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尚书思忖片刻:“还是刘侍郎。” 红鹤颔首,将手中折扇打开。 “红鹤娘子的意思是,此事与刘侍郎脱不了干系?” “那要待我见到涂婉才能定论。大人可在当夜再见过涂小娘子?” “当日犬子受害,老夫早已神志不清。不记得曾再见过她了。” “那名叶巡官,在事发时不在现场?” “叶巡官由家奴带去了茅厕,期间家奴一直守在茅厕门外。” 红鹤颔首,将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又谢绝了萧玉兵留他们在尚书府用饭的提议,起身与萧玉兵告辞。 “公人,我们家小娘子去了梁王府。”平康坊梨园的小厮站在一盏灯笼下,披着昏暗火光,神色倨傲,仿佛他才是那个受邀赴宴的人,他斜睨红鹤一眼:“今夜梁王宴请太子,请了涂小娘子赴宴。公人也不必等待,涂小娘子回回去梁王府都是太子亲自护送回来,这还不知要等到几时呢。” “这么说来,那涂婉的背后就是太子了。鹤儿,我们恐怕牵涉进宫廷政事纷争中了。”回程的路上,两人牵马在长安街头漫步,班翀忧心地说道。 “长安果真是不同凡响。”红鹤仿佛没有听到班翀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你可看到刚才在街上行走的那些僧祗奴?我从未见过如此全身漆黑的人,甚至黑过了波斯人,他们是天生如此?” “不如你现在就去找大理寺的人说自己查不出来,请辞回岭南?”班翀说道,随后又摇头:“但你不会,平常就倔得跟头驴似的。” “你饿不饿?”红鹤问他。 两人就这样各聊各的,走进一处食肆,挑了二楼一处临窗的餐桌坐下。红鹤点了一份裙带素面,班翀却皱眉:“好不容易来趟长安,你怎么吃这样简陋?”他转头喝到:“掌柜的,先来两碗羊肉汤饼,卤猪蹄,猪手,盐水鸭,拍黄瓜都端上来,对了再来两碗胡辣汤。” “我平日里食量就不大。”红鹤气定神闲地眺望长安街景,满城流光溢彩的灯光亮过天上的繁星,她语调温和:“等此案办妥,不如你带我在长安游历一番。我感觉这世上还有许多新鲜事,是我不曾见识过的。” “好。”班翀回答到,他们的命运已在顷刻之间,但红鹤却是波澜不惊,班翀知道她一定比自己更明白目前的局势。 红鹤轻叹一声:“等用完饭,你先骑马回大理寺吧。” “你呢?” “我需去趟梁王府,用我身上的令牌或能见到那涂小娘子一面。”红鹤道:“无需再拖到明日。” “我要和你一同去。”班翀说道。 “不,我要你再查太平公主当日到尚书府之前的全部行程。”红鹤转言道:“今日尚书府家奴自缢看似是有蹊跷,可现场却分明是自杀,并无他杀痕迹,此事实在令我郁闷难解。” “不知那娇蛮县主带走的书信里是否有线索。”班翀不快地说:“这是书中多有写过的桥段,突然自缢多半是被人以家人性命逼迫所为。” “也许暂时能这样假设。”红鹤颔首:“只是时机过于巧合了。” 入夜,长安城街上烟雾缭绕,湿气沉闷,似乎这将是一个雨夜。 红鹤牵马立于梁王府门前。 “小娘子,你还是回吧。就算你有公主府令牌那又如何?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梁王府何时认过这个,涂小娘子正在陪侍太子殿下,此刻是不会出来的。”王府门前的护院小厮说道。 “区区一名戏子,竟然比公主还要难见?”红鹤当即怒喝道:“究竟是她人难见还是你这畜生自作主张。” “小娘子你是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为何不懂这里的厉害关系?只要在梁王府里,公主府的令牌就是无用的。”小厮神色鄙夷地说:“并不是小的在自作主张,而是此刻拿你的令牌进去恐怕会小的贱命难保。你若非要见,可等到子夜,太子出府时或许就能见到涂小娘子一面。” 红鹤见左右也是进不去梁王府了,于是就在府门对面挑了一处墙角坐下来安心等待。 直到子夜时分,果真才见到一顶华丽鎏金舆顶的宽舆缓缓行到王府门前。红鹤当即揉着酸麻的双腿走上前去,她在昨日已经见过太子模样,此刻跟在李显身后的是一名美艳女子,面如桃花,羽玉眉下一双杏眼盈盈秋水,红唇饱满如同雨中芙蓉花瓣,乌发如云松垂绾在后脑,别着一朵白芙蓉,身上是一件素白齐胸罗裙,腰间挂一只水青色荷包,雪白香肩上随意地披着藕色薄纱披子,身段柔美,楚楚动人。那正是梨园名角涂婉。 “涂小娘子,还请留步。” 话音刚落,几把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红鹤鼻尖。 “大胆,何人敢阻扰太子出行?”
第五卷 第七章 “岭南乐红鹤。”一个漠然的声音传来:“你查案子查到本太子的头上?你真是有天大的胆子啊。”中年男子站在王府高悬宫灯下,语调如同温润流水一般漫漫随意,他黄色宽袖随意一挥,羽林卫士收回长剑。 “太子,我只想借涂小娘子问上几句话。”红鹤拱手恳请道。 “婉儿也与你所查的案件有关?” “事发时,涂小娘子的确是在尚书府内。”红鹤答道。 “太子!”涂婉突然欠身对李显说:“萧少良被害时婉儿的确在尚书府内,但婉儿与此事绝无关系。婉儿只是奉命去尚书府演出戏罢了。”她粉脸通红:“真不懂此事何时才了。” “有人曾瞧见你事发时并不在供你梳洗的厢房内。我来此也是想确认此事。”红鹤说道。 “我该说的都和大理寺说过了。”涂婉厌烦地说道:“你们还要烦我到几时?我一直都在房间中梳洗。”她撇了一眼红鹤:“我不知你所说我不在是什么意思,当时厢房中只有我一人,但我的婢女一直守在房门外。因此才能确认我是清白的。你竟单凭别人的一句话就前来胡搅蛮缠?”话音刚落,天空一道闪电穿过,惊雷贴着众人的头皮炸开。 涂婉被吓得丽容扭曲,将柔软的身体缩到李显身后:“太子……” “只是雨前的雷声罢了。”李显轻声安慰道:“我这就送你回去。”转头看向红鹤,语调也同样轻柔:“现在天色已晚,小娘子还是先回罢,既然婉儿已说明白了,那我相信她就与此事无关。” 眼看羽林卫士护卫着两人上了宽舆,红鹤只得在疑虑中自行离去。一路上冒雨策马,用令牌应付了巡逻的羽林军,又过了坊门。疑云始终在她心中不断翻滚,为何大唐太子居然会对贱籍女子如此着迷到失了魂智?确然,那涂婉美艳不可方物,可平康坊中的美丽女子又何止她一个?太子李显一度在登基后被废发配房州,现在又重新复位太子。世人都道他定有坚韧的性情才能熬过那段众所周知的低谷。可现在她亲眼看到李显竟然是个沉迷美色的懦弱男人,因为他对那涂婉儿显然不是在做戏,而是真有情。 红鹤回到大理寺门前,将战马交还给值守的执戟郎,又经过一次繁复的搜查手续后才回到大理寺客房当中。班翀此时并不在大理寺内,想来是去查证太平公主当日的行程。女史早已打点好房中一切,大木桶中有新鲜的热水,床榻上有干净宽袍,款式普通总好过没有。红鹤在厢房中梳洗一番,换上舒适的绵绸宽袍,又走进隔间书房,拨亮书案上的油灯,将厚重的案卷放在眼前。 案卷中所述,太平公主的宽舆是当日亥时一刻左右到了尚书府门前,萧少良死于亥时二刻,眼前似乎只有两个答案,一是太平公主到尚书府后就立刻动手害了萧少良。二是有人溜进竹林迷晕了太平公主,再害了萧少良。可凉亭到竹屋区区百丈的距离,在花园中用茶的众人一刻钟内就能赶到,且都目睹了太平公主确是清醒状态下手持利刃——红鹤顿觉是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在灯下摊开,里面是几根今日在竹屋床榻上捡到的发丝。红鹤仔细地查看这些发丝,一个设想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她的顿时心中发凉,身体颤栗背心冒出一层冷汗。 难道这果真是一个死局? 正在此时,班翀突然推门而入,高声道:“我查到了她当日的行踪。”他走进屋来,抖落一地蓑衣上的雨点。 “如何?”红鹤收好丝帕,定了定心神才问道。 “那太平公主当日去了华严寺礼佛,随行人员中还有襄州刺史之子张昌宗。她酉时五刻才回到公主府内,一直与张昌宗相伴到戌时,直到接到一封密函后然后才了出府。” “不知是谁送的?” “既然是密函嘛……”班翀惋惜地摇摇头:“总之她的确是被密函叫出了公主府。” “这么说来,萧尚书所言不虚,太平公主的确倾心于这位刺史之子。那公主因私情夜会萧少良就更说不过去了。”红鹤颔首道,她突然问:“你如何这么快就将事情打听清楚的?” “终于发现我厉害了?”班翀又露出他独有得意浮夸之色,红鹤却觉得他这次并不惹人讨厌。 “王公贵族的府邸都统统聚集在长安城北边的几个坊里,我只消去公主府附近的浴场,那里定有一些王公家奴小厮趁休息时跑来消遣放松。我用一锭银子就贿赂了公主府一名护院家奴,你要知道他平常出门洗一次澡才需花20文钱。” “所以你去了公主府附近的浴场贿赂了家奴?”红鹤恍然大悟:“这倒是我没想到的途径。”谈话间她的神色依然阴郁,班翀带回的消息更加证实了她脑海中的想法。 “你有发现?”班翀揣度道。 红鹤默然地摇头。 “这个给你。”班翀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两串糖墩儿:“你今日没吃多少东西,回来路上看见路边还有小贩,现在正是吃山楂的季节。”他咧开嘴笑。 红鹤将一粒糖墩儿放进嘴里,很快又吐了出来,咬破糖衣里面的山楂差点把她酸到落泪。 “这小贩是个骗子,他将甜的糖墩儿放在外面,等我尝过之后又把里面酸的卖给我。”班翀怒道:“这糖墩儿的甜和酸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差别。”他试着吃了一颗,又吐了出来。 红鹤茫然地看向窗外,今晚是个暴雨如注的夜。 雨夜,太子府。 太子妃韦氏正斜躺在一张华贵的贵妃榻上,身着深紫色宽袍,一盏已去掉笼纱的落地宫灯就在跟前,她手中捧着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满脸疼爱地轻抚着。 从窗外翻进来一名夜行黑衣诸率,跪地抱拳:“回太子妃,有信鸽回报,当年那蒙舍国女人丢下女婴找到了。” 韦氏将手中狸花奶猫放回脚边的软篮中,俯身向前,饶有兴趣地问:“在何处?” “还好我们那老尼姑身边留了眼线。半余月前,有人终于上尼姑庵打听当年之事。岭南暗探在得到消息后进一步做了验证,那姑娘确是当年泊头湖村外的弃婴,而捡去她的人现是新会县令乐文青,此事乐文青身边的许多亲随都知道。她叫乐红鹤,现就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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