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再放出飞鸽通知在附近的暗卫接应。”曲娘说道。 段灵儿拿起潘绵为她雕刻的那只木钗。 以他在书院的薪水,并非买不起商贩手里的珠钗,可他见多了宫中的奇珍异宝,和璧隋珠,反而就瞧不上市井之物,非要亲手做一支丑的才能表达心意。 那时候她就已察觉这男子与常人是非常不同的,可最后却还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心智。 不多一会儿,曲娘匆忙跑回来,神色镇定中带着一丝急切:“郡主,我们现在就得走。刚刚我去村外庙中的鸽笼里取信鸽,见到大批的亮甲军士正朝着村子这边围拢过来,看他们的架势,怕是天黑之后就会动手。” 段灵儿放下手中笔墨,神色凄怆:“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房间镜柜上放着一只简朴的木钗,红鹤将木钗拿起来放在眼前,一眼就知是位笨拙的工匠雕出来的凤凰衔珠,那凤凰刻得好像只禽头,许就是出自潘绵之手,要赠送给段灵儿的礼物。她随手将木钗放入怀中,随意拍去灰尘,坐在床榻上,深吸一口气,借窗外月光扫视着整个房间。虽然这已是她第三次回到这个房间,在黑暗中却又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房间布置极为简单,不过家具几件。因此搜索起来倒是更加方便了,她在黑暗中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企图能找到一些当初的痕迹给她一些提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太子府要犯下将整个村灭族的惨案,又为何要割掉别人的舌头? 直到天色发白,她用了整整一夜,将整个房间又翻了一遍,毫无所获。红鹤沮丧地坐在床边,因疲劳身体而不住地颤栗。 可如果你是一名需要把孩子藏破庙的女人,你会把线索留在哪儿? 巫柯在外敲门:“小娘子,我们去外面山中摘了些野菜,你也随时喝一些野菜汤吧。” 红鹤推开门,巫柯面色一怔:“小娘子,你生病了么?” 毛虎已经院落中生了了柴火,火上架着一只瓦罐:“我在厨房找了些炊具,拿去外面的湖中清洗干净过,小娘子你的面色为何如此苍白,眼下乌青,可是一夜未睡?” “我只是在搜找线索罢了,不知段灵儿当时发生了何事,在那房间里我竟然一丝线索都找不到。”红鹤就地坐下,端起碗筷,喝了一大口野菜汤,那菜汤滋味难以言喻,可她此刻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太多,捏着鼻子喝了整整两大碗。 “许是线索就没有留在房间里。”巫柯说道:“假设段灵儿真是你的生母,她当日是将你放在破庙中,行事如此仓促,可能会把线索留在庙中也不一定。” “那破庙我一开始就去看过,时隔十八年,什么线索都没剩下。”红鹤思忖道:“不过再去看一次也无妨。” 说到此处,远远听见村口传来马蹄声。红鹤警觉地放下碗筷,巫柯与毛虎均拔出了长剑,时间不够让他们离开,此刻院中炊烟未灭,隐藏起来显然又毫无意义。 “一会儿我与巫兄冲上去的时候,小娘子记得骑马就走。昨日那胡老先生被我藏在县城外一所道观中,观主是我秘友旧识。小娘子报上我的名字,他自然就会好生款待。”说罢毛虎迅速将那道观的位置告知了两人:“如果我们被官兵冲散,就在那道观中会合。”
第七卷 第八章 两匹黑马来到小院前,下来两人,一位翩翩公子和一位俊俏郎君,红鹤轻轻欢呼一声,跑上前去:“班翀!邱牧!” “鹤儿,你果真在此处!”班翀高高兴兴地说:“我对邱兄说你不会逃走,定是会想方设法地破案。果然就在这里找到你。”他走过来一把搂过红鹤,上下打量着她。 “我的天爷,我们还以为你两也被拘在县衙内无法出来了。”巫柯也高高兴兴地走上前来说:“你们是如何找来这里?” “还是先说说你们是如何逃过刺史府的人的吧。”毛虎在一旁补充道。 “班翀公子正和我在户房中抚琴,他来向我求学长清段清二曲。”邱牧说:“事发突然,好在班公子身手也不错,与我一起合力冲了出来。乐大人与夫人,还有燕大人一班人都被扣下。”他说到此处见红鹤神色有异,又出言安慰:“不过你暂且不用担心,今早我们经过坊门出城时听说他们都被软禁在后院厢房中,并没有被投进地牢。” “出城竟无人拦你?”毛虎问道。 “我在县衙中只是名书吏,连官职都不算有,班兄只是县衙客人,他们的目标并非是我二人。不过城中目前到处张贴你们三人画像,极为惹眼,还是先不要回去得好。” “若是刺史大人出面,恐怕此刻岭南道官榜上都是我们三人。”红鹤说道。 “岭南刺史为何突然来这一着?他平日里与乐大人似乎关系很不错?”巫柯说道。 “他对乐大人不错是因为平日需笼络下属,他突然变样也是因为有人已笼络了他。”班翀分析道:“官场上的人心本就如同深海惊涛时刻都变幻莫测,好是因为还要用到你;坏是因为以后再也用不到你。” 红鹤愤恨说道:“能动用岭南道刺史为他栽赃陷害的人,当朝也没几个。我阿耶与娘娘此刻正在他们手中,若不破解泊头湖村案,我就无法替他们解围。”她将折扇捏在手中,面色焦虑:“就算当初真是太子府动的手,那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割掉青竹书院院长夫妇的舌头,又在长安城外追杀我,新会县衙周围监视的动机,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困扰我已久的事。”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娘子所说的那处破庙再搜索一番。”巫柯说道。 “各位。”邱牧说道:“既然已把班兄送到此处,我就要先回长安复命。”说罢他转头看向红鹤,拱手施礼道:“请娘子放心,娘子是品性纯良之人,邱牧定会在公主面前护你周全。不过娘子还需得小心太子的黑衣诸率,他们行事作风与官府侍卫是全然不同的。” “多谢邱大人。”红鹤也拱手还礼,一行人在村口目送着邱牧素白宽袖长衫在清晨浓雾中翻飞渐远。 “我们再去一次当初捡到我的破庙。”红鹤说道。 段灵儿一袭粗布蓝衣扮做农妇模样将女儿用块粗布搂在怀中,她们刚走出村口一段距离,又被大队的人马死死地挡了回来。 “郡主,不如我们先去村外庙中暂避。”曲娘提议道。 段灵儿低头看看怀中的婴孩,神色平淡恬静:“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幸好,姓段或姓李对她来说都并非好的归属,希望以后她遇到一个好人家时,也能得到一个好的名字。”这番话落音之后,曲娘露出一个茫然不解的神情。段灵儿却不再解释,她带着女儿向破庙潜去。 小庙在很久之前就已无和尚出家修行,平日里倒是有赶路的商人会在此过夜歇脚。段灵儿将襁褓放在一处观音像下,那观音面目圆润,慈眉善目,看上去仿佛永远都在微笑着目视众生。 婴孩咯咯咯笑了几声,又安静了下来。段灵儿心中又是一阵不舍。 “郡主,不如我们躲到观音像后吧。”曲娘急切地说道:“他们朝着此处来了。” 段灵儿却不言不语,朝着观音像跪下,磕了三个头,低声呢喃道:“还请观世音菩萨能够保佑我的孩子遇到一个好的人家。” 然后她站起身来,将怀中写的书信塞到观音像下,说:“这封信就算让那个李显看到,他也不会再心软。如此迫不及待,可见他的绝情绝义。我就将信放在观音像下,若有一朝,此信能重见天日,定能为泊头湖村所有人沉冤得雪。曲娘,你怕死么?” “郡主,所有人都会怕死,可是人都躲不过一死?”妇人克制地回答道。 “他们既然搜到此处,我们早已躲不过了。”说罢,段灵儿带着曲娘走出了小庙。 一队黑衣侍卫骑马高高在上,立于小庙外保持着沉默。冬日明亮的太阳从他们身后照射过来,因此他们每一个人似乎的面目不清。 狂风吹散了年轻妇人额头的发丝,“你们是谁?”段灵儿在他们面前,站得笔直,如同一颗永远向上生长的榕树:“要带我们去哪?” 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只有凛冽的风声在回答她。 红鹤的肩膀在颤抖,观音像下的信纸已经泛黄,但字字清晰可见,句句均在泣血。班翀走到她身边,靠近她,仿佛触摸最珍贵的刺绣一般将手放到她肩上:“这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你说得对,十八年前的事已经发生,他们都不会再活过来。”红鹤自持地说道:“但凶手还没有付出他的代价。” “如何让他付出代价?很快这天下就都是他的。你我的命也都是他的。”毛虎闷声说道:“况且他是你的阿耶,虽然他也并不对你手下留情过,或许他连你是男是女都不曾知晓。” “我只有一名阿耶,姓乐。”红鹤决然说道:“而且我的命永远都是我自己的。皇帝,不过也是肉身凡胎,谁不能做?”说罢,她不由得一阵心酸,只觉此刻身心俱疲,再也讲不出更多的道理来。 正在此刻,庙外一阵凌乱马蹄声:“岭南乐红鹤,你不必再躲。”一个男声高声说道:“太子妃要见你!” “你们是跟随班翀二人到此处?”红鹤走出破庙,手持折扇:“来得比我料想的更快些。” “他们一出坊门就被诸率发现了。”领头的一名下巴硕大的狮脸诸率说道,他骑在马上,随意挥手:“将她带走。” 在场三人均拔出长剑,班翀顺手将红鹤拉到身后,一只手死死拽住她的手腕,生怕她会自己飞走。 只听巫柯站在最前方,咆哮道:“尔等卑劣腌臜之徒,尽管来试试你爷爷的这把利剑穿腹的滋味。” 红鹤阻拦住他:“此刻无需拼命,他们不过是想要我。”她使劲挣脱班翀手,上前走一步:“我跟你们走就是。” 巫柯被这样一打算,只能盯着她,嘴唇不断颤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知红鹤这次去了,必然是生死难料。 “小娘子你可不能去!”毛虎呵道:“我们定能护你周全!” “让她去吧。”班翀对毛虎说道:“谁也勉强不得乐红鹤。” 红鹤微微一笑:“你果然懂我。”紧接着对着班翀深施一礼,交代道:“照顾好我阿耶和娘娘。” “我会的。”班翀对她露齿一笑:“你我婚期就在今日,因此他们已是我的阿耶和娘娘了。” “你是说,当日段灵儿在岭南诞下的孩子找到了?”李显坐在一处宽榻上,慵懒地依靠在一名妙龄姬妾膝上,他漫不经心地拂去手中青瓷茶盏中的浮沫:“所以韦氏前些日突然去向岭南,为的是处理此事?” “是!太子妃娘娘到岭南后就住进了刺史府,距离新会县城不过百里之遥。”一名诸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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