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琅却忽然抬起眼,猝不及防同人对视上。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眸色很深,墨一样黑,要将人吸进去似的。此时此刻带上一点笑,连唇角也有一点弧度。 “解开了。”他笑着说。 * “娘娘,您别染了陛下的风寒,怎么脸这么红?”小桃见人安然无恙出来了,高兴的同时不免担忧。 姜君瑜用手背给自己脸测温,自己也被吓一跳,飞快转过头,不想叫别人看到,声音闷闷的:“里面不开窗,热的。” 小桃心思简单,很轻易地就信了:“那就好,娘娘不是盼着出宫么?春猎不远了,风寒就要待在宫里了……” 姜君瑜一面点头,一面却没认真听她说什么,自己心里在想事。 她想裴琅真是狐狸精,莫名其妙笑什么,不过是解开一个九连环,有什么好得意的。 又想裴琅是不是疯了?性情大变了?凭什么同赵五这么好声好气? 最后想自己同他是不是算破冰了,那什么时候可以旁敲侧击姜家的下落了?姜君瑜呢,他还记得么? 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些根本没有意义,裴琅兴许只是生病了,所以懒得同人计较,性子于是也好了一点,只要病好,又会变成那个冷心冷肺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心里没有赵五,也没有姜君瑜,不会同她玩九连环,也不会同她说姜家的下落。 那裴琅还是继续生一会病吧,继续做一个有感情,愿意同姜君瑜亲近一点的夫君。 姜君瑜最后踏进栖梧宫的宫门,在院子里看到了满目的落日,漂亮而恢宏,她在心里许愿。 * 古语有言,心诚则灵。 姜君瑜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多么诚心,只不过是恰好见了日落,又恰好那么一想,没想到一语中畿。 裴琅的病反反复复,这半个月以来都不见好,朝政是没有什么耽误,毕竟动动脑子与笔墨就可以解决的事。只是春猎到了,事情倒有些麻烦了。 围场不比朝堂,是要真刀真枪入围场捕猎的。姜君瑜不知道裴琅要怎么上场,拖着一身的病痛么? 天子的仪仗在前面浩浩荡荡,拉出一条明亮的旗流,姜君瑜眯着眼看了一会,很快找到裴琅人,刚要向小桃寻求认同,就被下面喧闹的动静吸引注意力。 她一个眼神过去,小桃马上吩咐上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底下的人仿佛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皇后娘娘是来了春猎的,虽说不知这位皇后地位如何,恩宠如何,也不敢抹人面子,只好将脾气按下不发。 “是恩孝侯的世子同林将军吵了几句,差点动手。”小桃伏在她耳侧,低声。 “林将军?”姜君瑜没听过这号人。 “就是定远侯世子……”小桃话只说一半,就被姜君瑜急急打断:“林长风?!” 林长风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如今战功赫赫,谁还敢直呼自己姓名,当即头一扬,想要同人掰扯,就对上一张清丽熟悉的脸。 * 外臣不宜同后妃有接触,姜君瑜急得团团转也没法同人取得联系,又急又气地坐下。 林长风同样晕乎乎的,没想到裴琅疯成这样,连长得这么像的人都能找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 不自觉往高台之上看了好几眼。 姜君瑜垂眼,见远处的裴琅百步穿杨,一箭射中动作飞快的白虎,骑着马往营帐回来,有了主意,她言称要去迎陛下,从高台之上退下了。 皇后发话,各臣也纷纷跟着去迎陛下,挤作一团。 林长风被不知道何许人踩了许多脚,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说什么,手中就被塞了一个荷包。 皇后身边的侍女朝他递了个平静的眼神,很快就收了起来,牵起裙子,往皇后那边去了。 手里的荷包里面是一块小巧的玉石,林长风隔着布轻微地感受,神色微怔,心中有了计较。 见身旁的侍女安然回来,姜君瑜略微松了一口气,抬眼对上裴琅无波无澜的神色。 他的眸子从远处扫过,很快收回来,重新放在她身上。 姜君瑜被他一看,有些紧张,心快了几下,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难得有些不自在,上前了几步,攥住裴琅的衣袖一角,没说话。 裴琅垂眼同她僵持。 姜君瑜的手顺着一角衣袖,稍微胆大了点,拉住了一整块衣袖,隔着衣物感受裴琅身上传来的体温。 忽然就被铺天盖地的安眠香裹挟。 裴琅的大氅带着他的温度和气味,好像要将姜君瑜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世界里。 他无可奈何:“外面天冷,进去吧。”
第40章 夜半时分。 营帐密不透风, 里面的烛火影影绰绰,照映出姜君瑜来回走动的影子。 “娘娘。”小桃轻声劝她:“您先歇着,林将军一来, 奴婢就喊您起来。” 林长风还不一定会来呢。姜君瑜心说, 拒绝了她的好意,又颇有些虚心, 担心裴琅那边忽然什么事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 还是想自己等等。 门外的侍从已经尽量遣散了,还剩下多少暗处的人,姜君瑜不清楚, 只能将人手都换成亲信的。 小桃也不再劝她了, 只是时不时借口出去换水,看看动静。 烛火不知道续了几次,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叫姜君瑜等了一晚的人可算出现。 林长风身上穿了甲胄,动作之间发出刀剑轻微的声响, 他隔着营帐帘子,朝人行礼,又有些戒备地开口:“深夜会见,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姜君瑜将早已在心里练了的话又捋了一遍,命侍女把人请进来,不紧不慢地开口:“早闻林将军盛名,倒是难得一见。” 林长风抬起头来回话,霎那间恍惚被惊雷击过,愣在原地, 好久之后也没想起回话。 太像了。 初见时隔着远远的高台,林长风还没真正意识到这位皇后与姜君瑜有相似, 此刻在一个营帐,隔着昏暗的烛火,将人看了清楚,仿佛旧人归来,叫他又寒又热,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君瑜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三言两语地同人交代原委:“早些年因着同故去的那位长得相像,结识了福嘉郡主,聊解郡主悲痛,只可惜后面同郡主断了联系,听闻大将军同福嘉郡主是旧相识,便想着请将军过来问问。” 多年过去,林长风也不再是二傻子,他不作声地心里过了一遍姜君瑜的言辞,没能找出什么漏洞,于是不置可否地开口:“娘娘身边人也不少,就没想着问问么?” 当然是问过了!姜君瑜心里腹诽。这一个月来,她旁敲侧击,暗里问过小桃许多福嘉、姜家的事。姜家的仿佛是大忌,难以问出蛛丝马迹,侍女不敢妄言。而福嘉郡主,小桃只说裴琅对这个妹妹很是看重,听闻她不喜拘束,想出去看看,一纸封书将人遣去了槐安。 别人不知道,姜君瑜清楚,福嘉不喜拘束是真,不愿离开京城也是真。 京城繁华,又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倘若这么轻松地离开了,才是疑窦丛生。 她垂眸,作出恰到好处的惆怅:“自然问过了,可是侍女只说她在槐安,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本宫与福嘉郡主虽相遇尚短,却相识恨晚,有心想知道福嘉近况,盼着她能回京同本宫见见面。” 林长风聪明,但不多,被她三言两语下去已是信了大半,只捡了点可以被人知道的告诉她:“福嘉郡主在槐安一切都好,末将幼时与她同窗一场,如今也时常来往书信。” 姜君瑜不知道他说的一切都好是不是真的好,想要知道更细的,却也知道要向对方拿出自己的诚意,于是开口:“她想回京么?” 林长风身子轻微一颤,显然也是觉得觉得倘若搭上了皇后这根线,兴许能让福嘉回京,只是没有立刻作声,半晌才开口:“槐安干燥,风沙多,郡主初到因着水土不服,受了不少苦,如今倒是好了。槐安地处西南,不少商旅来来往往,时常有些新奇玩意,她倒是高兴,偶有想家,不过这段日子还同刚到的巡抚夫人倒是相处得好,还一同踏春去了,听闻巡抚夫人倒是同姜家夫人……” 他顿了片刻,似乎也是想起姜家不能提起的禁忌,于是继续找补:“想必是远方亲戚,姜家刺杀太子,诛九族能逃,也是要满门抄斩的。” 姜君瑜抿一抿唇,一颗心惴惴的,她犯了大错,姜家难逃死罪。然而姜家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她怎么找也没找到一丝踪迹,那么多人真的能死得那么干净么? 她不相信。父亲尚且可以假死,整个姜家呢?何况裴琅……姜君瑜已经不敢揣测他了,只靠万一的希冀想他不是那样的人。 姜君瑜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她活着也是为了找到父母,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于是渐渐平稳下来:“这倒是奇怪,福嘉有说什么么?” “末将问了她几句,回信寄到了,暂存在营帐内,还没来得及看。”林长风如实回话。 姜君瑜恨不得马上就喊他回去将信拿过来看看,却也知道太过明显只会引得人心疑,只好不动声色催促:“林将军何时归帐,本宫派侍女同你一道去取信。” 林长风苦笑:“今夜副将身子不适,末将同其换了值守,下半夜当值。” 她深呼吸几个来回,压下几乎要发颤的声音:“信件在何处?将军若信得过我,不知本宫去取方便么?” 没想到皇后如此,林长风微讶:“倘若是娘娘,末将自然信的过,信就放在桌案上,只是乌云压城,怕是有惊雷落雨,不如明日末将送来。” 他话音刚落,帐外一阵惊雷忽过,姜君瑜这才发觉将要下雨了。 她勉强笑笑,想要立马看到信函的心意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倘若今夜看不到,姜君瑜只怕睡也睡不下去,于是心里思忖着不如等下去一趟,想必也不用多少时间。 几阵锣鼓号角声传来,昂扬亢奋。林长风正色:“换值时辰到了。” 姜君瑜知道他要去换值,可是还想再问一些,林长风扬眉,同她解释,语气忿忿:“值守是恩孝侯世子负责,只怕到晚了他又要发作。” 略微一思索,想到了是白日同林长风吵嘴那人,于是问:“你同他有嫌隙?” “他一个草包,自然眼红我这种有实力的。”林长风洋洋得意,眉眼飞扬,恍然叫姜君瑜看到许多年前的样子,好像时光一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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