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理寺不已判定太平公主就是真凶?”班翀说。 “公人你切莫胡言乱语,公主的身份尊贵无比,权倾朝野,又怎么会下手杀害我家公子呢?”鲁才惊恐地说。 “听说四公子有一名亲随的家奴负责引公主入府?” “是,家奴名叫鲁天,是从小跟在四公子身边一块长大的奴才,也是小人的亲生儿子。” “他现在何处?” “四公子去世后,小的安排他在打杂丧事,此时应该就在不远处,小的现在就去把他叫来。” 鲁才离开后,红鹤与班翀环视所在竹林,班翀感叹:“这真是处别致的清雅之地,只一门之隔,仿若身处两个世界。” “我想那就是事发之地。”红鹤看向湖边一处精巧的竹屋:“班翀,你可否帮我探一探除了这扇月洞门,是否还有别处可通这竹林。我要先去这竹屋看看。” “交给我。” 正在此时,远远听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红鹤与班翀面面相觑,同时脱口而出:“是鲁才!”
第五卷 第五章 鲁天的死法很干脆,他用一条料理丧事的白绫挂在杂物间的梁上了结了自己,身上还穿着为自己少爷服丧的麻布。尚书府的管家鲁才呼天抢地哭晕了过去,他的娘子在生这个孩子时血崩去世,之后他也不曾再娶,鲁天就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只听过殉情,还没听过殉主的?”班翀低声说道:“这孩子死得蹊跷。” 红鹤颔首,上前仔细查验。鲁天姿态僵直,指甲中有血迹,但显然是在窒息时脖子上抓挠的血痕所致,脊椎脱节断裂歪向一边,死状是吊死无疑。倒在一旁的木凳上有他的脚印,且与他所穿鞋底吻合。除了死亡的动机,其它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小娘子,京兆府来人查验现场。”一名值守执戟郎上前来报。 “来得这样快?京城死人确实是在京兆府的职责范围内。”红鹤思忖道:“但此事牵连到尚书之子被杀案,似乎不合适单独调查。” “谁说不合适?”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紧接着进来一名穿紫色胡服,发髻高绾,柳眉凤眼,手持折扇的少女走了进来:“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她扬眉说道:“你就是乐红鹤?我听说大理寺为了尚书府的案子专程将你接进了京城。”她将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这不是另外一个你吗?”班翀在红鹤身后低声地嘀咕:“你瞧瞧,她拿折扇的模样和你差不多,穿着打扮也一样。” “你是?”红鹤单手打开折扇,也慢慢摇着,挑眉问道。 “京兆府武芷。”那女子神色飞扬地说:“也是方城县主。”见红鹤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她又补充道:“我乃梁王之女。” “原来如此。”红鹤恍然大悟,此乃皇家中人,她拱手行礼:“县主,此人乃萧少良的亲随家奴,干系重大,并非是普通自杀案件。” “因此我才会前来啊。”武芷露出手中公验:“京兆府办案,还请红鹤娘子先回避。” 红鹤与班翀走出杂物间,班翀气呼呼地说:“这县主实在是霸道了些。” “但她手中确实有京兆尹开出的公验,旁人回避也无可指责。不如你我先去竹林,我还要好好仔细检查那间竹屋。”红鹤淡然地说道:“你去打探通往竹林的各处路径,稍后再与我会合。” 说罢,她独自走向那间精巧的竹屋。竹屋是单间,却修建得颇为宽敞,进门是一张款式简单的书案与软塌,两边墙壁皆为高大到顶的书架,架上陈列各种书卷。再往里走,是以半月门隔开的内室,屋中家具陈设一应俱全,且件件做工精美无比,以黄花枝木打造,金漆描花。红鹤看那靠墙的床榻上,金线满绣的明黄色缎褥灿烂刺眼,明黄是皇家用色,平日里上面躺着何人已不言而喻。难怪那大理寺一声不吭,咬碎了牙都不结案。太平公主已嫁与定王武攸暨为正室,生育两男一女,虽然坊间多有她的宫闱传闻,但从未被证实过,若此事由大理寺揭露,不仅坐实了传言,还一举得罪了太平公主,定王和圣人三个。还是班翀对官场中的人情世故熟稔,一眼就看穿出中缘由。不过想到昨日见太平公主时,她神态自若,松弛有度,丝毫不因情郎之死伤心,恐怕比常人还多了几分铁石心肠。 竹屋临湖,此刻窗户已打开,对岸花园中的凉亭在视野中清晰可见。红鹤走到窗下一团血迹处,案卷中已有写明。她左右看看,在地上躺了下来,用自己左后背贴住那团血迹,睁开陷入了沉思。 直到班翀走进屋内,叫了一声,红鹤才惊醒过来。 “何事?” “没事,以为又看见一具……”班翀拍了拍心口,长吁一口气:“你可有何新的想法?” “没有。”红鹤从地上坐起来,淡淡地说道:“当日萧少良就倒在此处,左胸被刺。他们的影子,恰好被靠墙架子上点燃的烛光映在这面临湖的窗户上,而湖的对岸,又恰好尚书大人正在宴客,因此恰好有多位大臣共同目睹了凶杀案的发生。”她打开折扇,轻轻地摇着:“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我发现除了先前我们进入的那扇半月门,对面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扇半月门可进这竹林。目前也有执戟郎看守,那门通往的是尚书府后花园主路。” “因此也许有人会乘机潜入竹林。”红鹤走到床榻前:“这张床自从那日之后就无人动过。”她弯腰仔细查看床褥上的金线,用手拾起床褥上的一条细长发丝放在光下仔细查看了一番。 “大理寺和京兆府怕是已将这间屋子掘地三尺了。”班翀声音沉闷地说:“我刚出竹林,见县主带一队人马从鲁天所住房间里搜查回来,好像的确搜出了一些书信。” 红鹤还拿着那条发丝在光下研究。 “喂,你一点不急么?” “急什么?” “你看啊,突然出现和你打扮一样,说话方式一样,干的活儿都一样的女子。你毫不介意?”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若都要因此不快未免太过霸道。”红鹤淡淡地说道:“叫人将府中当日在后花园侍宴的下人都带上前来,我要挨个寻问。” “在哪问?” 红鹤手中折扇一指:“就在对岸那处花园凉亭。” 从竹林另一侧门出去,再走一段小路是通往花园的白玉石拱桥。尚书府宅院依制而建,园中各色花朵开得灿烂瑰丽,槐树榆树高大成林,八角琉璃瓦凉亭就藏在花树之间,走上前去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在天光之下,湖中水光潋滟,湖心那一片清荷也盛开如云。 “可惜现在是白天,否则还能再验证当晚的光影。”红鹤站在凉亭中,望着对岸的竹屋暗忖道。 第一个被执戟郎带上来的是当日在宴会上侍奉的婢女,名唤芳儿,及笄之年活泼可爱。 “小娘子,当日尚书大人在后花园搭台唱戏,就是在那里。”她的小手向凉亭外的一角指去:“后来有位大人提议叫花旦下场来陪侍,因此大人撤掉酒宴转到这凉亭中。当时奴家在凉亭里帮忙照看茶炉,叶大人突然腹痛难忍,让家奴带了下去找茅厕。”她言语中有种粗俗的天真:“许是刚吃过肥腻鱼肉,又吃了冰镇的甜瓜闹肚子啦。” “那你可记得叶大人是何时回来的?” “没注意。”芳儿伶俐地摇摇头:“小娘子可以去问那名家奴,他叫乔年。”说到此处她脸色露出一抹娇羞之色:“他与奴家一同进府,当日就是他负责照料叶大人。” 乔年果真是名唇红齿白的少年,走进凉亭,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回小娘子,当日是小的把叶大人引去净手。叶大人在茅厕中呆了大约一刻钟,中途还问小人要了干净的厕筹备用。等我与叶大人回到凉亭时,凉亭中已无人在,想来是大家都去了对岸的竹林。” 红鹤颔首,这些在案卷中都有提起。 “中途要的?” “回娘子话,是中途要的。” 红鹤略略思忖片刻:“当日可还有发现什么奇怪之事?” “也不能说是奇怪。”乔年犹疑地说:“我也不能确定……” “你只管说出来就是。” “当日我在后院茅厕外等叶大人,旁边就是腾出给当日戏子梳妆换洗的厢房,小的,小的好奇偷看了一眼,想看看那京城名角……结果……” “结果如何?”红鹤扬眉问道。 “给涂姑娘单独使用的厢房中空无一人。小的带着叶大人一路过来,途中也不曾见到涂姑娘,心想她怕是去了别处?” “为何当日你不曾将此事告知大理寺?” “当日府中刚刚发生惨事,小的被各位公人拿去轮番问话,心情太过紧张,脑中一片空白。在事后小的才慢慢将此事回忆起……事情已过许多天,小的也不知该跟谁说。” 涂姑娘?红鹤回忆起大理寺的案卷中的确有这样一位梨园名角,不过案卷上却写着她一直在厢房中梳洗更衣。
第五卷 第六章 红鹤与班翀在尚书府凉亭中将当日在场的所有下人都问过了一遍,除了乔年所讲之事,其余大致与案卷中写的相同。所述不表。 直到暮色四合,萧玉兵才披着昏暗霞光回府,他已换上一身黑色常服,双眼满布血丝,身形佝偻,听闻红鹤与班翀在凉亭问话,虽以他的官衔完全不必如此,但也还是特意前来问礼。 “其实谋害犬子的可疑之人不多,除了太平公主,又还能是谁?”萧玉兵沉重地说:“但太平公主有圣人做保。只是我不懂他们是何时厮混到一起的?” “此话怎讲?” “小娘子,不怕你笑话。但那太平公主明明正和刺使之子张昌宗打得火热,这是全城皆知的事,她的那些俊秀的男门客都养在她独居的公主府内。现在外界如何又给少良冠上与公主私通的名头?我的孩子明明是被公主所杀,试问如果他们当真有私情,太平公主又为何会对少良动此杀心?”萧玉兵晃着须发全白的脑袋:“想不通啊,老夫为此事夜夜辗转难眠,可老夫虽为当朝二品大员,在此事上能起到的作用是鸿毛微雨,不值一提的。” 红鹤思忖片刻,将涂小娘子的事告知与他:“萧大人,当日请涂小娘子的戏班来唱戏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的确是我的主意,户部刘侍郎和熊侍郎均对那涂小娘子着了迷,既然款待宾客自然要投其所好,那涂小娘子之前是青楼花魁,赎身后做了梨园名伶,不想身价却贵了。” “那么又是谁提议将茶饮地点搬到凉亭中?” “也是老夫。当日酒饱饭足,刘侍郎提议让涂小娘子梳洗一番下来陪宴。老夫就撤了酒席,转到这凉亭中饮茶闲话家常。” “那当日可曾有人主动提起对岸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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