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岐缓缓起身,墨发如绸缎披散,他摸索出一道覃桉所撰的传音符,捏在掌心中,踌躇着是否要撕开,撕开是否会打扰到她歇息。 他坐了许久,捏着那道符,又躺回榻上。 万岐的指尖来回磨蹭着纸边,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中被浸透。 指腹一点点撕开那道符,像是在煎熬的期待什么,揣着心思,小心翼翼的等待。 嚓 撕开符的刹那,万岐咳了几声,抿着唇,特意清了清嗓音。 “覃。”一字刚出,瞬间被掐断。 万岐冷笑着,将符纸攥成团,一把给扔在地上。 她竟掐他传音。 双眸在夜中忽明忽暗,万岐气的牙痒,顿时睡意全无。 过了会,万岐又将符纸捡起,展平放在一旁。 他想着,也许是睡迷糊抬手掐诀,无意间给掐断了,她不是故意掐他的传音。 半晌,黑夜中,万岐刚闭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她为何能睡的着,他不在她身边,她就睡的这般好? 想着,万岐索性又撕了张符,他一字未出,那边直接掐断。 万岐似笑非笑的将符攥成一团。 她是故意的。
第56章 醉意 夜半, 覃桉正在画术阵,依照阿莎所言,这阵法可换血是为凶阵。 听这术阵的用法与当初覃四爷的所画的有些相似,覃桉若是想解金铃这些必是要会的。 她在院中画着, 耳边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 这群精怪似是特别爱热闹, 每晚都爱弄些果酒花蜜, 覃桉感觉有点扰,顺手掐了法诀, 掐诀瞬间,她好似听到万岐的声音,顺带一手给他的传音掐断了。 覃桉侧着脑袋等待一阵,以为他会再传一次,她眯着眼睛等, 等待一会脑中莫名想到万岐那句, “季云初也在。” 明知是故意而为,但覃桉还是免不了心中腹诽, 在就在,与她无关。 此时一个传音闪过, 覃桉顺手给掐断了,她现在不想跟他说话, 待她画这个术阵晾他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覃桉才画完术阵, 画完她又不厌其烦的开始解术阵。 覃桉将此阵取名为活祭, 因为此阵即为凶险, 必须要有活物在阵中死去才能破阵,不然便会一直吸食血液, 直至死亡。 覃桉趴在白玉的地板上,用朱砂反复绘制,再解术阵,这一解就是一夜。 直到日上三竿,覃桉还睡在白玉板上,手中握了几张残页。 阿莎见人睡的香甜,倒没打扰,铺了张毯子,坐在她身旁。 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阴影垂落,她不由得伸出指尖描摹着覃桉的睡颜,指尖点在眉心,一缕金色的气钻进入,沉睡在她的识海中。 * 江澈择选的天香斋离青石街有些近,连落日都带了股蓝楹山特有的柔和,微风一浮携来阵阵花香。 万岐的穿着与平日无异,墨发半扎束了条靛青发带,腰间配着那把晨乌。 阁间被镂空的木制屏风阻挡,本是喧闹的隔间在万岐踏入时,莫名静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从那张陌生的脸上落下停滞在他腰间,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随之裴玉衡抢先发出一声惊呼。 “柳三足!柳师兄!” 裴玉衡年纪尚小,由他发话,其他纷纷也热闹起来,恭维的话一出,目光却盯在他的佩剑上。 万岐习以为常,坐在江澈左侧,身旁还坐着白无双。 万岐采纳了江澈的意见,面上维持着和善,双臂交叠,嘴角含笑,但眉眼间却浮现一股厉色。 江澈撇过他这皮肉不笑的脸,心中叹息,拿胳膊捅了一下他,耳边低语。 “别笑了,对面长松雪庄的人手在打抖。” 万岐捏紧了茶盏,面上彻底冷了下去。 他今早又传了一道音,仍旧杳无音讯,今天一整日,覃桉一道传音都未回,根本不知在做什么,好似讲他忘了一般。 万岐面色本就不讨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刻一笑像是在挑衅。 喧闹的声音刚迭起,又莫名淡下,众人看向来人,就见季云初一身浅蓝的衣裙,耳边还垂着玲珑的耳饰,长发垂腰生的是一副温柔的眉眼。 身旁的沈卓华身量不高,比季云初要低上一些,与裴玉衡相比,倒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季云初目光略过众人,浅笑道:“我来迟了。” 对于巫山云阁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更何况掌阁之女,众人也不敢多言。 方时序的目光紧随季云初,扇子一开一合折扇轻点旁边的空位,“还未开宴,怎么能说迟。” 沈卓华点头,将佩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落在方时序一侧,夹在二人中间。 本是旧识相聚,此刻莫名带了些其他意味。裴玉衡爱热闹,丝毫没被气氛所扰,与白无双说起话来莫名投缘。 气氛莫名被带起,万岐侧目看向江澈,江澈点头,目光顺向方时序。方时序似是与季云初交谈甚好,隔着个沈卓华,递的酒水便没停下过。 酒过三旬,万岐的眉梢也软了下来,别人同他搭话,他也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万岐撑着下颚,修长的指腹在桌上一来一回的敲着,微小的黑蛛在众人脚底盘旋。 裴玉衡喝的脸红,捧着酒水胳膊抵在他肩上,懵懵的说道:“柳师兄,我想摸摸你的佩剑。我小时候就想摸,一直没机会,现在能给我摸一下。” 他确实喝的晕,灵狐都从戒中爬出,攀在他脖颈上。 万岐看着那边裴玉衡真正的师兄,不免心中想笑。晨乌出鞘,万岐当着众人的面挑开晨乌,只听嚓的一声,剑气横过,他笑着又收了回去,直接将晨乌扔给裴玉衡。 季云初的目光随着那柄剑落在万岐染了柔意的眉眼上,一时抿紧了唇。 传闻柳三足灵脉被挑,季云初是不信的,这次又听他定亲,便想来看一面,什么灵脉被挑,这能拔剑就说明他修为尚在。 众人也听过被挑灵脉一事,现在见晨乌出鞘,谣言不攻而破,一时都起了摸一摸的心思。 裴玉衡捧着剑喜上眉梢,乐呵呵的又还了回去。裴玉衡闹腾又招人喜欢,把剑给师兄摸了摸后,才还回去。 宴会后,万岐有些发晕,其他宗的人不敢给他灌酒,倒是白无双,拎着酒坛非要给他倒满。 出了天香斋,季云初这才快步上前,落得空闲与他交谈。 季云初走的匆忙,耳饰摇晃,一把揪住他的衣摆。 “万....万岐。” “.....” 万岐回头,扯过衣袖,直接拉了把江澈,停在原地。 季云初看向江澈,一副让他快走的表情,江澈夹杂中间两步为难,在接收到万岐的目光,还是退了两步,站在他身后。 季云初捏紧衣袖,面上被酒气染了些红晕,少了平日大小姐的架子,一时眼眶发红,整张脸都润的水灵。 “自打你被柳门剔名后,我就一直在寻你的消息,我曾去寻过柳长老,他当时在闭关,我又不知发生何事,很是担心,今日见你灵脉尚在,我也算心安了,若有机会我们能否再比试一番,这个剑穗....” 万岐侧着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何时寻得他,在何处闭关。” 季云初一怔,“我当时回了云阁,再去柳门时你已经离开了,于是便借着爹爹的名头,偶然在落镜洞洞前听到的他声音。 他身体垂危,我悄悄给长老送的药。后来他痊愈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万岐颔首,揉了揉眉心。“剑穗是我碍于父亲的旨意,我于你别无他意。还有希望贵阁待我定亲后再有动作,不要破坏我和夫人的定亲宴,多谢。” 万岐揽过江澈,便快步离去,此时没走几步,他又耐不住燥意匆匆停下。 万岐伸手在江澈眼前晃了晃,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些年你倒变了许多,酒量涨不少。” 江澈笑笑,拍开他的手。“江落资质不够,我又没有靠山只能摸爬滚打,酒量自然涨不少。” 万岐扯着嘴角,“谁跟你在这对月抒情?头晕,醒酒丹。” 江澈一听这话,径直回嘴:“我哪来这东西,八天没见禾清,我连医馆都没去过,还醒酒丹,我连伤药都没备。 彼时等我被人捅个对穿,你就能把我送去医馆疗伤,再跟她要你的醒酒丹。” 这话一出,万岐又想到覃桉一天都没给她传音,江澈此时也似是想到什么,莫名不痛快。 万岐跟他说了几句便离开天斋阁,径直转向落花坊,他先前知道这是苗卡莎的地方,便没有踏入,此时酒意上头,什么都没顾及,直接他提 姑娘们本在歇息,忽的闻着气味刚想探头,又径直缩回花苞。 “就是这个气味,紫雾林那边的。” “姐妹们,莫怕,让我瞧瞧,我看见了,是条雄蛇。”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是男人,还雄蛇,那我是不是应该叫雌蕊?” “你上哪见过男人,咱都没出过落花坊。” “我生的早,就那个大祭司带来的人,嘶,跟这人长得有些像。” 她们嘀嘀咕咕的,说着耳语,风一吹只能听见花瓣摇曳,树枝摩挲的声响。 万岐嗅到那股胭脂味,不免下意识遮掩口鼻,他漆黑的眸中染了层珀色,一眼望去,便很快找到覃桉待的地方。 堂内宽大,玉色的地砖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从堂下垂挂出各种颜色的帷幔随风飘动,径直遮掩了他的视线。 此时,铃兰正抬着覃桉的胳膊,帮她纠正姿势,万岐刚踏入堂内,铃兰像是受惊的兔子,噌的一声的消失,化为一股气,从大堂上方穿梭在帷幔之间,叽哩哇啦的往外跑。 覃桉见铃兰忽然消失,不免四处寻人,堂内帷幔飘动,面前一道巨大的帷幔垂下,映照出覃桉的身影,宛如一面镜子。 堂中寂静,除去沙沙声,还有那阵不稳的脚步,覃桉有点不敢确定,但二指还是夹起符纸。 “万岐?” 帷幔不断随风掀起,脚步声越发不稳,覃桉循声转了一圈,忽的身后一截手臂从后揽住她,帷幔中映照出二人的模样。 万岐抬眸,在看见帷幔中覃桉被自己圈在怀中时,视觉与神经莫名被冲击。 这是苗卡莎的地方,万岐也不想多待,他压着燥意,干脆道。 “回家。” 覃桉的眼神落在帷幔中,撇过头。“我不回去,我在这习祭祀舞,会了再走。” 万岐揉着眉心,脑袋发晕。“回去跳给我看看,是怎么个不好。” 覃桉转过身,没搭理他。 万岐扯住她的衣袖,“那就在这跳,我陪你直到你会为止。” 覃桉心中腹诽他今日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可是一想到自己真的要跳这段舞,万一真的学不好,岂不是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在万岐面前丢脸,总比在花山节丢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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