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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出明珠院，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霜影举着伞，雪影扇着风，程吟玉一丝阳光也晒不到。 她问：“这也是祖母吩咐的？” “正是，老夫人说了，夏日阳光刺眼，会晒黑的，出门必须遮阳。” 程吟玉便想起祖母的相貌来，她年过六十，除了眼角的笑纹比较多之外，脸上的皱纹离得近了才能看得清。 看来祖母养护肌肤的方法是极为有用的。 明珠院离老夫人所住的寿安堂不算远，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程吟玉进了厢房，爹娘和哥哥早就到了，正在陪祖母闲聊。 她行了个礼，低声请罪：“祖母，我来迟了。” 老夫人将乖孙女搂到怀里，笑道：“不迟不迟，囡囡来得正好，平日里我就是这个时间用早膳，对吧？” 她看向众人，程疆和齐氏齐声应是，程和光温润颔首。 知道他们都在诓她，程吟玉娇嗔道：“若是我明日临近午时再来，祖母是不是又要改时间？” 老夫人笑呵呵道：“囡囡什么时候来，祖母便什么时候用早膳。” 齐氏出门吩咐摆膳。 不多时，早膳便摆了一桌子，众人围坐在一起。 老夫人问：“囡囡昨晚睡的可好？” 程吟玉笑着点点头：“床褥柔软舒适，我很喜欢，多谢祖母。” 老夫人并不邀功：“知女莫若母，这些都是你母亲亲自操办的。” 程吟玉便笑盈盈地看向齐氏：“多谢娘亲。” 齐氏关心地问：“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没有了，”程吟玉讷讷道，“我甚至觉得明珠院过于奢靡了，特别是那个汤池。” “给囡囡的，自然应该是最好的，”齐氏眸光温柔，“你安心用着。” 程吟玉点点头，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家人将她宠到了骨子里，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他们为她撑起一片天。 用过早膳，老夫人轰走儿子儿媳和孙子，她想单独与孙女待上片刻。 正好程吟玉也有话想对祖母说，欣然同意。 祖孙俩便进了内室，老夫人拿出一个匣子交给她。 程吟玉好奇地看了一眼，眼睛便瞪大了，竟然是一摞地契！ “祖母，我不能要……” 她才回来一天，甚至还没有认祖归宗，也没有尽过孝道，祖母便将这么多资产给她，她受之有愧。 老夫人执意塞她怀里。 “这才多少东西，给了你，你便收着。” 老夫人道：“身为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夫君，而是自己，你手里攥着银子，才能有底气。” 程吟玉只得收下，又迟疑地问：“这些田产铺子，一年能有多少银子？” 老夫人思忖片刻：“少说也有三千两。” 一年三千两！程吟玉吃惊不已，能一口气为三个花魁赎身了。 老夫人笑道：“这不算什么，等我死了，我的东西都归你，祖母的好东西多着呢。” 程吟玉急道：“祖母长命百岁！” 祖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程吟玉却不行，她盼着在祖母面前多尽孝。 老夫人笑着摸摸孙女的脸，神色慈爱地打量着她。 “囡囡的脸看起来又光滑了不少，是不是用的我研制的东西？” 程吟玉想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不搽完那些东西，雪影不让我走。祖母，以后能不能只搽一两样？” “那可不行。” 程吟玉不太理解：“以后我又不会成亲，不必取悦夫君，为何要这样折腾？” 老夫人道：“为的是自己看了赏心悦目，也为了祖母。” 程吟玉眨了下眼睛，不太理解。 老夫人笑道：“祖母在陵州时整日鼓捣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才研制出来的，囡囡若是不用，祖母便伤心了。” 一听这话，程吟玉立刻保证道：“以后我一定乖乖用香膏，一日用八次，绝对不让祖母伤心。” 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等祖母笑够了，程吟玉这才开口：“祖母，我想问一个问题。” 老夫人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示意孙女尽管讲。 程吟玉神神秘秘地凑近祖母，轻声道：“我可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昨晚和今早，顾忌着爹娘在场，她一直没好意思问。 老夫人浅啜一口，笑道：“你爹是个长情的，后院里一直没有妾室，孩子也只有你们兄妹两个。” 程吟玉顿时松了口气，又问：“那信国公呢？” 老夫人先表扬了她的称谓：“以后就这样称呼那个老不死的，千万别叫祖父，他不配。” 程吟玉讷讷道：“祖母，您小声些。” 老夫人不以为意，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是有几个姨娘，但是我没允许她们生孩子，现在他都老的快死了，更不会生了。” 程吟玉点点头，没想到信国公府的人口还挺简单的。 老夫人看看孙女，那些事情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与其从旁人口中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不如自己来讲。 “既然说到这个了，祖母给你讲讲以前的事。”
第128章 不可入戏 信国公有个亲弟弟，名叫程仲德。 兄弟俩相差两岁，自幼同吃同住，感情极深。 信国公及冠那年，按习俗要回老家陵州祭祖，程仲德想要一同前往。 老信国公和夫人虽然不放心，但是看二儿子如此兴致盎然，还是答应了。 此去一路顺利，谁知回程时却突遭变故。 一场大雨，让摇摇欲坠的山峰滚下巨石，程仲德及时推开信国公，双腿被巨石碾压。 信国公愧疚不已，为了救他，弟弟失去了双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此生。 所以他发誓好好对待弟弟，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程仲德想住正院，信国公立刻搬离。 程仲德想娶贵女，信国公亲自去求。 在信国公的一味纵容之下，程仲德的胃口越来越大。 所以，后来每次信国公稍稍露出迟疑的神色，程仲德便拍打着双腿痛哭流涕，信国公只得顺着他。 老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嫁过来之后，这种情况稍有改善，连正院也夺了回来。 在大嫂的淫威下，程仲德安分了几年。 只是他迟迟没有子嗣，纳妾也没用，忽然开始迷信鬼神之说。 这种事无伤大雅，信国公和老夫人便随他去了。 万万没想到，程仲德迷信了十余年之后，竟然快要疯魔了，整日念叨着他做错了事，孩子被鬼抢走了。 他的夫人受不了，和离改嫁，很快便生了孩子。 这种情况不言而喻，信国公隐晦地提议寻个太医来瞧瞧，程仲德立刻便变脸了。 信国公只好作罢。 怕弟弟触景生情，孙子满月时，他连酒席都没大办，草草了事，成了许多人的遗憾。 没过两年，儿媳再次有孕。 这一胎怀的并不顺利，信国公决定这次一定要大操大办。 这话被程仲德听了去，他心生嫉恨，于是开始装可怜，还说这个孙子是不祥之兆，非让齐氏打掉。 信国公哪肯听，但是听得多了，他便开始做噩梦，梦到生下这个孩子之后便家破人亡了。 他心里不安，去寺庙上香，大凶之兆。 回府之后，他便说出让齐氏流胎的话，老夫人极力保全齐氏。 后来他没再说过，对齐氏也极好，老夫人以为他不会再提，谁知他只是藏在了心里。 生产那日，信国公在程仲德房中待了许久，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后来便是孩子失踪、老夫人离府的事了。 程吟玉怔怔地听完，许久没有说话。 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愧疚道：“也怪我，总以为那个老不死的不会将事情做绝，这才酿成大祸。” 思绪回笼，程吟玉靠在祖母怀里，轻声道：“不怪祖母，您一直护着我和娘亲，祖母是最好的祖母。” 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将二房的情况告诉她。 “十年前，程仲德娶了个续弦苏氏，苏氏带着一个女儿嫁了进来，改了姓，如今名叫程含蕊，比你小一岁。” “昨日回府时我见了她们母女一面，暂时没瞧出什么，但是嫁给程仲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算以前是好东西，现在也近墨者黑了，囡囡不要与她们来往。” “还有，五年前苏氏忽然生了个儿子，是不是程仲德的种还说不定呢，他宠的跟眼珠子似的。” 老夫人一口气叮嘱了许多，程吟玉用心记下。 见祖母还伤感着，程吟玉笑盈盈道：“晌午我陪祖母用午膳吧。” “那敢情好！” 老夫人立刻便喜笑颜开了，又悄声道：“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你爹他们，不然又会过来打扰咱们祖孙俩。” 程吟玉笑着应是。 临近晌午，老夫人吩咐摆膳。 膳食刚摆了一半，外头便有人通传，大公子在院子里候着。 老夫人撇撇嘴，悄声说：“扫兴的人来了。” 程吟玉无奈道：“祖母是不是忘了，昨日您说要让阿芷姐姐过来用午膳的。” 老夫人这才想起这茬，只得让人进来。 程和光一改往日的打扮，穿了一身姜红色圆领锦袍，甚是光彩照人。 程吟玉偷笑不已，老夫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成亲呢。” 程和光轻咳一声，还未开口，又有人通传，说江家小姐进府了。 “祖母，我和妹妹出去迎一迎吧。”程和光迫不及待地开口。 老夫人摆摆手：“去吧去吧。” 程和光立刻便拉着妹妹的手腕往外走去，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程吟玉忍了一路，最终还是无奈道：“哥哥，你拽疼我了。” “抱歉抱歉，”程和光赶紧松开手，“我有些着急了，你没事吧？” 程吟玉摇摇头，笑盈盈道：“哥哥先过去吧，我想在这里赏会景，一会儿你来找我吧。” 远远地便瞧见府门处立着一道俏生生的碧色身影，她想让他们单独说会话。 程和光感激道：“多谢囡囡。” 说着他便大步往江芷的方向走去。 江芷也瞧见了他，朝他招招手，提着裙子飞奔而去，似乎又想起规矩来，轻移莲步。 少年少女终于站在心上人面前，说了会儿话后，并肩往前走去。 程吟玉躲在一旁悄悄看着，兄嫂之间流露出的幸福甜蜜，让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不多时，程和光与江芷走到她面前。 程吟玉看向江芷，脸颊圆圆的，一双清澈的杏眼，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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