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反而更加坐实了那些谣言。 宋枕棠不敢相信地问:“那些谣言,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萧琢点点头,“大约是吧。” 宋枕棠不明白,“可是你既然知道谣言的源头,怎么不澄清呢?父皇也是,明明是他替你选中的这些人家,后来就不管你了吗?” 萧琢笑道:“陛下自然是对我心存愧疚的,也想着替我澄清这些流言,是我没让罢了。” “为什么?”宋枕棠不解地问。 萧琢顿了一下,说:“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耽误了那些姑娘们的名声,影响她们日后婚配。” 宋枕棠听了这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在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那些流传已久的谣言的真实面貌竟然是这样。 她看着萧琢,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因为曾几何时,她对那些恶毒的传闻也是深信不疑的。 萧琢见宋枕棠忽然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问:“怎么了?” 宋枕棠坐起来,与他面对面,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她低声道:“对不起。” 两人相识了这么久,这还是宋枕棠第一次对萧琢说出这三个字来。 萧琢愣了愣,捧起她低垂的脑袋,“怎么了?” 宋枕棠摇摇头,没说原因。 萧琢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这下是真正的面对着面了。 萧琢就坐在床边,她坐到他的大腿上后,就是背对着床沿,她后怕会掉下去,有些怕的抱住萧琢的胳膊,“你干什么?” 萧琢环住她的腰身,将人紧紧保护在自己怀里,柔声道:“不需要对不起。” “为什么?”宋枕棠问。 这次萧琢没有回答,只是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小姑娘在想什么他很清楚,但他根本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无私。 当时,宣成帝要替他澄清谣言是真,他主动拒绝了也是真,但是,却根本不是什么为了那些姑娘们的名誉。 他只是自己不想成亲,直到如今遇见宋枕棠。 这些年来,他周身的谣言大多都是因为宣成帝赐婚而起,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直到二十六岁才成亲,才能在如今成为宋枕棠的驸马。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宣成帝,感谢这些纷纷流言。 两个人沉默地抱在一块,这些日子,两个人好像经常拥抱,从第一次的害羞,不自在,到如今,宋枕棠已经能安心地环着他的肩膀。 她敏锐地感觉到萧琢的情绪有些奇怪,想要再问,忽然房门被人敲响,紫苏来回禀,说是要用晚膳了。 萧琢拉着宋枕棠从自己身上坐起来,说:“不是饿了么,先去用膳吧。” 宋枕棠的确是饿了,便想着等用完膳再说,可是等用完膳之后,她就彻底忘了这事了。 虽然下午睡了午觉,但晚上仍是很早就犯了困,宋枕棠早早洗漱之后躺到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萧琢,问:“你什么时候睡?” 萧琢抬眼看她,“怎么了?” 宋枕棠说:“这床这么小,你要上床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一点,我怕你会吵醒我。” 萧琢翻书的动作一顿,语带惊讶地说:“上床?我也在床上睡?” 宋枕棠却比他更惊讶,“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连张榻都没有,不在床上睡在哪睡?难道要在地下睡么?” 萧琢没说话,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就是今晚要打地铺的。 宋枕棠哼了一声,提高声音来掩饰语气里的不自然,“本公主连下人都不苛待,何况你是我的驸马,再说了,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还纠结什么?” 说完,她裹着被子翻身一躺,再不理人了。 萧琢见此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合上书,拿上寝衣,到隔壁浴房洗漱去了。 等收拾完回来,宋枕棠已经面对着墙壁睡着了,萧琢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她的身边。 从前萧琢对于这些衣食住行一向不挑剔,但不知道是不是和宋枕棠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竟 然也觉得这能睡两人半的架子床有些窄了。 主要是离着宋枕棠太近,即便她现在是背对着他,萧琢也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 稍稍一动,就能触到她蜷缩着的身子,柔软馨香。 不能再想了,否则又要去冲冷水。 萧琢竭力克制住自己脑子里不受控的画面,伸出手臂交叠着枕在脑袋底下,小臂上传来一丝痛意。 萧琢伸手去摸,是右手上被宋枕棠刚刚咬出来的牙印,没有流血,只是轻抚过去,还有有些轻微的刺痛。 萧琢闭上眼睛,用左手食指在那牙印上使劲一摁。 原本只是轻微的痛苦顿时放大百倍,萧琢没出声,但忍不住轻蹙了下眉。 大约是回京之后的日子有些太好了,这样疼痛的感觉竟然让他有些陌生。 萧琢又在伤口上使劲摁了一下。 疼痛让他心安。 也让他终于忘了那些旖旎的场景,酿出几分困意。 这床很舒服,身边又睡着宋枕棠,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提了太多次往事的原因,萧琢睡得并不好,甚至罕见地做了噩梦。 在梦中,他回到了那个宅子。 高大华丽的门廊下,一个漂亮女人坐在台阶之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 这个小孩就是少时的萧琢。 一大一小紧紧依偎在一起,萧琢看到幼小的自己伸手去擦那女人唇角流下的血迹,“阿娘,别哭。” 女人长得很漂亮,穿得也很华贵,可是脸上却满是青青紫紫的伤,领口的衣裳都被扯得稀烂,身上还有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鲜血。 她分明在哭,泪水落下把赤/裸的胸口都打湿了。 可是口中却道:“阿琢,娘亲没有哭。” 那时小小萧琢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茫然道:“不疼吗?” 女人却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不疼,我只觉得畅快。阿琢,看到你父亲这样歇斯底里,我只觉得畅快。” 萧琢听不懂,但有些被吓到,不敢说话了。 女人紧紧抱住怀里的儿子,青紫的脸蛋贴着萧琢的脖子,呢喃道:“怎么会疼呢,阿琢,你知不知道,你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女人艳丽的眉目间隐约显出几分疯狂,即便是长大后的萧琢再看到这一幕,仍旧有些毛骨悚然。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这是幼时萧琢最深的记忆。 在萧琢的印象里,父亲一直忙于军务,他小时候是和母亲长大的,几乎就没有见过父亲几面,而且父亲也不怎么和母亲说话。 后来,母亲又有孕了。 萧琢想,父亲一定很开心,这样就会多多回来看他和母亲了。 可没想到,父亲回来之后,没有一句温柔的关切,反而扯着母亲的头发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再后来,那个孩子就没了。 他当时还很小,刚刚六岁,什么都不懂,就抱着母亲哭。 母亲却一直在笑。 直到后来萧琢才明白,原来母亲怀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 母亲流产后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偌大的威国公府只剩下萧琢一人。 之后,萧振山就得了疑心病,总是怀疑萧琢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想直接杀了他。 可是,萧琢是他唯一的儿子。 萧振山下不了手,但是对萧琢的态度却是越来越恶劣,动辄打骂。 萧琢就是这么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里。 他的童年在孤寂中和母亲度过,六岁之后,是在父亲的暴戾下度过,父亲恨他,打他,却又将他视为自己的继承人,将他带到军队里,严厉教导,他希望他成才,又怕他真的成才会反过来报复自己,所以一直派自己的亲信监视着他。 在萧振山死之前,萧琢一直活在这样一个牢笼里。 他唯一的喘息之机,就是在草原上骑马的时候,他骑马很快,很危险,监视他的人跟不上萧琢的马。 所以长大后,萧琢的梦里总是在骑马。 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又回到了那个让人害怕,让人作呕的小院。 大约是下午睡得多了,宋枕棠半夜醒来了一次,她觉得有些口干,想越过萧琢去倒杯水,却听到身边有说话的声音。 她以为是和自己说,便凑过去问:“怎么了?” 睡梦中,萧琢低声道:“……救救我。” 第36章 回京 36. 龙虎卫离不开萧琢, 因此,他只在宜秋行宫陪宋枕棠住了一天就又回了燕京。 偌大的平湖秋月只剩下宋枕棠一个人住,拥挤的床榻也显不出狭窄来了。 宋枕棠该欣喜, 可是在萧琢离开的这段日子, 她却常常是孤坐着发呆。 这日午后,宋枕棠正坐在梧桐树下新扎的秋千架上出神, 底下人忽然来通报,说是裴家两位姑娘求见。 “请去偏厅吧。”宋枕棠愣了一下,说。 通传的小太监领命而去,宋枕棠扶着秋千绳站起身,原本搭在她膝盖上的书册啪嗒落地。 宋枕棠皱眉捡起来,这本书她已经看了三天了,早上看, 午后看,晚上看, 到现在还没翻到第十页。 她无声叹口气,拂去书页上的尘土, 随手扔到了秋千上,然后回房去换衣服。 一盏茶后,她来到偏厅, 裴之娴和裴之婉已经在喝茶了。 宋枕棠走过去,坐在两人身侧, 先让人送些茶点来,然后才问她们:“表姐,你和阿婉今日没去陪母后吗?” 裴之娴笑着道:“晨起去请过安了。本来想多陪娘娘坐一会儿, 可是娘娘说你好几日没出门了,让我们来瞧瞧你。” 说着, 她偏头看向宋枕棠,关心地问:“是那日的伤还没好么?” “过去这么多天了,早就好了。”宋枕棠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问裴之娴,“表姐,过两日就是重阳,你是不是要回京一趟?” 往常重阳的时候,都还没有来宜秋宫,今年入秋早,因此秋猎的日子比往常早了近一旬,到宜秋宫的日子也提前到了重阳之前。 依着宣成帝的意思,重阳节不算什么大节日,略去不办也无妨,裴皇后却想着让裴之娴练练手,正好宋长翊还留在燕京,便让他陪着裴之娴一道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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