 三月后。 周瑶怀孕正好遇上卫国公逝世,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白丧,无人欢喜。 但她怀的毕竟是逝去的卫国公的第一个孙儿,于情于理都要好好照拂。柳氏与谢老太君沉溺悲痛,沈珏出面主持大局,往听雪院送去许多滋养补品,还让府医每日都去请平安脉。 怀孕五月的周瑶小腹隆起,她平躺在小榻上午憩,旁边有丫鬟扇动罗扇,小几上放着一碟翠绿欲滴的水晶葡萄。 “主子,该喝安胎药了。”丫鬟从门外端来安胎汤药,自周瑶怀孕后每日都要喝下。 周瑶不情不愿地喝完后,捡起药碗旁的小碟上的蜜饯,含入口腔化开苦涩药味。 丫鬟端起药碗出屋,安胎药是厨房煎的,亦是由厨房派人送来。 丫鬟把空碗交给厨房的人,“喏,拿回去吧。” “嗯,好。”芸娘接过,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驻足门外,从七尺莲花座屏的缝隙依稀可见榻上的人影。 “你怎么还不走呀?愣着干嘛?”丫鬟不耐烦地催促。 芸娘颔首低眉,“不、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离开侧屋,经过空旷的庭院,一个消瘦的人影坐在院中的石桌边。 芸娘顿时迈不开步子,脚下仿佛生根,单单一个背影她就能看许久。 他怎么瘦了那么多,她苦心做的补品他都没有吃么? 芸娘的视线渐渐模糊,身后响起一声娇喝,吓得她泪珠子滚落,偏首胡乱地擦干。 “你在看什么!”周瑶挺着肚子,左手搭着丫鬟,甫一出屋就见到那围着围裙的妇人站在原地发愣。 芸娘垂首,“奴,奴的东西掉了。”视线从周瑶的脸上下移到微微突起的小腹。 离她七步距离,远远就闻到油烟味儿,胃部一阵犯呕,周瑶嫌恶道:“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是。”芸娘步履匆匆离开。 周瑶多看她一眼都会恶心,黄皮寡瘦,眼角的每一丝皱纹似乎都夹杂着油,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十分不适。 就像长辈对怀孕儿媳的关爱。 周瑶被自己的念头骇到,呼吸都乱了。 她惊恐地张望,见到庭院里独坐的谢璨,深吸一口气,平复动乱的心绪,扬起一抹浅笑,温柔小意地举步行去。 ** 夜晚的天似乎破了一个大洞,暴雨瓢泼,雷电交加。 暴雨一夜,破晓时分还下着绵绵细雨,满园芙蓉零落,仆人们披着蓑衣清扫残枝落叶,令人吃惊的是,后园里四季长青,象征谢家香火永传的松柏树被雷劈倒了。 三人合抱才能围住的粗大树干从中劈开,树枝焦黑如炭,葱茏如盖的松柏倾倒,砸断院墙,盘根错节的树根露出土地,湿润的泥土里翻出一具婴儿骸骨。 先是卫国公猝然病逝,三月后又是松柏被雷劈断,树根处竟埋了一具尸骸。 谢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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