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肩膀检查完毕,宋枕棠绕回前面,本不欲再多说,但却忽然看到他胸前有一处浅淡的红痕被衣服遮住。 宋枕棠看着卡在他胸口的衣服,皱眉道:“再把衣服往下拉一拉,你的胸口上好像也有伤到。” 萧琢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犹疑。 宋枕棠捕捉到,不悦地催促,“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总不会怕我轻薄你吧?” “……臣不敢。” 萧琢实在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在小姑娘逼视的目光中解开了最后两颗盘扣,原本只褪到胸前的衣服瞬间滑落到腰间,赤/裸的上身就这样坦然地闯入宋枕棠的视线。 宋枕棠自然也是害羞的,在他解扣子的时候还微微偏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可当萧琢整个胸口都呈现在眼前时,心底那一点点的羞涩完全被震惊代替。 她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肩膀处的衣服仿佛是什么遮掩,此时被揭开之后,再呈现的仿佛是另一副身躯。 萧琢的胸口和脊背上,数不清的瘢痕杂七杂八地交织着,如一张破碎的网镶嵌在血肉之上。最中间还有一道最显眼的,足有两寸来长,横在胸口正中,仿佛要把胸腔劈开。 这伤应当已经很多年了,不知是刀伤还是剑伤,透过已经愈合的疤痕也能看出当年的凶险程度。不过,现在伤口的边缘长出了红里泛白的新肉,和其他的皮肉连在一起,仿佛土壤里挣扎出来的根须。 方才宋枕棠看到的红痕,应当就是这一处了。 她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伤到的?” 萧琢语气很淡:“战场上兵器不长眼,不记得了。” 宋枕棠直觉不是他说的这样,因为那很多伤不像是刀剑砍的,但无论如何,萧琢不愿说,她便也没再多话,只小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萧琢看着她闪动的杏眸,温声道:“旧伤而已,臣是武将,武将身上怎么会没有伤。” 说着,他就要穿上衣服。 宋枕棠急忙阻拦,“我还没上药呢……” “臣没事。”萧琢看着她,说,“旧伤碍眼,别吓到公主。” 宋枕棠不服气,“我哪里有那么胆小。” 萧琢却已经系上了领口的扣子,他不愿意,宋枕棠总不能去扒他衣服,只好作罢。 萧琢接过她手里用过的纱布,起身把药瓶收回药箱。 外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萧琢往外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有个影子正等在廊下。 院子里没有别人,估计是向平来请他用晚膳,时辰也不早了,萧琢顿了一下,看向宋枕棠,“殿下,不若就在这里用膳吧。” 虽然他们两人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是相比于刚成婚那会儿,眼下的相处已经自然多了。只是一顿晚膳而已,宋枕棠自然不会拒绝,她点点头,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萧琢这里用膳,没有她的明华堂那么多人伺候,每一道膳食也没有那么精致,但味道都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早猜到宋枕棠会留下用 膳,饭桌上还特意摆了两道河鲜,不是平常的炖或蒸,反而像是烤出来的,宋枕棠吃着不比宫里御厨做的差。 她好奇道:“这是在府里烤的吗?” 她从未吃过烤制的食物,父皇母后总说不干净。 萧琢见她喜欢,又叫向平再呈上来一条烤鱼,然后亲自拿了公筷给她把刺挑干净,雪白的鱼肉散发着炭火和香料的味道,他整个挑起放到瓷盘中,推到宋枕棠的手边。 身边虽没有替她侍菜布膳的宫女,但萧琢处处照顾她的口味,宋枕棠用得开心,也就没了那些拘谨和不习惯,和萧琢说话的时候也活泼自在多了。 一顿饭一直用到快戌时,宋枕棠终于记起时间,打算起身告辞,一推开门,却被一阵裹着秋风的雨珠扑了面。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下了雨。 宋枕棠皱着眉头擦脸上的雨珠,萧琢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跟前,“向平,拿把伞来。” 不一会儿,向平捧着两把伞递给萧琢,萧琢只拿了一把,撑开在宋枕棠头顶,说:“殿下,雨天路滑,臣送您回去。” 秋桑早在方才用膳时就被宋枕棠打发回去了,这会儿她身边没个使唤的,还有些心焦,未料萧琢会开口。 她愣了愣,也没有扭捏,点头道:“好。” 不想外头雨势虽然不大,却极为细密,不知下了多久,地面上已经积了几滩积水。 台阶上正好有一处,宋枕棠怕弄湿鞋面,拎着裙摆想要跳过去,结果正踩在水坑边缘,溅起的积水全扑在了她的裙子上。 只这一下,宋枕棠就像是被点了穴位一般,脸色难看,站在那一动不动。 萧琢给她撑着伞,“怎么了?” 宋枕棠往下指了指,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巴,“弄脏了。” 萧琢低头往下看,只见她那用金线勾勒的裙边被泥水染得脏污不堪,不时还有风雨扑来,雨珠落在靴面上,渗透了鹿皮绒面。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琢对向平招手,“过来撑伞。” 向平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来,接过萧琢的伞,将两个人都罩住。 宋枕棠也不明白,“怎么了?” 萧琢没答,挪了两步走到宋枕棠跟前,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第23章 装睡 23. 宋枕棠愣着没动,曲着膝盖蹲在前面的萧琢没听见动静,回头委婉地催促,“雨这么大,别站着了。” 宋枕棠抿了下唇,把拒绝的话都咽了回去,俯身趴上萧琢的背。 萧琢背后的双手一揽,勾着她的腿弯,将人稳稳托到了背上。 男人的背很硬,很宽,宋枕棠伏在他身后,只感觉被他的肩膀硌的胸口疼,她想要往下挪一点,可才有动作,就能感觉到男人在她耷拉的小腿上轻轻一握。 他的动作很轻,却莫名带着警告,宋枕棠当真没有再动,就那么安静待在他的背上,难得透出几分乖巧。 济风阁距离明华堂不算很远,但路上雨势越来越大,萧琢怕步伐太快会有溅起的泥水扑到宋枕棠身上,便放慢了步子。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向平,向平无奈,只能把本就靠后的伞又往后挪了挪。 风雨都被挡在外头,伞面将宋枕棠全部笼罩,萧琢就这么背着她回家,步子不紧不慢。 刚开始,宋枕棠还是用胳膊撑在他肩膀上的,胸口离着男人的后背至少还有一寸多的距离。 可走到一半她就累了,硬撑的胳膊顺着肩膀滑下,不知不觉就环住了他的脖子,两人之间那点距离也彻底消失,两人紧紧挨在一块,真正只隔着两层衣衫。 成亲这一个月,两人的关系已经拉进了许多,但是这样两个人全都清醒着的亲密触碰,仿佛还是第一次。 周旁悬挂的风灯照亮着眼前的路,柔软贴着坚硬,两个人都能感觉到这一刻的不妥当,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宋枕棠环着萧琢的脖子,离得太近,她甚至能嗅到萧琢身上隐约的药味,交握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秋风冷雨中,她又将人抱紧了些。 有些冷,她只是借萧琢后背的温度暖一暖。 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又怕被萧琢发现自己的主动靠近,不敢再有动作,而是顺势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萧琢从宋枕棠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开始,就有些不自在,甚至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像是怕自己起伏的胸口吓到她似的。可是喉结却始终在无意识地滚动。 直到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小猫儿似的枕着他的肩膀,萧琢轻轻挣动了一下,感觉有一片柔软在身后摩擦。 萧琢绷了一下肌肉,明明什么都没做,后背却有点痒。 大约是宋枕棠在书房帮他涂的药开始起效果了,萧琢后知后觉地想。 两刻钟后,各揣心事的两个人终于到了明华堂。 早就收到消息等在廊下的秋桑远远瞧见这一幕还有点发愣,倒是玉荣反应快,轻轻推了她一把,然后急忙走过来迎接。 几步踏上台阶,萧琢走到廊下,本打算在这儿就把宋枕棠放下的,一低头却见地上有几滩水迹,便一直背着宋枕棠进了正堂,才松开了握着她小腿的手指。 “殿下,到了。” 宋枕棠从他的背上下来,秋桑急忙递上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殿下,可有哪淋湿了?” 宋枕棠接过帕子,摇了摇头,除了最开始溅到的那一下,之后她再没淋到一滴雨,甚至裙摆上弄脏的那一块,已经差不多要干了。 秋桑松口气,却听到那边玉荣惊讶的声音,“啊呀,驸马,您这衣裳怎么全都湿了啊?” 宋枕棠一怔,旋即偏头去看,果然看到萧琢的衣服被打湿后贴在身上,衣角甚至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萧琢穿的是黑衣服,就算弄湿了也很难察觉,宋枕棠又是伏在他背后,刚才一路走来根本没发现。 想到这一路过来头顶倾斜的伞,宋枕棠看着正在擦脸的萧琢,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有心想说一句谢谢,又觉得太过轻飘飘,有些说不出口。 半晌,她吩咐玉荣,“给驸马端一碗姜茶来,祛祛身上的寒气。” 姜茶早就备好了,此时正在小炉子上温着,玉荣闻言应下,立刻就要下去。 萧琢伸手拦下,“只是淋了点雨而已,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好了。” 听这话,是还要回去?玉荣连忙道:“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雨,驸马再回去吹了风,岂不是要感染风寒?” 萧琢并不在意,“无妨。” 玉荣哪能让他就这么走,想要阻拦又有些畏惧驸马沉郁的脸色,只好有些焦急地看向宋枕棠。 宋枕棠才不管萧琢是不是同意,直接对玉荣说:“叫人去烧热水给驸马沐浴。” 说完又看向向平,“这一路过来,你也淋了不少雨,喝碗姜汤回去早点歇着吧。驸马今晚歇在明华堂,不用你伺候了。” 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但向平毕竟是萧琢的小厮,这会儿下意识先去看自己的主子。 宋枕棠注意到他的动作,直接抬手挡住萧琢睇来的视线,十分霸道地命令:“看他干嘛?谁才是这儿的主子?” 心里念着萧琢的名字,可是当着宋枕棠的面,向平不敢说。 宋枕棠哪里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愿意和一个小厮计较,轻哼一声,看向萧琢,质问道:“他不听我的,那你呢,你听不听我的?” 萧琢看着她不高兴的模样,自然不会有旁的回答,顺从道:“臣自然是听公主的。” 宋枕棠满意地仰了仰下巴,瞪视着向平,“听见了吧。” 向平跟随萧琢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纵容,这会儿哪敢再说什么,只能喏喏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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