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棠伸手贴住双颊试图降温,一偏头却看见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玉荣,她登时一愣,看向一旁的秋桑,问:“玉荣姑姑怎么在这?” 秋桑见她脸色不对,忙小声提醒,“殿下,方才在栖梧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下令叫玉荣姑姑陪您回来的,您不是……不是点头了吗?” 宋枕棠皱眉回想,终于想到裴皇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她根本没想到裴皇后会将玉荣直接送到将军府来。 玉荣是栖梧宫的大宫女,是裴皇后的陪嫁,伺候裴皇后的年头比宋枕棠年岁的二倍还多,甚至还做过宋枕棠一段时间的乳母,是看着宋枕棠长大的。 这样的情分和地位,总不能当众将她送回栖梧宫。何况秋桑也说了,这是皇后的命令,还是要再亲自进宫一趟才行。 宋枕棠看着走过来给她行礼的玉荣,深吸一口气,“姑姑先去歇着。” 玉荣却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不累。” 宋枕棠才要拒绝,玉荣却已经过来扶她,“这一路上殿下累了吧,奴婢扶您回去。” “姑姑……”宋枕棠对着玉荣没办法发脾气,她叹口气,干脆直接问,“你实话同我说,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荣猜到她会这么问,依着皇后的命令,如实答道:“娘娘是担心您和驸马相处的不好。” 宋枕棠知道玉荣是裴皇后的亲信,便也没有藏着自己的心思,“我已经如父皇所愿嫁给了萧琢,接下来如何与他相处,父皇母后也要插手吗?” 玉荣却道:“殿下,您向来聪慧,难道真不知陛下给您指婚的意思吗?” 这样充满暗示的话,实在不该从一个宫女口中说出来,难道是母后……宋枕棠顿住脚步,正色看向玉荣,“玉荣姑姑,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看已经进了正院,玉荣看向周围,宋枕棠会意,抬手让秋桑将闲杂人等都带下去,并守住院门。 宋枕棠抬了抬下巴,“姑姑这下可以说了。” 玉荣道:“公主心里知道,陛下非要让您与萧将军联姻,实际上是希望您能为君分忧,把将军留在京城。可如今,您和驸马一直这般疏离,岂不是让陛下更加为难了?” 她说得是事实,但宋枕棠并未搭腔。 玉荣接着道:“自然,陛下不会疑心公主您,却会对驸马更加不放心。长久以往下来,陛下只怕会对驸马更加猜忌,无法容忍。” “届时驸马的下场会如何,您只怕也能猜到。” “我……”宋枕棠从前并未想过这些,却知道她说得没错。 萧琢和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被迫牵扯到一起,无非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个公主,一个藩将,自古以来都是最适合联姻的两种人。 父皇虽未对她说过这桩婚事的目的,但只猜她也能猜到,父皇一定是希望她和萧琢之间有感情的。就算没有感情,只是如寻常夫妻那般相敬如宾,那就多生几个孩子, 到时候血脉姻亲相连,仍能够将萧琢拴在京城。 可如果,她和萧琢一直这样陌生下去,那这桩赐婚便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父皇或许不会责怪她,可萧琢呢?当无法用联姻来限制他的时候,父皇下一步会怎么做? 史书上那些功高震主的武将,都是些什么结局……宋枕棠虽是皇帝之女,却也不敢低估一个帝王的狠心程度。 玉荣见宋枕棠沉思出神,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公主是吃软不吃硬的菩萨心,还是娘娘了解公主。 萧琢……会死吗?宋枕棠忍不住想。 玉荣的这番话的确让她心软,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发觉萧琢并不如传言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可要让她为此而牺牲自己余生的幸福,为陌生的男人生儿育女,也绝不可能。 沉默许久,宋枕棠对玉荣说:“母后的意思,我明白了。” 玉荣心下一喜,“公主……” 宋枕棠打断她的话,直接道:“去问问萧琢在哪,我要见他。” 在朝官员大婚,皆有九日的长假,萧琢自然也不例外,但大婚以来,他鲜少有留在府中的时候。 他如今是龙虎卫大统领,肩负整个燕京城的安危,责任重大,日日都要去龙虎卫衙门里坐镇。 底下的属下见他这般醉心公事,虽不敢问,却也能猜到些大概。 “听说昭阳公主不满陛下赐婚,曾闯进长治殿抗旨呢……” “长得再俊朗又如何?”有多嘴之人避着萧琢窃窃私语,语气八卦程度丝毫不输村口的长舌妇,“看咱们将军这冷若冰霜的样子,别说是公主了,怕是连母苍蝇都不敢近身呐!” “哈哈哈哈哈——” 众人被这话逗乐,笑声爆发,纵使刻意压着声音,仍然有些刺耳。 萧琢在内堂也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丁介气得手背青筋暴起,怒道:“将军,他们这般放肆,属下去教训教训他们。” 萧琢却并不在意,盯着桌上的名册,随手翻开一页,淡淡道:“他们都是京城贵重出身,自然瞧不上我这西北的粗人。” “可是!”丁介仍然不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匆忙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他走出去一看,是门口负责守门通传的护卫。 “什么事?”丁介问。 护卫错身一让,露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宫女,“奴婢秋桑,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 秋桑从袖中掏出宋枕棠的令牌,双手呈给丁介,“公主想问,将军何时能忙完公事,她在府中等着将军一起用膳呢。” 龙虎卫内甚少有女人出现,尤其是这般清秀漂亮的,从秋桑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在她身上,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是公主身边的人。 更没想到,她竟然是来请萧琢回去的。 方才还窃窃讨论的几人顿时张大了嘴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实际上,不仅是他们,萧琢也是全然没想到,他蹙眉看向眼前的秋桑,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秋桑面对着萧琢还有些怕,可一想到自己代表着公主的脸面,便也顾不上胆怯,不卑不亢道:“殿下说,她等将军回去一起用膳。” 这话一落,萧琢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丁介倒是喜形于色,公主竟然等他们将军一起用晚膳,一起!还大老远派了人到衙门请人!看谁还敢说他们将军不得公主的宠爱! 萧琢感觉到属下的不淡定,狠狠瞪他一眼,未立刻答。 秋桑见萧琢没什么反应,怔了怔,试探地问:“将军,您还有公事未处理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丁介生怕萧琢拒绝,替他抢话道:“将军没事了。秋桑姑娘,我们将军没什么事!” 萧琢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目光睨向丁介,语气不善地唤他,“丁副将。” 丁介脊背一凉,不敢再多话,他摆摆手,飞快地溜了,“属下替您备马。” 原本萧琢的确想要拒绝,可这会被丁介架在这,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他藏起心中的疑惑,对秋桑道:“走吧,莫让公主久等。” 在一众属下或好奇,或羡慕的注视之下,萧琢淡定地跟着秋桑走出衙门,他照旧要去骑马,却见门口停着一驾分外豪华的马车。 丁介替他开口,“这是?” 秋桑道:“是公主的马车,特意派来接驸马的。” 实际上她不说,萧琢也能猜到,毕竟那马车的车帘上,都绣着娇艳欲滴的串枝海棠。 “驸马,请上车吧。” “……”萧琢拒绝道,“多谢公主好意,我还是习惯骑马。” 龙虎卫衙门离着将军府并不远,萧琢骑马回府,一路风尘扬起,进了府门后,他先回正院换了一身衣裳,才去正院见宋枕棠。 此时离着晚膳的时间还早,可宋枕棠从来没等过人,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捧着一册书倚在美人榻上看,却半天都没翻开一页。 无论萧琢日后结局如何,实际都与她无关,她如今能做的,也惟有替父皇好好看住萧琢罢了。 这是她身为一国公主的职责,既享万民供养,就理应为父皇、为朝廷分忧。 只是……当初先提出分居互不干涉的是她,这会儿先跨过楚河汉界的也是她,萧琢会怎么想? 宋枕棠烦闷地敲了敲太阳穴,有些后悔刚才直接让秋桑去找人,总归也不急于一时,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 她扔开书册往外走,想找个人把秋桑叫回来,却忘了脚下趿拉的是软底绣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险些直接载倒。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肩膀,一把捞进了怀中。 第10章 同居 10. 一双手扶住宋枕棠,肩膀上的触觉温热但陌生。 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萧琢睇来的视线,但仅有一瞬间的触碰,两人就同时收回了视线,萧琢也松开了扶她的手。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宋枕棠有心道谢,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是轻咳一声,扶正了鬓边的金簪。 萧琢并不在意,他退后一步,先拱手行礼,然后主动问道:“听说,公主有事找我。” 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宋枕棠反倒不知说什么了。她看向身旁的圈椅,抬手道:“将军先坐。” 萧琢狐疑地蹙了下眉,却没说什么,依言坐下。他看向宋枕棠,半晌过去,却始终未见她开口。 他隐约记得宋枕棠今日仿佛是被皇后召进宫去了,难道是帝后有什么旨意? 思及此,萧琢干脆直接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宫里有事?” 宋枕棠原本还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这会儿听他主动问,便也不再犹豫,坦然地点了点头。 “母后将她身边的大姑姑玉荣送到了我身边。”宋枕棠语气里还难掩不悦,但并未当着萧琢的面抱怨什么,她虽然任性,却知轻重,“毕竟是父皇赐婚,日后,你还是宿到主院来,与我同住。” 她说得直白,语气相比于商量,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萧琢先是有些诧异,半晌轻挑了下眉峰,没听清似的,问她,“殿下是认真的?” 方才还算理直气壮,这会儿被萧琢一质疑,宋枕棠的面上便忍不住有些羞恼,她拧着秀眉看向萧琢,不高兴地质问:“你不愿意?” 能和她同住一室,怎么看都是萧琢得了便宜吧。 宋枕棠使劲瞪他。 她自以为凶狠,萧琢却莫名有些想笑,他抿直唇角掩饰情绪,摇头,“臣不敢。” 宋枕棠这才满意,哼了一声,说:“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即便我们睡在一间屋子,你也不许上本公主的床。” 她说着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按在桌角的手指都紧了紧,继续威胁道:“更不许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我父皇绝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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