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丹边应着“夫人高瞻远瞩”,边替李氏去掉发饰。 李氏又道:“好生着人看着郑嫔与高嫔,她二人腹内可都是咱们的筹码呢。” 这一夜,李氏睡得异常舒服,仿似心内的欲念皆被她实现。 满月之夜,皎洁的月光洒满寂静的宫城。 拓跋宏与刚自平城而来的任城王拓跋澄相对而坐。 只听拓跋宏道:“皇叔一路劳顿,本该明日再召见,怎奈事不容缓,朕只有辛劳皇叔。” 拓跋澄忙道:“陛下厚爱,臣何来辛劳,陛下有何急事,请晓谕臣知。” 拓跋宏微笑道:“朕与皇叔虽君臣相称,实则似父子似知己,这满朝之中,皇叔便是朕最可信的人。” 拓跋澄忙起身行礼,道:“臣叩谢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陛下的恩德,定誓死效忠陛下。” 拓跋宏亲手扶起拓跋澄,又拉其一同坐下,道:“皇叔,此间之你我二人,无需多礼。今夜朕只想与皇叔商讨家事。” 拓跋澄心中疑惑,只听拓跋宏接着道:“朕迁都之前曾于皇叔商议,待迁都事毕,便要行汉化之革。如今洛阳宫修缮营建已近半年,陇西公同朕讲,芒种之前便可入主新宫。朕欲返洛阳之前先将我鲜卑姓氏行汉化之革,断了那些平城旧贵的念想。皇叔以为如何?” 拓跋澄听罢,眉头紧锁,片刻道:“陛下,平城内那些旧贵间偶有反对南迁之声,臣自对彼等晓之以理。如今陛下要彼等异... -->> 彼等异了姓氏,只怕又要起轩然大波啊。” 拓跋宏表情亦变得严肃,怒道:“这天下以汉人为众,这钱粮亦以汉地所出居多,若要保我鲜卑一族治理天下,势必行汉化之治。彼等如此顽固不化,是要断我大魏国运!” 拓跋澄见拓跋宏如此,不敢再提平城旧贵,便道:“那陛下可有合适的姓氏于我拓跋一族?” 拓跋宏微微点头,语气渐缓道:“于新都,行新政,一切皆由新而始,是为元!故朕拟‘元’为我拓跋皇室之姓,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拓跋澄略略思索,继而目光坚定道:“臣元澄,替宗室子弟谢陛下恩典。” 元宏听得入耳,赞道:“宗室之内若皆如皇叔,朕便可厉行汉革之举了。” 元澄笑道:“臣记得先太皇太后在世之时唤陛下作‘元郎’,陛下为众兄弟之长,先帝故去,陛下待众人亦兄亦父,可为天下兄友弟恭之表率。如今改‘元’为皇族之姓,亦应了陛下之名,先太皇太后在天有灵,定当欣慰。” 元宏哈哈大笑道:“皇叔之言与一人同出一辙。” 元澄笑问:“哦?是何人竟与臣同思同想?” 元宏呷口茶,道:“是朕的宝儿。”于是便将禾的来龙去脉道于元澄知。 元澄听元宏徐徐道来,不时微微点头,待元宏言罢,元澄问道:“那如今陛下欲何为?” 元宏一字一顿道:“朕欲将子恂养于她膝下。” 元澄怔住,然元宏的表情却异常坚定,其犹豫片刻,道:“都言帝王无情,然陛下却是重情重义之人。陛下欲护心爱之人,实则是将其推进风口浪尖之上。” 元宏抬眼望着元澄,示意其继续下去,元澄便接着道:“宫围之中多为门阀世家之女,与前朝丝丝相连。这美人既无家世,又才入内宫,陛下若贸然将太子养于其膝下,便是令后宫众人与其为敌,纵有陛下恩宠,亦是暗箭难防。莫说美人如何,便是太子,臣亦恐受其牵连。” 元宏听元澄如此言,竟无力反驳,且元澄将后宫之事看得如此透彻,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元澄见状,略略收敛,道:“陛下既与臣推心置腹,臣便斗胆直言,陛下恕罪。” 元宏神情渐缓,道:“皇叔但说无妨,朕是当局之人,所谓关心则乱,朕愿听皇叔一言。” 元澄沉吟片刻,道:“陛下欲取之,必先予之。后宫之中能养太子的,那必是皇后啊!” 元宏沉默良久,忽的话题一转,道:“开了春,子恂便及舞勺之年,朕思忖着该为其择个太子妃了。” 元澄心下明白,皇帝心里定是有了对策,便道:“太子妃是我大魏未来国母,关系我大魏江山国运,自当要细细甄选。” 元宏呷口茶,道:“若朕将太子妃之位予了冯氏亦或李氏之女,皇叔以为太师与陇西公当如何?” 元澄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陛下是要寻一世族来护此美人!” 第二十章 桃代李(一) 转眼腊月二十二,铜雀台正殿之内火烛通明,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齐聚于此。 元宏举杯朗声道:“得上苍庇佑,我大魏风调雨顺,百谷丰登。朕感念众卿辅佐之辛劳,设此亲臣之宴。今日朕与众卿同乐,诸位毋需拘礼,可开怀畅饮。” 众臣皆举杯道:“天佑大魏,愿来年五风十雨、千仓万箱,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鼓乐齐鸣,莺歌曼舞。觥筹交错间,众臣或樽酒论文,或以诗行令,无不尽兴欢喜。 待一更响过,元宏挥手停了乐舞,对众人道:“新岁降至,万象更新。朕愿以元日为始,行汉革之举。”顿了顿,环视众人,接着道:“凡皇族子弟,自元日始,皆由拓跋氏改姓‘元’;世家之内,独孤氏改‘刘’姓,丘穆棱氏改‘穆’姓,步六孤氏改‘陆’姓,贺赖氏改‘贺’姓,贺楼氏改‘楼’姓,其余鲜卑姓氏由中书省拟定下发。凡皇族子弟,世族人等,上元节后不可再着鲜卑服饰。”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元宏起身离座,行至众臣席间。凡所经之处,便以目光扫视众人,众臣屏息凝神,再无人敢出声。 元宏复又回至御座,对众人道:“若要保我大魏江山永固,必要行汉化之革。我鲜卑一族还需讲汉话,识汉文,与汉人通婚。若有违抗者,乡里连坐。” 众人面面相觑,大殿之上针落有声。 元澄见状,起身行礼,道:“我大魏本为黄帝后裔,自太祖建国,便任用汉人贤能,协助太祖励精图治,方奠我大魏之基业。而今陛下汉革,亦是为我大魏之兴盛而行,此系顺应天意,亦是天下人心所向。”言罢便行跪拜大礼于殿中,并朗声道:“臣,元澄,谢陛下赐姓之恩!” 元澄本为宗室领袖,众人又皆知其为皇帝腹心之臣,见其如此,便知皇帝定是志在必得,便也不敢再违拗,于是急忙行跪拜礼,一并叩谢天恩。 元宏犹如打了一场胜仗,微笑着示意众人起身,复又举杯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若可君臣同心,我大魏江山必可万世永固。” 众臣高呼万岁,亦饮尽杯中之酒。众人方才坐定,只听元宏对太子元恂道:“恂儿,你将及舞勺之年,阿耶要为你选嫡妻作太子妃,你可有何心仪之人?” 众臣诧异,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及太子婚事,皆屏息谛听,等待着元恂之答复。 元恂起身,行了个常礼,答道:“阿耶既是君,亦是父,儿子但凭阿耶做主。” 拓跋宏微微一笑,道:“太子妃是我大魏未来国母,身系大魏国运,需德才兼备方可。” 元恂连声称是,并道:“儿臣谨遵圣意。” 歌舞再起,君臣直至二更,方曲终人散。 第二十一章 桃代李(二) 大殿之内众人几数退去,元宏却独留了太师冯熙。 元宏望着冯熙道:“太师此番与皇叔护同子恂至邺城,一路辛劳,朕自是感激。” 冯熙听元宏如此言,急忙下跪,道:“臣惶恐,臣身为太子之师,理应照料太子殿下,此为臣之本分。” 三宝倒了两盏茶奉于二人,便引着众内侍退去。 冯熙心内忐忑,不知圣意为何,便不敢再开口。大殿之内只余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寂静十分。 几个弹指后,冯熙还是先开了口:“陛下留老臣可有何吩咐?” 元宏淡淡道:“太师为子恂授学一年有余,日日相对,太师对子恂的了解许更甚于朕。如今朕欲为子恂择妻,太师不妨做一举荐。” 冯熙急忙道:“陛下与太子骨肉相连,自是最亲近的。臣受陛下之托,对太子自是尽心授业。太子仁孝,自当遵从陛下之意。” 元宏呷口茶,微笑道:“太师于朝中多年,自是对各族各家了然于胸,不知太师心中可有何良选?” 冯熙此时心内稍松一口气,只当皇帝因为太子择妃而问询于己。 冯熙虽心内存私,清楚自家嫡孙女已过垂髫之年,亦于列选之内,然举贤需避亲,其亦不敢直接言明。 冯熙道:“太子妃关乎大魏国运,臣断不敢贸然举荐。只是先太皇太后薨世之前嘱咐臣,我大魏皇后只可是世家之女。” 冯熙见皇帝并未出声,稍作停顿,接着道:“如今陛下大行汉革,以臣愚见,陛下可于汉人世家之中择其一配于太子。” 元宏心知冯熙用意,却并不接话,忽的话题一转,道:“妙莲身体可大好啊?” 冯熙心内大惊,急忙起身连连叩首,战战兢兢道:“臣死罪,臣死罪啊!” 元宏放下手中茶碗,直视冯熙道:“其因咳血之症回你府上养病,这七年过去了,莫不是仍未见大好?” 冯熙冷汗涔涔,伏地不敢起身,答道:“陛下,贵夫人,已薨了。” 元宏起身,于殿中缓缓踱步,却并不出声。 冯熙依旧跪着,掩面而泣道:“臣犯下欺君之罪,臣死罪啊。” 元宏步回御座缓缓坐下,厉声道:“今日朕若不问,太师意欲瞒朕到何时!” 冯熙声泪俱下:“这些日子臣惴惴不安,几欲陈书陛下,可陛下巡幸四畿方才归来,定是辛劳疲累,加之年节将近,臣恐为陛下徒添悲伤,故臣斗胆,以死相瞒。陛下明鉴!” 元宏厉色瞧冯熙,那眼神如鹰般,瞧得冯熙浑身发抖,不敢正眼相对,只不住叩首已掩内心之恐惧。 大殿里针落有声,足足半盏茶功夫,元宏方开了口:“朕感念皇祖母养育之恩,自不会伤及冯氏族人。可若朕姑息于你,日后如何立朝纲、树国纪?” 冯熙涕泗俱下,道:“臣有负圣恩,身为冯氏宗伯族长,却犯下如此罪过,险连累族中众人。臣谢陛下圣恩,宽恕族人,臣定以死谢罪,以报陛下恩德。” 元宏摆了摆手,道:“过了今夜,朕便封了玺,这年节里,朕亦不愿开杀戮,你且回去,静思己过。”言罢,便起身离去。 大殿里,只留下面无人色的冯熙呆坐于地。 第二十二章 桃代李(三) 元宏料定冯熙必寻任城王元澄,便早早面授机宜。果然,冯熙连夜赶至元澄行辕。 书房之内,元澄与冯熙相对而坐。 元澄道:“太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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