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气那么小,萧琢只当被野猫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袖口,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宋枕棠抬头往前看,这才发现眼前这处并非驿站,反倒像是一处宅院的侧门。 这是什么地方?宋枕棠用眼神询问萧琢。 萧琢道:“我从前买下的一处宅院,这里已经离着随州不远了,所以我想着先在凉州要待上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往随州去。” 宋枕棠算算日子,竟然还有六日就是除夕了。 萧琢见她不说话,故意道:“公主殿下,对于臣的建议,可否允准?” 她自然没什么意见,眨眨眼,故作威严道:“那便一切都听萧将军的吧。” 说完,两人手牵手进了门。 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走远之后,丁介等人才敢回过头,彼时已经只能看见萧琢和宋枕棠的背影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副将忍不住开口感叹,“真没想到,咱们将军……”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丁介十分自然地替他续上,“真没想到,咱们将军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寂寞。 两个寂寞的男人摇了摇头,连忙跟上,并指挥底下人开始往院子里搬行李。 虽然萧琢只说这里是别院,但其实除了位置偏僻些之外,哪里都不输京城的将军府,甚至面积都比将军府更大一些。 萧琢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但早就提前吩咐人来收拾过,此时院里院外都焕然一新。 主院名叫澄心堂,面积十分开阔,景色也优美。 萧琢将人送到澄心堂外的月门处,便没再进去,对宋枕棠道:“前头还有事,你先沐浴休息一会儿,我晚膳前回来。” 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宋枕棠其实是想他陪着自己,此时听到他的话,心里颇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萧琢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于是,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抬手给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点头道:“好,快去吧。” 萧琢揽着她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低声道:“嗯,等我。” 紫苏她们还在呢,宋枕棠没料到这人动作这般突然,一时有些猝不及防,她嗔怪地瞪他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萧琢朗声笑起来,终于舍得转身。 宋枕棠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变化很大,像是年轻了十岁似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用手背蹭了一下刚刚被萧琢亲过的地方,这才对紫苏等人说道:“走吧,先进去。” 公主和驸马这般恩爱,紫苏不知道有多高兴,立刻应道:“是。” 一行人走进澄心堂,本以为空置多年不会有人,布料屋内竟然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朝着宋枕棠俯身行礼,“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宋枕棠愣了愣,“你是?” 来人还未开口,宋枕棠身后的弦月和竹南倒是先按捺不住了,唤道:“邓妈妈。” “邓妈妈?”宋枕棠疑惑地看着她。 邓氏自我介绍道:“老奴姓邓,是咱们将军的乳母,这些年将军不在,都是奴婢在这宅子里守着。” “原来如此。”宋枕棠笑了一下,而后温和地伸手将邓氏扶起来,“既然是萧琢的乳母,便是长辈,邓妈妈不必多礼。” 邓氏口中连道不敢,眼底却露出了几分惊讶。 她是萧琢母亲柳玫的陪嫁,算是看着萧琢长大的,当年柳玫去世之后,她被萧振山赶出了萧家,本是要回老家苏州的,但后来得知小主子过得不好,干脆就留在了凉州,继续找了一户人家为奴,暗中没少给他绣衣裳做鞋子。 若没她当时的暗中接济,只怕萧琢自己一个人早就饿死了。 萧琢感念她的恩情,掌权之后便替她脱了奴籍,又给她在苏州老家安置了宅子和两套商铺,足够他们一家富足余生。 可惜邓氏实在命苦,回苏州没两年丈夫就死了,唯一的儿子早年不成器,仗着无人管教,在苏州没少惹是生非,有一次甚至将自己闹进了大狱。 邓氏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再去求萧琢。 后来萧琢知道之后,干脆将他们母子两人都接到了自己身边。 他原本是希望邓氏好好养老的,可邓氏受了萧琢的恩,于心不安总想为他做些什么,正好这处宅子一直空着,萧琢干脆便让邓氏替他守着这座宅子。 在邓氏心中,萧琢既是主子也是儿子,因此在知道他将要尚公主的时候,没 少替他担心。 谁不知道这昭阳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女儿,自小骄纵着长大,哪里又知道疼惜男人,服侍夫君呢? 何况这民间都是以夫为天,到了她家将军这里,倒是娶了个祖宗回家。 在未见到宋枕棠之前,邓氏一直担心昭阳公主不好相处。 可这一见了面,却没想到公主竟是这般温和的一个人,对着她这下人也能有这般态度。 邓氏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再看向宋枕棠的眼神,便更像是一个寻常的婆母了。 不过她毕竟身份有别,不敢真的对宋枕棠摆架子,此时恭敬地福了福身,婉拒了她的搀扶,“奴不敢托大。” 宋枕棠对她毕竟不熟悉,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偏头给身后的弦月打了个眼色,道:“弦月,你去扶邓妈妈起来吧。” 弦月应下,走过去扶邓氏起来。 宋枕棠走进澄心堂的前厅,邓氏也跟着进来,道:“殿下,将军早就传了话回来,说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并且一早告知了殿下的喜好,吩咐老奴提早布置着,澄心堂老奴早就收拾好了,您看看可否合心,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奴再给您准备。” 宋枕棠点了点头,“辛苦邓妈妈了。” 但她毕竟不习惯有外人伺候,便道:“我这里有紫苏和弦月伺候,妈妈这些天辛苦了,早些歇着吧。” “是。”邓氏也是有眼力见的人,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 宋枕棠揉了揉脖颈,吩咐道:“去烧水吧,我要沐浴。” 弦月问:“这院子里还有几个洒扫的婢女,殿下可要见一见?” 方才在马车上只觉兴奋,现在却后知后觉显出几分疲惫,宋枕棠摇了摇头,“罢了,你拿上荷包给她们多赏些银子。” “是。” 弦月依令去打赏,竹南到小厨房烧水,紫苏扶着宋枕棠回卧房。 她是最了解宋枕棠的人,此时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殿下可是不喜那邓氏?要不要奴婢去将她打发走?” “没有什么不喜欢,只是有些新奇罢了。”宋枕棠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邓氏打量的目光,但她知道,邓氏是因为关心萧琢才会如此,因此并不计较。 “早前便知道萧琢父母双亡,还欣喜日后不必忍耐婆母,这会儿骤然多了个人,有些不自在。”宋枕棠说着,又去嘱咐紫苏,“她毕竟是萧琢的乳母,你对她放尊敬些,且不可仗着我的势给她脸色看,知不知道?” “是,奴婢不敢。”紫苏连忙应下,半晌,又忍不住道,“奴婢觉得,殿下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宋枕棠好奇地偏头看她,“哪里不一样?” 紫苏想了想,说:“仿佛,是长大了吧。” 先前萧琢也说她长大了,现在紫苏也这么说,宋枕棠不由得有些发怔,“是吗?” “是啊。”紫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殿下越来越会为驸马打算了,办事也比从前周到许多。” 这般想想,好像是吧。 宋枕棠笑了笑,故意问道:“那你觉得这是好,还是不好?” 紫苏道:“自然是好事,但奴婢还是喜欢公主原来的模样。” 宋枕棠问:“为何?” 紫苏不假思索地说:“更自在啊。” 宋枕棠脚步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她看似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实际上心里一直惦记着紫苏说的话,她真的变了吗? 好像是有点吧。 从前她做任何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悦自己。 宣成帝和裴皇后也时常告诉她,不必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因为她是尊贵的公主,无论是谁,只等着那人来逢迎巴结她就是,她只要端坐在宝座之上,看着就是。 但是现在,遇见什么事,她第一时间的想法却是,萧琢怎么办。 这一路颠簸艰苦,宋枕棠没有抱怨过一句,不光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更不希望底下人议论萧琢,所以才一直坚持。 今日看到邓氏,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排斥,她并不喜欢陌生人步入她的生活,更不喜欢被人用那样的目光打量。 若是从前,她根本不会给邓氏一个眼神,紫苏第一时间就将人拦住了。 但因为她是萧琢的乳母,所以她忍耐下来了,或者不是忍耐,因为她甚至没有生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因为她知道,那是为了萧琢。 今日萧琢刚到澄心堂就离开,她心里明明不高兴,却为着萧琢,假装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她不想让他为难。 这样的事,也是她从前无论如何都不回去做的。 所以,她是真的变了。 因为成了亲,因为萧琢? 她有些想不明白,心里甚至有些慌乱,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到底还是宋枕棠吗? 她虽然一向是被娇宠着长大,可到底在后宫多年,也知道不少后宅隐私密事。 不说别的,就只说她的母后,从前也是万分飒爽的一个人,后来遇到了宣成帝,成为了皇后,就被迫端庄了起来。 宋枕棠很羡慕两人的感情,却不愿意像裴皇后那样改变,她并不想因为嫁给了一个男人,就失去了自我,逐渐变成另一个自己。 她忽然有些害怕。 萧琢处理完公事,回来时已经是傍晚。 这两个月宋枕棠赶路一定很累,他估计宋枕棠此时应该还在睡,进屋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担心将人吵醒。 谁知刚推开门,床帷后便传来了宋枕棠的声音,“我没睡。” 萧琢一怔,随即大步迈到床边,伸手就往宋枕棠的额头上探,“怎么没睡,是不是病了?” 宋枕棠摇了摇头,“没有。” 萧琢仔细端详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发热之后,这才稍稍放了心,问道:“那怎么没睡?是不喜欢这床吗?我叫人给你换一张,雕花梨木的如何?还是紫檀木的睡着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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