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棠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办公的,她父皇和皇兄任谁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不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偏偏萧琢不一样。 总不会其实是在看话本吧? 宋枕棠脑海中思绪纷飞,实际上却停在窗前久久未动。 萧琢这个样子更不像是个将军了。 宋枕棠是见过那些打仗回来后留在京中的将军的,他们多是打小从军,再细的性子也被战场上的风沙磨粗了。有的甚至连字也不识得几个,被调任兵部或是其他十六卫后,底下呈奏的公文都看不懂,上奏的请安折子里还能挑出白字来。 但萧琢看起来游刃有余。 确切的说,他仿佛对一切的事都是游刃有余。 宋枕棠就这么静静看着书房里,忽然有一阵风拂过,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这站了许久。 她到底是怎么了? 宋枕棠拢了拢衣襟,已经数不清这是近来她第几次这么问自己。 不过是坐在那批折子罢了,难道她以前没见过人批折子吗? 还记得从前她偷偷跑到东宫太子书房,那时候宋长稷还在,宋长翊也跟在他身边学习政务。 两个人在书房里一边摆了一张桌子,每人桌子上一摞小山高的奏折,用过午膳就坐下看,一看就是一下午。 宋枕棠性子急,又活泼,待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一下子跑过去看看那个哥哥,再跑过来看看这个哥哥。 当时宋长稷还板着脸教训了她一通,然后随便扔给她一册史记让她坐下抄写,不许再乱跑。 大哥总是特别严厉的,不像二哥那么温柔,当时好像还是二哥把她拉到自己的桌子上,让人也给她添了把椅子,让宋枕棠挨着他写字。 可即便如此,宋枕棠也根本静不下心来,最后还是宋长翊替她抄了十几页。 宋长稷当时颇为无奈地感叹,“阿棠就是太好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宋长翊则是笑着揉了揉宋枕棠的头,玩笑道:“她啊,等日后嫁了人就长大了,在夫君面前就学会安静了。” 现在她嫁了人,算是长大了吗? 宋枕棠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最近真的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面对萧琢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缘由的变化让她有些莫名的恐慌。 她想的入神,原本悬空的手臂不自觉往下一搁,正好碰到了支着窗户的竹竿上。 哐当一声,支窗重重落下,宋枕棠被吓了一跳,书房内的萧琢也听到动静望了出来。 窗户已经合上,错落的光影交织着,让他看不清外间的情形,却下意识想到了宋枕棠。 他撂下手里的折子走出去,果然看到正捂着胸口的宋枕棠,显然,刚才那一下把她吓到了。 萧琢皱眉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正要说话,边听宋枕棠抢先开口道:“我,我只是路过。” 兵部事忙而纷杂,萧琢看得认真,的确没发现门外有人在,他原本也没想得太多,宋枕棠这话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忍不住怀疑宋枕棠在窗外已经看了许久。 他心里觉得这想法荒唐,口中却又忍不住试探,“站了这么久,不冷吗?” “哪有很久。”宋枕棠立刻反驳,却又忍不住心虚,强撑着道,“而且我是看你批阅奏折入神,怕打扰你处理公事罢了。” 萧琢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冰凉的,无奈摇了摇头。 他牵着人进屋,顺从道:“好,都是臣在自作多情,殿下不是站在窗边偷看。” 宋枕棠本来还乖乖地跟着他往屋子里走,这下被戳穿,双颊当即红透了。若她真是一只猫,只怕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水眸,没什么威力地发脾气,“你胡说什么,我,我哪有看你!” 说完也不等萧琢再开口,径直甩开萧琢的手,飞快跑开了。 萧琢愣了一下,却没去追,只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平日即便是在家,宋枕棠也要认真打扮,今日大约是病了没力气,身上穿的是柔软舒适的襦裙,外头罩了一件宽大的红色披风。 她转身时,披风尾巴挟着裙角一并在半空中蹁跹划过,好似蝴蝶翅膀飞过。那么轻轻一扇,竟在秋日里掀起一阵醉人的春风。 萧琢离得那么远,都仿佛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的香甜。 心跳也怦然,安静的廊下让一切动静都无所遁形。 萧琢看着宋枕棠消失在回廊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已经挑起了弯月似的弧。 他摇摇头,重新回到书房。小半个时辰后,一沓公务全都处理完了,他随意支了个婢女去前院找丁介,然后把批阅后的折子塞给丁介,由他再去兵部交给太子。 一切都完事之后,萧琢踱回卧房,想看看宋枕棠在做什么,不料房中无人,秋桑告诉她,殿下在书房。 书房? 萧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枕棠是在另一个原本给他的预备的书房。 他朝秋桑挥挥手,在婢女们隐秘含笑的注视下,绕过另一侧的长廊,朝书房走去。 短短一个时辰,两个人的角色仿佛颠倒一般,伏在桌案后的变成了宋枕棠,而立在窗外远观的变成了萧琢。 不过,萧琢并没能像宋枕棠那样安静地看,因为他如鹰般的双目一下子锁住了桌上摆着的东西。 几卷画轴,几本厚厚的写着人名的名册。 他大致扫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名字,上面还写了年岁和出身,他便守礼地收回视线。 直到宋枕棠又翻开一本,封皮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陆。 萧琢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些东西是什么,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走进书房,佯装不知地问:“殿下是在忙什么?” 果然,宋枕棠答:“二哥让我替陆元声留心婚事,我看看他们的资料嘛。” 替陆元声相亲,还要看陆元声的资料? 萧琢心中疑惑,却没有把话问出来。 倒是宋枕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道:“临近重阳节宴会,我明日要回宫一趟。” 她也不是第一次不在家了,萧琢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报备,愣了一下,然后嘱咐道:“殿下风寒未愈,明日出门多穿些。” 实际上宋枕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他说这些,是想听他的关心吗?可是萧琢的这个回答让她并不满意,还让她乱糟糟的心思更加雪上加霜。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当晚,两个人仍旧是在明华堂歇的,不过是一人一张床榻。萧琢夜里也没敢睡熟,每隔一会儿就起来看看她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再摸摸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烫。 这么一宿折腾下来,直到晨起才昏沉睡去。 宋枕棠并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起身更衣的时候萧琢没有一点反应,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玉荣留在府里没跟着,在她上车之前问了一句:“殿下什么 时候回来,奴婢叫人给您预备晚膳和热水。” “不回来了。”宋枕棠却一把落下车帘,赌气道,“你告诉萧琢,我晚上不回来了,要留在宫里住。” 第30章 竹林 30. 宋枕棠原本想着约裴之娴在东宫说话, 正好也能与宋长翊多商量商量重阳节宴会的事。 然而去栖梧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却得知宋长翊并不在皇宫的消息。 就算宋枕棠是公主,也不好随意召人到东宫, 即便那人是未来的太子妃。既如此, 她也没再宫里多待,直接往郴国公府去了。 两处离得不算远, 马车两刻钟就能到,到了之后宋枕棠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提前知会裴之娴一声,忙叫人先一步去传话,以防白跑一趟。 没多久,马车停在郴国公府正门,宋枕棠扶着秋桑的手下车,竟只有婢女迎接。 宋枕棠认出那婢女是裴之娴跟前的大丫鬟轻云, 便问:“你家大姑娘使你来的?” 没人想到宋枕棠会在这时候过来,轻云急得满头是汗, 忙磕头请罪,生怕宋枕棠会生气。 宋枕棠知道自己来得突然, 来之前甚至都做好了裴之娴不在家的准备了,这会知道她在家,只觉自己幸运, 更不会生气。 她只是有些奇怪,怎么裴之娴在家却没有亲自来迎她, 这实在不符合她以往的礼数。 不过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对着轻云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然后又问起裴之婉来,“你家四姑娘不在家吗?” 轻云摇了摇头, 回答:“今天只有我家大姑娘一个人在家。” 郴国公府一门四房,并未分家,大房人丁稀落,现在已经没有人活着了。如今当家的郴国公是二房,也就是裴皇后的亲兄长裴泓。 三房裴涣和郴国公以及裴皇后是一母同胞,虽没能继承爵位,倒也十分争气,三年前被调任苏州刺史,此时并不在京中,妻儿倒是留在了府里,为他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剩下的四房和五房是庶出,亦没什么本事,借着祖上的荫庇和皇后娘娘的恩典在燕京城内安稳度日,平日里若没事很少出自己的院子。 宋枕棠到了郴国公府,理应先去拜见几位长辈,却得知她们都不在家。 裴之婉陪着老夫人和郴国公夫人一道去城南的渺安寺上香了,要在那里住一夜,三舅母带着一双儿女也跟着一道去了。 至于几个表哥表弟,要么去上朝,要么是上学。 剩下的四房和五房倒是齐全,不过以他们的身份,哪能让宋枕棠自降身份,理应来拜见公主才是。 轻云对此还特意请示了宋枕棠,要不要召四房和五房来见礼。 宋枕棠与他们并不熟,也不愿为她们多费精力,摇了摇头,问:“你家大姑娘呢?在屋里还是花园?” “在后面的竹林。”轻云莫名有些犹豫,“殿下,其实……” 宋枕棠最受不了有人吞吞吐吐,奇怪地看她一眼,“其实什么,说啊?” 轻云说:“其实,其实太子殿下也在。” 要不是太子殿下在,也不至于要她一个小丫鬟来迎接公主。到现在,太子和她家大姑娘还在竹林里待着,不许人打扰,恐怕都还不知道公主来了。 毕竟这未婚夫妻难得能独处一块,总是要亲昵一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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