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为何没有请来?”李显问道。 “回太子话,狄大人病入膏肓,派去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无法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听到此处红鹤又埋下头去,片刻后,绸衣侍从才站起来说:“两位,我们接着走吧。”原来太子已悄然离去。须臾后就来到一扇黑漆门前。进门见屋内陈设颇为简单,只有两张座榻与一张茶案。 侍从说道:“请两位先在此歇息。稍后另有人前来接应。” 班翀挑了处软塌坐下揉揉自己的膝盖:“折腾了半天,却还没入正题。” “此事竟然牵涉到太平公主?”红鹤忖量道。 “你如何知是太平公主?”班翀惊奇地问。 “方才太子李显提及了他的妹妹,当朝一共四位公主,其中三位都已远嫁他乡早就不在这长安城中。唯独那太平公主,已嫁与圣人的堂侄武攸暨为妻,因此留在了京城,婚后仍然住在公主府。”红鹤摇晃着手中折扇:“他们匆匆将我接入长安城,此事似乎并不符合大唐律例。” “你的意思是,大理寺借你来查一桩他们还没查过的案子?” “不仅是大理寺,恐怕也是皇家有人借我来查这件案子。你看这厢房如此简朴,刚才你我乘坐的牛舆又如此华丽,显然不是大理寺廉洁的作风。” 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两名戎装卫士和一名青衣的宫廷女史,女史的发丝紧紧束在脑后,插着一把款式简洁的金钗,年龄颇长,神色傲慢。 “请小娘子随我走吧。”她厉声说道:“班公子就在留在此处。”说罢她率先转身出门,红鹤也只好丢下班翀跟上前去。那女史一路神色严峻,沉默无声,她们在卫士的护卫下匆匆穿过一处庭院,又进入一座清雅的花园。花园中央是一处凉亭,凉亭中间放着一张金丝楠木贵妃榻,榻上坐着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女子,面目圆润,姿态松弛,身材瘦削,一袭明黄色圆领袍,头裹黑锦幞头,做一副男子打扮,举手投足间自带傲视人间的高贵气质,不是太平公主又能是谁? 红鹤当即跪拜行礼。 “诸多礼节都先免了。”太平公主正色说道:“本宫早有耳闻,岭南乐红鹤乃大唐第一女探,事关紧要,才迫不得已让你进京一趟。”太平公主缓了缓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本宫在尚书府中与尚书之子萧少良因事私会,不料却被人迷晕,醒来时手持染血匕首。当时在场的有几位朝廷命官,大理寺不得不依法将本宫扣留在此处。” “但本宫身负朝堂重任,因此构陷本宫就是为了构陷大唐皇族,令朝堂动荡不安。大理寺已查此案一月有余,依然始终无法查明真相。平日本宫所受的恩宠逾制,贵盛无比,朝中已有数名官员联合起来参奏要圣人严惩本宫,不得徇私。此事已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圣人极力安抚众臣却也无济于事。本宫希望红鹤娘子能掘地三尺要将此案查清,为还本宫清白,也为大唐局势的安稳。”说罢,她将一枚刻有徽纹的令牌交给红鹤:“这是我公主府令牌,娘子可凭借此令牌在长安各处畅通无阻,随意传人问话。刚才带你进来的女史姓王,名娘儿,是本宫亲随,你亦可通过她来找我。” 红鹤深施一礼,退出小花园,在戎装卫士的带领下重新回到那间简朴的厢房内。班翀斜躺在房内坐塌上打着瞌睡。红鹤心中深感不妙,面对皇室中人,她只能回答问题而不可发问。那太平公主用寥寥数句就将自己打发,并没有将案子说清,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无头的案件她又要从何查起?
第五卷 第四章 思忖之间,厢房木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位穿淡绿圆领官袍的男子,年过五十,脸庞瘦削见骨,剑眉直入双鬓,气如洪钟地说道:“这位可是红鹤娘子?” 班翀被他这一声震醒,从榻上跳起来。“正是。”红鹤见他身着从四品官员制袍,心中已大致猜出是谁。 “我乃大理寺左少卿钟离齐。”那人话锋简快:“久仰小娘子大名,事关紧急,请两位现在随我来罢。”他话不多说将红鹤与班翀领到一处普通的木门前,房门前站有两名亮甲持剑卫士,房中敞亮宽阔,墙上点着明亮的火把,却只有三张合拢在一起的书案,书案上案卷堆积成山,靠墙几处让人休息的软塌,一张小茶案上有黑陶茶壶。 “太平公主所涉案件所有的案卷均在这个房间内,两位可随意查阅,但是不可将案卷带出。”钟离齐说道:“门口卫士会对进出此房的人搜身,稍后我会安排大理寺狱女史随侍在侧,红鹤娘子可尽管指使她,能避免诸多不便。另外这书房旁边的两间厢房已被临时收拾出来,供两位在此歇息。”他说完这些,又简短地说了几句慰劳的话就退了下去。 红鹤与班翀坐到书案前,喝着浓茶熬夜将案卷彻底翻过一遍,期间有大理寺狱的女史送来两碗汤饼填肚子,又帮忙添了灯油。直到窗外天空微微亮出鱼肚白,班翀倒在书案下轻轻打呼,红鹤才从如山的案卷中抬起头来。 “你知道你居然还磨牙么?那声音如同老鼠啃硬木一般难听,甚能帮我提神。”她拍醒书案前的班翀:“这大理寺就是大理寺,光看这案卷已写得条理清晰,查证得也异常周密。”红鹤感叹道:“真不知我还有什么可查。” “这么说,太平公主倒是不冤了?”班翀睁开眼,揉着自己发酸的脖子说道:“我猜大理寺碍于圣人对太平的盛宠,迟迟无法结案,最后只得拉你来垫背。若你也查出凶手是她,得罪了圣人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无论凶手是谁,既然我已来到此处总需去查出个答案来。”红鹤长叹道:“会不会得罪圣人,也是听天由命的事。”她推开书房大门,对守在门前的女史说道:“请帮我们准备些热水,我想梳洗一番。再安排两匹骏马,我们要出门办案。” 女史领命去办,待红鹤去到隔壁厢房时已有人用木桶备好大桶的热水,床榻上还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她梳洗一番后换上深蓝色短胡服,扎好头巾。片刻之后女史将两人带出大理寺,果真有两匹高大威风的黑色骏马在门前等候,门前执戟郎上前将昨日收走的剑还给两人。 班翀牵过马,精神奕奕地说道:“现在去哪?” “北边金城坊。”红鹤翻身上马说道:“萧尚书府。” 班翀见她从容不迫地行在路上,无需旁人引路,他讶异地问:“只是一夜你就能将长安地图记在心中?” “从小如此。”红鹤悠然自得地骑着马:“难道你不是吗?” 班翀在马上向她抱了一拳:“我不是。” “那死者萧少良是户部尚书萧的第四子,和第二房妾室孙妍儿所生。孙妍儿年轻时是城中的一名乐妓,擅古琴,萧少良爱惜其才情纳回家中,次年就生了萧少良。萧少良在京中还有京城三少之首的称呼。”红鹤将话题拉回案情,她骑马与班翀并肩而行,一路都有人主动低头避让,想来是他们所骑战马高大与普通马匹不同的缘故。 “京城三少?只是户部尚书的庶出四子如何能当上这个名头?” “这京城三少并非只按出身而论,而是按京城各位贵公子的品貌来选。”红鹤懒洋洋地说:“此事就写在卷宗上,他活着时见过他的人都赞他相貌俊美,超凡脱俗。” “这么说来,太平公主夜里私会他的缘由岂不是因为?” “你最好勿要妄言。”红鹤提醒他,说到此处她言语间又多了一分担忧:“我倒希望你此刻就抽身离开,不要搅进这摊浑水。” “你休想甩开我。”班翀笑道,朝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将你的计谋拿去破案,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好。”红鹤接着说道:“太平在每个满月之夜都会来尚书府的竹林书房中与他相会。每次都以男装打扮从尚书府侧门入府,府中只有萧少良身边一名家奴知晓此事,若是撞到其他人,都以诗友相会之名敷衍过去。所以直到事发,大家才知道他们私交甚笃。” “也有可能尚书府也有人知道,但不曾提起。毕竟太平公主权倾一世,此等宫闱秘闻说出来易生祸端。”班翀补充道。 两人一边说着案情,不知不觉走到尚书府前。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头雄伟的石狮身上扎着白绸,高杆上也有白绢宫灯高挂。 “这尚书府还在办丧事。”班翀说。 红鹤走上前去敲门,半响后终于有一名黑衣老奴将前门开了一条缝,尖着嗓子说:“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时敲尚书府正门?” “岭南乐红鹤前来办案。”红鹤朗声说道,拿出前日太平公主交于她的令牌。老奴接过令牌,仔细看了半响还了回来,一路小跑地走开了,片刻后又走来一位穿白布丧服的中年人,面容白净,对他们行了个礼,黯然说道:“公人,我是尚书府管家鲁才,我家大人此时还在府衙办公,主母和二姨娘都因少爷遇害已经病倒多日不能起床,尚书府还有几名大理寺执戟郎在后院中值守。不知公人现在过来是想找谁?又为了何事?” “不用劳烦你们家主子。”红鹤说道:“现在带我去当日凶案的现场就是。” 鲁才领命,转身就要引路,不想又被红鹤打断:“还请领我们走一遍太平公主来时的路,从侧门进入一直到案发地。” 于是众人又绕着朱红色的高墙走了一大圈,终于到一扇高高的侧门前。鲁才上前敲开门:“公主每次就是从此门进入尚书府,这条小路可绕开府中的前庭和主花园,直抵后院竹林。”他沉声说道。 两人踏入府中,走过侧门后的小庭院,就进入一段白玉石所铺的回廊小道,小道一旁的白玉精雕围栏扎着白绸,游廊高庭上的宫灯也已全数换成白绢。 “少良公子可是你家大人最小的孩子?”红鹤出言问道。 “是。”鲁才回答:“大人对四公子百般疼爱,不想却遭遇老年丧子这等噩梦。因此也郁结难开,病倒足一个月,前几日才去上朝。” “那你家主母也是因此病倒?” “四公子是主母亲手带大的,虽不是亲生,却有舐犊之情。二姨娘更无需说,母子连心。目前她二人均卧病在床,无法起身,医官每日来看两次。” 红鹤深愔当朝许多富贵人家的确有主母抚养庶子的做法,为的是避免妾室一旦生下男孩,再被夫君宠爱就会失了礼数上的分寸。说着话,一行人走到月洞门前,只见两名亮甲执戟郎守在门前,见到红鹤等人靠近出声怒喝:“这是凶案重地,闲人速速远离不得靠近。” 红鹤上前亮明身份,才得以通过。 “大理寺始终没有结案,于是戟郎守就一直死守在此处,谁都不能靠近。”鲁才好脾气地解释道:“听说也是宫里的意思,一天没找出真凶就一天不能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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