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微微一笑,道:“谢昭仪美意,只是恪儿兄妹素来缠着妾,若带他三人同往,又恐扰了李夫人午宴。” 禾闻高氏此言,忽想起高氏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便觉自己所言欠妥,于是歉意道:“如此你便回去吧,好生歇歇,莫让恪儿兄妹至你劳累。” 待禾转身离去,望着其远去之背影,高氏心内感叹,世间怎会有此貌美纯良且善解人意之人。 <... -->> r /> 待禾至李氏宫门,便见李氏微笑着迎了出来。 李氏笑着道:“昭仪怎得未坐轿辇,步行而至?” 禾微微一笑,道:“春光正好,园中之景岂可错过。” 话音刚落,便闻得有人和歌而唱。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山,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李氏见禾听得仔细,心内暗喜。 待歌声止住,禾方询李氏道:“夫人,方才是何人和琴而歌?” 李氏故作神秘道:“昭仪随妾一同入内便知。” 言罢,便行前半步引路。 宫婢们已将筷箸碗碟摆于桌案之上。待郑嫔与卢嫔上前向禾行罢礼,李氏便引禾入座。 禾见郑、卢二嫔只立于一旁,却不入座,便微笑道:“吾等皆为姊妹,一桌而食,岂不更好?” 见李氏微微颔首,郑氏、卢氏二人方于下手而坐。 环丹手托酒器入内,道:“昭仪,此为夫人旧年以梅花所制之酒,平日里夫人不舍饮用,只陛下来时方才取出。” 李氏嗔道:“多嘴,昭仪初次前来,吾岂能不尽心款待。”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只为令禾可感李氏待其之好。 禾听李氏言罢,浅浅一笑,道:“夫人盛情,吾当多谢。” 李氏笑道:“昭仪既言吾等皆为姊妹,怎可再言谢字。” 边说边亲手为禾斟满酒,李氏方才接着道:“常言‘春分之际,玄鸟至,雷乃声,四阳盛长’,吾便以此酒与昭仪同庆春分节气。” 见禾饮下杯中酒,李氏笑道:“方才昭仪所询抚琴之人,便是郑嫔嫡亲之侄女,昭仪可愿一见?” 禾点了点头,微笑道:“吾方才闻歌声,便觉此声悦耳清脆,非吾等妇人可出,原是郑嫔家眷,快请来让吾瞧瞧。” 环丹急忙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了一少女入得内来。 但见此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虽显微丰,却望之可亲,令人心生欢喜。 待行至众人面前,此女俯身行礼,道:“小女郑荞,见过昭仪、夫人、卢嫔、姑母。” 禾示意其起身,微笑道:“方才吾听你抚琴而歌,琴声悠悠,歌声清亮,甚好。” 郑荞欠了欠身,羞涩道:“昭仪过誉了,听李夫人言昭仪琴艺卓越,小女在昭仪面前怎敢卖弄。” 禾听她此言,浅浅一笑,道:“那是夫人谬赞于吾,吾不过自幼喜琴罢了。” 招了招手,示意郑荞近前,禾又道:“吾如你这般年纪,琴声可不如你。” 少女近前,含羞垂目。 李氏见此情景,递了眼神于郑嫔,郑氏当下会意,起身轻叹口气,道:“荞儿亦如夫人般自幼喜琴,只是妾之兄长不通乐理,并未为其觅得良师。” 见禾听得认真,郑氏心内大喜,便接着道:“妾近日即将生产,心内略燥,便求了陛下将荞儿接入宫中相伴。今日得遇昭仪,妾瞧着她与昭仪投缘,若蒙昭仪不弃,便指点荞儿琴艺于一二,亦可令其有所长进。” 禾听郑氏如此言,心知此时若拒了郑氏,定令其难堪。加之郑荞着实长的讨喜,又善抚琴,心内亦是喜爱。 禾对郑氏道:“吾学艺不精,又岂敢担良师之责。若荞儿欢喜,平日里只管去往倚德苑,吾与其一同抚琴,共和琴曲。” 李氏与郑氏闻言皆面露欢喜之色。 第三十六章 昭仪娠(一) 食罢羹汤,宫婢们便端了羌煮与貊炙上得桌来。 李氏笑盈盈对禾道:“昭仪,这羌煮乃是妾家乡陇西郡款待贵宾所食。” 见禾一脸新奇,李氏接着道:“先将鹿头煮熟,以豕肉熬成浓汤,浓汤之中加以佐料,以鹿肉蘸取浓汤而食。” 听李氏言罢,郑氏忙起身,将鹿肉布入禾之碟内,又小心翼翼舀了一勺豕汤于碗内,道:“昭仪,您尝尝,夫人寅正便起身,亲手熬了此豕汤,妾闻之,便觉其香美无比。” 禾点了点头,微笑道:“夫人即可入得厅堂,亦可下得厨房,果然秀外而惠中,吾自愧不如。” 李氏抿嘴一笑,道:“昭仪面前,妾怎敢担‘秀外慧中’四字。妾不过是常年深居内宫,思念家乡之食,随手做些,以解胃愁罢了。” 待禾食下一块鹿肉,李氏又指了指貊炙,道:“此为初生乳羊所炙,乃陛下最爱之食。” 不待禾出声,卢嫔便已起身,将宫婢已切好之炙肉布于禾碟中。 禾祖籍本为江南吴兴郡,其祖于太宗年间迁至洛阳,故而家中饮食仍以江南之食为主。禾自幼不喜食羊肉,入宫之后,元宏处处体谅,一切皆以禾之喜好为要,故不曾实用此馔。 禾本就欲为元宏改变自己饮食之习,此刻李氏又言此食为陛下最爱,只一弹指犹豫,禾便夹起炙羊送入口内。 羊肉本就腥膻,加之炙烤之时加入诸多辅料。禾食下不多时,便觉胃中如翻山倒海一般。 因众人食得皆欢,禾强忍不适,依旧面带笑容,坐于席间。 半盏茶之后,禾自觉难忍,便籍口如厕,离了席。 出得正殿,只行了几步,便见禾面色已显苍白,额上亦微见晶莹。 吉祥随侍一旁,忙询道:“昭仪可是哪里不适?” 禾以手捂腹,声音微弱,对吉祥道:“吾只觉腹内疼痛,又似翻江倒海般欲作呕…” 话音未落,便已呕逆而出。 吉祥急忙近前,殿外劳作之内侍亦急忙跑了过来,一众人等乱作一团。 待李氏得了消息,便与众人急匆匆赶至院内。见禾如此模样,众人心内皆惊,李氏亦瞬时转了脸色。 内侍自殿内抬了躺椅来,李氏急忙近前与吉祥一道将禾搀扶至椅边,又轻扶其躺下。 李氏虽心内惊惧,却故作镇定道:“昭仪只偶有不适,环丹,你去太医监请太医来瞧瞧。” 见郑氏一脸惊恐,李氏不悦道:“你有孕在身,快些入殿内歇着,莫在此受着惊吓,损及龙胎。” 一片混乱中,太医蒋中奇已急忙忙赶来。 李氏见是蒋中奇,心内颇有不悦。 这蒋中奇素来与冯熙交好,如今冯昭仪于李氏宫中身有不适,李氏恐那蒋中奇存心陷害,岂不自己白白蒙冤。 趁蒋中奇于禾把脉之际,李氏递了个眼色... -->> 个眼色于环丹,示意其至一旁说话。 二人至一旁树下,不待李氏开口相询,环丹便轻声道:“今日陛下出城祭春,太医令与一众太医随驾伺候。蒋太医为副监,听闻是昭仪不适,其便亲自前来,奴岂敢言不。” 李氏轻声忿道:“他冯氏一族臂长手宽,这蒋中奇亦是与他冯氏交好,今日其若要陷害于吾,吾便要他好看。” 言罢,二人便回至禾身旁。李氏随即转了脸色,满面关心,询道:“蒋太医,昭仪如何?” 蒋中奇向李氏行了个常礼,回道:“夫人,臣需着内侍将昭仪送回倚德苑,再行细细诊治。” 李氏心内不悦,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昭仪此时仍是不适,怎可随意行动。蒋太医安心于此为昭仪诊治便可。” 这蒋中奇于宫中多年,怎能不知李氏心思,于是不动声色回道:“夫人毋忧,昭仪并无大碍。” 李氏闻言,狐疑道:“昭仪面色苍白,腹痛难忍,怎言无碍?” 蒋中奇道:“臣已为昭仪施针,稍后便可缓昭仪之疾。” 李氏听他如此言,心内便松了口气,于是浅笑道:“亏得蒋太医医术精湛,若昭仪有何闪失,那吾便是百口莫辩了。” 蒋中奇慢悠悠道:“夫人万事周到,心细如发,岂会有闪失。” 二人说话间,禾已疼痛渐缓,弱弱地对吉祥道:“着内侍送吾回倚德苑吧,莫要于此扰了李夫人等。” 此时李氏、卢嫔与蒋中奇皆近前,李氏关切道:“昭仪现下可好?” 禾虽无力,却知不可失了礼节,浅浅一笑,微弱道:“不妨事,吾歇歇便好,夫人莫忧。” 倚德苑内,禾服了蒋中奇所制之药,虽腹痛与呕逆已止,却仍感乏力,片刻,便迷迷糊糊睡去。 待禾醒来,见元宏已坐于塌边。 元宏见禾醒来,面露喜色,道:“宝儿,你醒了,可还腹痛?” 禾轻轻摇头,柔声道:“元郎,令你为妾担忧了!” 元宏轻抚禾面庞,满眼柔情,道:“傻瓜,于这天下,只你一人可令朕牵肠挂肚。” 见禾泪眼莹目,元宏伸手刮了一下禾的鼻子,笑道:“便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禾迷茫道:“元郎,你是说我要做母亲了?” 元宏点点头,道:“方才蒋中奇对朕言,你已有孕两月,朕已着太医令与侍医令在外候旨,自今日起,由他二人亲自照顾你与我们的孩儿。” 禾忽地怔住了,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高夫人请了相士,言自己子嗣稀薄,加之滑胎之后,月信素来不准,承宠一年有余,却从未见喜,禾早以认为自己无力再育子女。 禾爱元宏,愿意一生一世相伴其左右。可禾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为元宏生儿育女,繁衍子嗣。 禾心内百感交集,轻轻将头枕于元宏膝上,两行热泪却已缓缓落下。 第三十七章 昭仪娠(二) 昭仪有孕。 消息传至李氏宫内,李氏正与郑嫔、卢嫔于内殿饮茶。 李氏只微微一笑,并未出声。 郑嫔先开了口,询环丹道:“消息可确凿?” 环丹点点头,回道:“奴方才去了倚德苑,寻到吉祥,只说夫人心系昭仪,令奴来探望。” 看了一眼李氏,见其颔首不语,便接着道:“吉祥只言陛下于寝殿之内,着奴安心回来,并道昭仪无碍。奴见太医令与侍医令一并侯于外厅,心内觉奇,复又寻了吉祥。” 喘了一口气,环丹继续道:“奴对吉祥言,若不得昭仪病因,夫人定当心内牵挂,寝食难安。” 见李氏含笑点头,环丹心内得意,又道:“如此,吉祥方对奴言,昭仪不知自己身怀有孕,所食之鹿肉、羊肉皆为温补之食,昭仪本属温热体质,加之初孕易呕,便引至胃中不适。” 三人闻言,心内皆酸涩无比。 卢氏偷瞟了一眼李氏,见其仍面带微笑,便故意道:“罗夫人与郑阿姊于平城旧宫之时有孕,陛下只着了梁太医与刘太医问诊。那高嫔有孕,若非李夫人您照顾,现下里母子是否平安都未可知。如今昭仪将知有孕,陛下便着了太医令与侍医令一同伺候,陛下对昭仪果然是上心上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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