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你都破解不了,也难怪大理寺那帮人会对我们躲躲闪闪,我今早在游廊中遇见左少卿,我向他问礼,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跑得飞快,仿佛我是什么瘟神。” “那他们比我们可聪明多了。”红鹤懒洋洋地说道:“今日无事,稍后等我见过太平公主说明此事后,我们就可以找点乐子。” “你想做什么?”班翀问道。 “就蹴鞠吧。”红鹤摸着自己酸软的颈项:“出出汗。” 回大理寺后,红鹤照例需由公主的贴身女史李婉儿引着走进花园。太平公主依旧坐在大理寺的小凉亭中,依旧穿着明黄圆领袍,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细看,仿佛她就一直坐在那里,从未离开过凉亭。被大理寺拘押之后她能去的地方除了卧房就这处单独为她辟出的花园。这里的一切都比不上她那穷奢极欲的公主府,却又好过被送进暗无天日的监狱。 “公主殿下。”红鹤行礼道:“红鹤来此有事一问。” “哦?这么快就查出了头绪?”太平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波澜不惊地看着红鹤:“何事?” “据我所知,公主之所以在夜里匆匆赶去尚书府,是因为接到一封密函所致。红鹤想问的,是密函的内容。” “大胆!”一旁的李婉儿厉声呵道:“居然向公主提如此无礼的问题!擅查公主行踪乃是死罪,你竟敢……” “无妨。”太平公主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是本宫让红鹤娘子负责探查此案,也就默允了她会调查到本宫身上。本宫当日的确是接到密函后去了尚书府,此事我并未向大理寺说明。”她轻笑一声:“我知他们就算查出来也没胆量来问,大理寺百年来也只出了狄仁杰一位长了胆子的人。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密函上写着尚书府那晚会有突厥的细作活动。至于密函来源当然不能告诉你。” “请问殿下,红鹤可否借密函一看?” “读后本宫当即在烛台上焚毁了。那晚公主府大摆宴席,在场许多人都见到本宫亲自烧了那封信件。” “那么,公主去到竹屋时,可还见到过其他人?”红鹤问道。 太平公主面色无惊,神情如常地说:“并没有,本宫刚进那竹屋就被迷晕了,醒来时手中才有那把匕首。期间并没有见到过任何人。” “殿下,红鹤还有一请求,不知殿下是否允许红鹤上前仔细查看殿下的头颅。” “你这刁蛮的乡野村姑,你怎敢要看——” “无妨。”太平公主说道:“你来看吧。” 红鹤赶紧弯腰上前,将太平公主的头颅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又退下说道:“红鹤已经看完了,多谢殿下的成全。但红鹤破不了此案。” “哦?你破不了此案?”太平扬眉说道:“这才第三日,你为何如此快就下此结论?” 红鹤跪下,向太平公主磕了一个头,目光凄然:“回殿下,因为要破此案,红鹤就是死罪难逃。可红鹤还年轻,家中还有父母尚未尽孝。我宁愿承认自己破不了此案,因为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还请殿下放红鹤一条生路。” “她非死不可?”武芷站在一处绸缎帷幕低垂,光线暗沉的书房内,面色疑难:“打发她回去她那南蛮之地就是,何必非要她死?” “回去她再继续追寻自己的身世?”韦氏柔声问道,她正仔细用自己白嫩细长的手指捏着一封燃烧的信纸:“她可是有大唐第一女神探的美誉,狄公还在任时会调来她破获的案卷查阅回味,对她是赞不绝口。这样的人才,把她放回去?”她笑了笑:“回去告诉你的父王,夜长梦多,若让她获悉了自己身世再想做点什么就难了。至于破案嘛?就让那太平公主关在无趣乏味大理寺内,背负通奸杀人的罪名过完一生,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疯。”韦氏点燃那盏金蟾啮锁香炉中的沉香后,将剩余的信纸丢入脚下的火盆内。室内火光昏昏暗暗,惨惨幽幽,将她美丽的面容照得阴晴不定。 已十八年了,噩梦夜夜都回到她脑海中;十八年,一百二十三条人命,每一个人都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每一夜都在梦里问她,要何时她才会得到报应?
第五卷 第十章 “还请殿下放红鹤一条生路。” 这话音刚落,太平公主面色微微一怔,挥袖摒退她女史。花园中只剩下她与红鹤二人。此时花树丛中传来风声飒飒,公主肃穆端坐贵妃椅一角,而红鹤低头垂手跪于台阶下。 “你是如何得知?我自问当日的事没有任何破绽。”她思忖半响,沉声问到。 “回殿下,红鹤说过,红鹤还不想死。” “因此我摒退左右,你只管回答,你我二人现在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从未发生?” “对,你大可畅所欲言,我免你死罪。” “是!殿下,直至今日大理石还在严守犯案现场,昨日我在竹屋的床榻上收集到的一些发丝,有黑也有白。但刚才红鹤也仔细查证过,殿下乌发如云,头上没有一丝白发。这证明那皇家专属的床榻绝不是给公主用的,而那萧玉良是普通尚书之子,他也没有胆量擅自将竹屋中的床褥换成明黄色。因此我想萧少良虽然行事清高淡泊,但他一定有位见不得光的情人,而那情人也和公主一样,拥有睡在明黄色床褥上的权利。”红鹤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利,又能让殿下心甘情愿顶罪的,这天下恐怕只有一人。是那人一时间意乱情迷,才闯下了祸事。” “大胆!”太平公主怒喝一声,她的一双丹凤眼彻底沉溺在惊恐中。凉亭外树梢上,几只飞鸟被她的声音惊得如支支穿云箭,扑翅冲向灰色天空。 “好你个乐红鹤。”太平公主厉声说道:“妄议圣人是死罪。” “殿下,红鹤可没说过是圣人。这是殿下亲口说出来的。而且殿下刚刚也说过,红鹤与你现在的谈话从未发生,不能论罪。现在,还请殿下告诉红鹤,红鹤是否猜对了。” 太平公主长叹一声:“你确实说对,萧少良和我无关,当日我接到尚书府当日会有突厥行动的密函,我知道圣人会在满月之日去尚书府的竹林探望萧少良,那密函中所指的细作的行动恐怕就是针对圣人而为。可当我赶到时竹屋时萧少良已倒地而亡,圣人则昏迷在地上,紧接着我就听到竹林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似有大群的人朝着竹林赶过来。于是我将昏迷的圣人藏进了床底。这些事说来话长,却又发生在瞬息之间,实在来不及多想。不到一刻的时间,本宫就担上了这谋杀和通奸的罪名。” “敢问殿下,你可有见到那凶手的模样。” “并没有,其实我与尚书府那几位大人是前后脚到的竹屋,中间所余时间只够我藏起圣人。不过当我到之时,房间里似乎真有什么残留的香味。” “当日你又是如何帮助圣人离开竹屋?” “自然是我用公主的身份逼所有人出了竹屋,守在竹林外面。在大理寺的人赶来之前,圣人已被我唤醒,从竹屋窗户偷偷潜入湖水中离开,她的亲随都在尚书府不远处等着将她秘密送回宫中。这样做虽然有失体面尊严,但抓一位私通的公主总比要抓住一位皇帝更好。本宫真后悔当初将萧玉良介绍给了圣人,他故作清高,死活不肯接受圣人赐他的官职,更不愿进宫见驾,说若是如此,他阿耶与阿娘面上无光。无奈圣人对他又甚是上心,一时间情欲上头,只好顺从他的心意秘密来往。”太平公主从榻上站起来,走到红鹤面前:“没错,你如要真破此案,就是死罪。” “那为何公主还将红鹤找来长安?” “大理寺那帮呆子对此案一直无法突破,又不敢动我半根手指。”太平公主冷笑道:“是他们举荐了你,大概是想让你做个为本宫定罪的替死鬼。本宫只是顺势而为地将你接来,红鹤也好,白鹤蓝鹤也都一样。这件事始终需要一个人来亲手结束。本宫还真没想到你有胆能查到圣人身上。” “既然要死,那红鹤不妨再多问几句好死个明白。”红鹤用折扇轻拍掌心:“圣人可有说过自己曾见到凶手?” “没有,事后圣人曾微服来探望我。她说当日她进屋没多久就被人击中后脑晕了过去,只是说晕倒之前犹记得有一些药香窜进鼻孔,若此事真是突厥所为,大概是想借竹林夜会时行凶嫁祸给圣人。” “为何他们不行刺?”红鹤不解地问道。 “你虽懂得破案却不懂得政治。”太平公主说道:“摧毁一个皇帝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夺取她的性命,而是摧毁她统治的民心。倘若俊美的男子进宫侍茶,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可当她控制不住欲望,要私下出宫与男子相会时,她就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子。试问一名普通女子又如何能君临天下?” “因此殿下才甘愿在大理寺禁足一月有余?” “禁足何足挂齿?只要我大唐千秋万世,本宫甘愿将自己的头颅献祭上断头台。”太平公主愤然地说到:“本宫希望你亦能如此。” 红鹤起身朗声说道:“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命是红鹤自己的命。” “那你只能听天由命了。”端坐凉亭中就如同端坐云端的公主冷酷地说道:“若你公开查明凶手,圣人与萧少良之事定然瞒不住,因此还请你私下查明真凶,待我们处置了凶手后,再来为本宫定罪。” “殿下的命和红鹤的命并无不同,都只有一次,还望珍惜。” 太平公主面色震怒:“想想你远在新会的父母,我知你从小被他们抱养,你一点都不顾及他们?” “殿下!” “滚下去吧,去想清楚。”太平公主挥袖而去,直到她单薄成刀锋一般的身影埋进葱郁的树荫后,红鹤才默然从原地离开,她心中极为不快,这太平公主早就打算将自己献祭出去,以保全自己母亲的名声。那自己呢?不过是要用来斩杀祭品的那把刀。 她帐然走出小花园,去见了大理寺左少卿之后,又找来纸笔写了信件。 傍晚时,红鹤才在大理寺偏院中见到班翀,少年郎君已换上一身亮白胡装,裹以黑缎短幞头,脚蹬短靴,面如冠玉,在庸俗灰暗的人群中更显得清新俊逸,一见她,他立即高声说道:“我刚刚遇到这些执戟郎兄弟,我们打算一起打马球,你可知大理寺附近就有处绝妙的马球场所?” “当然。”红鹤说道:“我也正想活动活动逼出这身子里潮闷的湿气。想不到长安也会连日阴雨绵绵,在岭南时,若是遇到雨季潮湿,我们还可饮用甘苦的祛湿茶。在长安这里却半点法子也没有了。” 红鹤的马球球技不如班翀,不过在大理寺可以用战马打球两人因此都玩得大汗淋漓,高高兴兴。 “这些战马果真非同凡响。”班翀兴致勃勃地回到书房中:“若是能引这些马种到马球赛中,能比现在的球赛精彩何止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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