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点了点头,温和地对李氏道:“你待昭仪之情亦是诚挚,如此你便好生照看,不可再令昭仪有闪失。” 见李氏应下,元宏又轻声对禾道了些许贴己之话,方起身离开。 待行至门边,元宏忽地止了脚步,继而转身,对李氏道:“如今皇后禁足,昭仪又抱恙在身,往后宫内诸事,暂且由你打理。” 李氏闻言,心内大喜,却作一脸惶恐状,急忙俯身跪地,道:“妾定当竭力虔心,不负陛下所托!” 第五十三章 丧明痛(四) 出了倚德苑,元宏登上御辇离去。 只行了几步,元宏便轻拍辇栏,示意停下。 三宝不知何故,忙小心询道:“陛下,是要折回倚德苑吗?” 元宏略作思忖,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众内侍复又起辇,只不几步,元宏忽然又道:“去公主寝宫。” 待内侍传报,皇帝亲至,元钰便由近婢青云搀扶着迎了上来,正欲行礼,便被元宏亲手扶起。 元宏看着元钰,询道:“这是伤了何处?” 元钰抬眼望着元宏,轻声道:“劳皇兄挂念,吾只扭了脚踝,另有些许擦伤。” 见元宏颔首不语,元钰心内亦是猜测禾之状况,于是小心道:“皇兄不如坐下叙话。” 由青云搀扶着缓缓坐下,待宫婢们上了茶,元钰便遣走了众人,宫室之内只留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元钰因将禾拉倒,致其受伤,本就心内忐忑。此时见元宏神情凝重,元钰亦是心内怯怯,一时兄妹二人竟相对无言。 片刻,元钰心下一横,询道:“皇兄,不知昭仪现下里如何?” 经元钰如此一问,元宏便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失了孩儿,虽说现下里宝儿已经醒来,然其心内之伤,恐是难愈。” 元钰闻言,心内却是暗暗舒了口气,知那魔罗已除,阿母在天之灵便可安宁。 元钰本非心恶之人,虽说此时心内松了口气,却亦略感歉疚,于是轻轻拉起元宏之手,唏嘘道:“皇兄,都是钰儿不好,若非钰儿不慎摔倒,亦不会致昭仪滑胎。” 元宏摇了摇头,道:“朕知六妹并非存心而为,又岂能怪罪于你。” 略一停顿,元宏不解道:“只是朕心下觉奇,这神兽平日里极少白日现身,缘何今日蜂拥而出?” 大魏朝举国上下皆笃信神佛,亦信因果缘分。此时元钰心中笃定认为此为阿母在天之灵感召神兽,故而得神兽相助。 元钰轻轻将茶盏推至元宏面前,柔声道:“皇兄,茶要凉了,您先饮一口。” 元宏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只垂首望着杯盏,心有所思。 毕竟一母胞兄,元钰见状,心内亦是担忧元宏,便宽慰道:“皇兄,吾知你待昭仪情真意切,现下里虽失了龙胎,然昭仪却无大碍,待将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元宏似未闻元钰之言,喃喃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引了神兽出囿?” 忽地起身,元宏朗声对外道:“三宝!” 三宝闻声,急急入得内来。 元宏对三宝道:“你去寻右尚署署令,询其今日是何人于鹿苑当值,怎地令神兽无故白日现身。” 三宝闻言,正欲离去,便听元钰急声道:“大监留步!” 元钰亦顾不得疼痛,急急起了身。见元钰如此,元宏与三宝皆满脸狐疑,齐齐望着元钰,待其出声。 元钰望了一眼元宏,却垂首不语。元宏知其定是有话要说,便挥了挥手,示意三宝退去。 待三宝离开,元钰心内挣扎片刻,望着元宏,怯怯道:“皇兄,是阿母,是阿母令神兽白日现身。” 元宏一时茫然,狐疑道:“你所言何意?阿母缘何要令神兽白日现身?究竟因了何故?” 元钰因方才起得太急,此刻脚伤加剧,便紧缩眉头,一脸痛苦之状。 元宏平日里亦是极疼爱此胞妹,此刻见她如此,亦是心疼十分,急忙近前扶其坐下。 元钰待坐定,方缓缓开口道:“皇兄,阿母为魔罗所害,那夜托梦于吾…”于是... -->> ”于是,便将那夜梦境所见所闻和盘托于元宏知晓。 元宏听闻元钰之言,心内亦是为之一震。 元钰此时已是满目晶莹,抽泣道:“皇兄,阿母离世之时,吾未及垂髫之年,未对阿母尽半分孝道。如今阿母托梦相嘱,吾岂能不信。” 元宏兄妹生母哀思静恭皇太后,被赐死之时元宏亦只五岁。虽有先太皇太后照顾养育,却亦是无法替代母子深情。幼年之时,元宏亦常常午夜梦回,思念至亲。 此刻元钰言及阿母,元宏亦是心中动情,沉默不语。 足足半盏茶功夫,元宏方才缓了神,疑道:“依你所言,宝儿滑胎是你为救阿母所为?” 元钰心知元宏待昭仪之情,若道明是自己刻意而为,便是因阿母托梦,亦恐难保皇兄不怒,继而伤及兄妹之情。 此时闻元宏相询,元钰略略思忖,小心答道:“皇兄是疑心钰儿吗?虽说钰儿因阿母托梦,疑心昭仪,然那毕竟是皇兄骨血,纵是钰儿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伤及龙胎。” 言罢,元钰便满眼委屈,望着元宏,接着又道:“佛家常言‘诸法因缘而生’,何事何物皆有其意,何人何境亦有其界,许冥冥之中此子注定不为皇兄与昭仪所养。” 兄妹二人自幼相依长大,元宏岂有不信元钰之理。此时听闻元钰如此言,元宏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许是天意如此。” 待元宏离去,元钰独坐于席间,怔怔出神。 青云见元钰如此神情,心内不安,怯怯地唤道:“公主!” 元钰闻声,方回了神,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元钰本心性豪爽之人,便是青云这个自幼跟随其左右之人,亦未曾见过元钰如此之态。 此时青云不免心内担忧,小心翼翼询道:“公主,您可是还有他处受伤?不如奴再去请太医来瞧瞧?” 元钰抬头看了一眼青云,咧了咧嘴,苦笑道:“吾所伤之处,无人可医。” 青云闻元钰之言,心内诧异,却又不便再开口相问,便垂首不语,静静于一旁伴元钰左右。 倚德苑内,高嫔待安置罢元恪兄妹入睡,便行至禾所居之室。 吉祥见高氏入内,忙近前行了礼,便轻声道:“高嫔,您来了。” 高氏点了点头,亦小声询道:“昭仪现下如何,可好些了?” 吉祥答道:“嗯,方才太医令又替昭仪施了针,此时已经歇下了。” 高氏环顾四周,轻声询道:“李夫人可是已经离去?” 吉祥忙点了点头,道:“是呢,夫人亦是待昭仪睡下,方才离去。” 吉祥行至宫灯旁,边轻拨灯芯,边接着道:“这李夫人真是貌美心善之人,待昭仪着实情真意切,亦如高嫔您待昭仪一般。” 高氏于宫中多年,虽平日里只明哲保身,不喜与人往来,然后宫众人之心思,其心内却瞧得明白。 不论皇后、几位夫人,亦或那些嫔妾、世妇,于高嫔这个皇帝开房之人面前,亦是呈现各种面孔。曾经之讨好拉拢,被拒后之厌恶诋毁,藏于一张张娇美容颜下之丑陋阴暗,皆淋漓尽显。 高氏不知何故,心内总觉隐隐不安。 吉祥见高氏欲言又止,疑道:“高嫔,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高氏虽心内感念禾待自己亲善之情,然现下里皇帝已授李氏执掌宫权,且只凭自己心内之感,亦是无人能信,若因此惹祸上身,便是连累了子恪兄妹。 念及此,高氏忙浅浅一笑,道:“并无不妥。昭仪既已睡下,那吾便回去了。” 言罢,不及吉祥出声,便退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清明祭(一) 平城皇宫。 太子元恂与任成王元澄以及太师冯熙、太傅穆亮于一席而坐,共商墓祭之礼。 席案之上,小炉烹茶。 元澄先开了口:“明日为寒食之节,百姓之家严禁炊火生烟。旧岁陛下于平城之时亦是由西宫点燃火烛,并将火种传至臣家中,再由臣传至皇族贵戚之家,再而传至官宦之家,最后再入百姓之家,意为滋生新火,辞旧以迎新。” 看了一眼元恂,元澄接着道:“陛下授意于臣,今次寒食传火与清明祭祖皆交由太子代行,可见陛下待太子信任与倚重之情啊。” 元恂本以为离了邺城皇宫,便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不曾想,一路之上,太师与太傅并未松懈学业,加之入了平城,又有任成王管教约束,此时已是心内厌倦。 然任成王为一族宗长,又是嫡支祖辈,元恂亦是不敢造次,只得佯作恭敬之态,连连应声。 元澄见元恂如此,心内甚是欣慰,微笑道:“这寒食与清明,一阴一阳,一息一生,二者亦是相互呼应。” 冯熙与穆亮于一旁亦是连连点头,待元澄言罢,冯熙便接口道:“寒食禁火是为出新生之火,而清明之祭是为佑护新生,可令世间之人念故往,感恩情。太子为我大魏储君,陛下今岁远在邺城,太子定当倾尽全力,不令传火与祭祀之仪有失。” 元恂口中皆一一应下,然心绪早已飘至角觝之场。 待议罢寒食传火及清明祭祀之仪,众人皆各自离去。 角觝之场,护卫太子之东宫左右清道率罗列两侧,东宫蟒旗迎风飘动。元恂立于角场之中,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孔更显张扬得意。 元恂自幼喜武,尤爱角觝之术。迁于邺城之前,亦是挑选左右清道率中擅觝术之人与其戏之。 这左右清道率本为旅贲之精锐,专事太子宫掖宿卫之责,为太子腹心之卫,其军士皆由公族或卿大夫子弟组成。 今日于太子对觝之人为杨侃。这杨侃字士业,弘农华阴杨家嫡房长子杨播便是其父。 杨侃自幼聪敏好学,亦文亦武。此时杨侃虽将及总角之年,却因身材魁梧,便被其父送至军中以练其志。 因杨侃入左右清道率时日尚短,元恂与其并不相识。此时见其魁伟,便有心与之较量。 虽已春盛,因平城居北,却仍是微凉天气。然角觝双方,必以裸袒相搏而角胜负。 二人立于场中,左右军士于两侧擂大鼓而助兴,另有军士于一旁举旌旗以呐喊,场上一时热闹非凡。 但见元恂挥舞着壮实的双臂,以雄狮之姿待杨侃进攻。杨侃亦是初生之犊,二人四目炯炯,分毫不让。 杨侃虽幼,却能以巧取胜。几个来回之下,反倒略略显胜。平日里那些军士无人敢以真实之力对决于元恂,此时见杨侃来势之猛,元恂心内已怒。 猝不及防,杨侃一个踢绊,元恂便已倒身于地。 这角觝之矩以先倒地者为败,不论何时,赢者必要亲手扶起对方,以示友好互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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