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前些日子日日蹲守在谢府门口,被谢府当家的留意了。 此番来人穿着好料子的衣服,望着便是贵气无匹的,想必是谢家主子要来找他麻烦。 实则叶青山实在是眼皮子太浅。将云白这种体面长随亦能认成主子。 但叶青山当然不知晓。 故而云白有礼地问他话之时,他只是一味地唯唯诺诺。 “我家?我,啊不,小的家一直住在此处。只是从未见过什么外地前来的女子和婴童,啊对。” 他挠挠头皮。 “小的一贯本分做事,还请老爷放过小的。” 云白一头雾水,觉得对面这人似是有些眼熟,但讲话颠三倒四,手指还微微发抖。 可反复问过之后,此人也回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罢了,我再问你,有无见过雕着长足鹤鸟的物件?” 电光石火见叶青山明白了,这是要抢他们家那块玉佩,是在查前朝余孽!他那沉溺赌博的脑子此刻就算再无法转动,也明白要抵死否认。 “没有啊,没有,小的家徒四壁,怎会有这种好东西。” 云白有些无奈地摇头:“我并没有问你家是否有,只是问你是否见过。罢了。” 那日谢泓救叶采苓之时,谢泓身边跟着的小厮是石青,云白只是被遣去支取了些银子。 故而他对叶大也无甚印象。 便略过叶家小院,前去其他家查问了。
第10章 第 10 章 叶青山鬼鬼祟祟在院门口立了许久,见云白确实离开了,方才回到家中。 他看了看那青缎包袱里的玉佩,见还在,又小心翼翼地包回去藏在床下。 叶青山清了清嗓子,感觉喉中依旧十分不爽快。叶采苓这丫头走了什么运道,攀上谢府高枝不说,还故意使人为难他。 叶青山脸色愈黑,又想起今日赌庄免费派送的几个大钱还没领,便把此事抛诸脑后。晃荡着出门,向着赌庄方向去了。 只是走之前又免不了一番赌咒发誓,道倘若他能再见叶采苓,定要让她把银两吐出来云云。 *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亦是传说中释迦摩尼生辰。 因老夫人看重,谢府从三月底便已开始筹划。除了浴佛那日需用精心供奉的五色香叶水为佛身沐浴之外,亦有办莳花会、舍结缘豆、请戏班并杂耍班子之类的安排。 都是为了让老夫人热热闹闹地过好这个日子。 月茜性子跳脱,便时常看了新鲜玩意儿之后与叶采苓分享。 “今日东南角停了好几辆大车,说是浴佛节须用鲜花清供。我看到好大一朵砂红的花苞呢,说不定就是洛阳那名品牡丹!” “你没有看么?快刀陈今日说也进府了,正在和徒弟寻一块空地要练飞刀,有几个丫鬟已经悄悄看过了,说惊险的紧!” “用来煮香叶水的素馨、茉莉、木香都送来了,堆在南厅那里,路过的时候花香很好闻呢。”月茜三番五次过来与她聊各式趣事,可她瞅瞅叶采苓,后者却是不为所动,仍是低头削着手里的一截木枝。 “我说,你素日里也不出去玩耍,不觉得闷么?” 叶采苓知月茜是好心,便也不敷衍回话,而是指指那木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木?” 月茜眼观鼻鼻观心,看了一晌,仍觉得这是一截普通松枝。 “大抵是书阁旁那片松林,掉的枯树枝?” 叶采苓道:“是了,但谢府种的松林和外面野生的品种不同,我正在尝试收集这种松枝燃后的烟烬。” 月茜:“有什么用,可以入药么?” 叶采苓摇头:“不行,但我想试试看能否制墨。徽州松烟墨,据说就是用当地生长的百年松燃出的烟作为原料。” “没听过这墨,是不是和那日花鸟墨一样的?”月茜问。 “是啊,是现下最好的墨。所以若是做成了,能赚不少银子。”叶采苓细细地把松枝上的那截树疤祛除,此刻点点头道。 ——之后就可以离府,自己出去开印坊。 “那你到底与不与我出去看喷火的杂耍班子?”月茜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图,在得到叶采苓否定的回答后,月茜又一溜烟地跑出去寻人一起看杂耍了。 叶采苓低头继续削松枝上的干枯树皮。 “是染墨么?” 厢房门口立一个人,讲话清脆爽快。正是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大丫鬟宝纱。 “宝纱姐姐,怎么来这里了。” 叶采苓放下手里的松料起身相迎。她与宝纱并无甚交情,但宝纱平日须得和府内各色人等打交道,便也混了个脸熟。 宝纱道:“今儿个遇到石青,他说你爱墨。想必你是懂墨性的,快随我去救个急。” 叶采苓不明就里。 她跟着宝纱走,一路也顺便望着府内装饰,确实变化极大。树木都修剪整齐了不说,离最终要举办浴佛会的北正院愈近,路上的花香气息愈浓。tຊ 除了府内种植的那些花,还有些盆栽也沿路摆着。 都是浴佛节要用到的香叶水的原材料。 但她们此去尚未走到北正院,便在老夫人日常会客的花园内停下了。 叶采苓望着院中一盆一盆,高低错落摆放的牡丹,露出震惊的神色。 民间有云,谷雨三朝看牡丹。此时临近四月初八,牡丹应是略微过季,但此处的牡丹就仿佛是不理会季节一般,开得极绚烂。 宝纱见惯了这牡丹盛景,没有多做停留,径直领着她到花园一处长桌。那里摆着数十个砚台,并几卷淡黄色洒金生宣。叶采苓见这架势,便猜是要写书法。 “宝纱姐姐,须得我磨墨么?”她问。 宝纱赞许地看着眼前灵醒的小丫头。 染墨她是后入府的,故自己和她也不太熟稔。要不是石青推荐,并今天司墨的婢子突然身上冒出红疹有碍观瞻,染墨这丫鬟也司不上这职责。 须知这个职位也是得脸的,老夫人见过诸位女眷的文采之后必是要赏,连带着在场的丫鬟小厮们也能沾光。 她道:“你先磨些墨,我看看墨色轻重,此差使是要直接给老夫人并云州贵女们磨墨的,万不敢出差池。” 叶采苓点点头,已经熟练地取了清水滴入砚台。她手很稳,一边磨墨一边留神观察着墨锭的状态。 不出一会已经有一汪均匀的墨色在砚台之中了。 宝纱对她的成果很满意,伸手一拍她肩膀,笑道:“愿不得名字里带墨,真是擅长文墨呢。今日莳花会后须得手书,磨墨之人就你了。” “好好做事,日后我荐你到老夫人院里。” 叶采苓摸不透宝纱这是真心的还是只是随口一提,正在犹豫要不要拒绝推荐,她已经快步离开了。 叶采苓便立在那长条几案一旁,专心等着莳花会开始。 听得远处渐渐传来女眷们的笑语之声,还有珠钗环佩碰撞的碎玉琳琅之音。 谢老夫人拄拐杖,望着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此刻仍走在一众女眷的最前面。拐杖雕刻的极精美大气,杖首雕孔雀翎并溪涧青松,取一个长寿的吉兆。 女眷们一望便知精心妆扮过,衣料并款式都不尽相同,此刻都随着老夫人前行。 等莳花会的宾客们都到场后,谢母笑着看向人群中一人。那位命妇着孔雀蓝羽缎满绣折裙,簪着攒珠多宝赤金钗,服制仅在谢母之下。 叶采苓猜这便是府内掌家的大房夫人了。 此刻大房夫人便走出人群笑道:“母亲,那便开始了?” 老夫人点头,夫人道:“上花吧。” 遥遥的丝竹弦乐之音响起。 叶采苓这才发现,她之前赞叹的花园内的牡丹只不过是陪衬。 此刻有貌美的伶人们着天水碧的纱裙,手捧牡丹流水一样地献上来,供众人观赏,旁边自是有人报上花名。 先是四大牡丹名花,姚黄、魏紫、赵粉、豆绿。 皆是碗口大小,都是开得正胜的时候,枝荣花茂。 之后又有洛阳锦、岛锦、二乔牡丹,但众人并无人露出意料之外神色,都像是见惯了这些似的。 流水一样的上花停了片刻。 大房夫人道:“这些都是年年的惯例了,自不必提。只是此番还有些新配的花样子,倒是给大家玩赏玩赏。” 言罢端上一盆牡丹。 这盆花色是罕见的樱红,花瓣较先前之花更繁密些,竟然是丝丝缕缕的模样,花蕊颜色嫩黄,看着格外清新爽利。异于其他花朵。 “这盆名叫云丝贯顶,府里花匠新培植的,仅此一株呢。” 众人对着今年这盆新鲜玩意倒是赞美了片刻,之后便又各自聚集在一处闲聊。 这些名花寻常人家几乎不得见,在这里却极是寻常。 云州谢氏,诗礼之家,历经三朝不倒。此刻底蕴足可见。 叶采苓有些惊。 人群内有小姑娘娇憨道:“老祖母,今日众人都来府里了,我们能不能见见谢表哥?” 老夫人笑道:“蓉儿,你谢表哥多了,要见哪个?” “自是那位点探花的谢表哥。”谢蓉嘟嘴道:“能被圣上亲点探花,想是俊美无双,让蓉儿和姐妹们也看看嘛。” 大房夫人失笑道:“女眷自是不能随意见男子的,表哥也不行。不过一会大家便要写书法,蓉儿可以写好了给你大伯母。到时候让你谢表哥给你评点一番。” 谢蓉小孩子心性,此刻便高兴起来,闹着现在要写。 大房夫人道:“倒是还有两盆花儿未曾赏得,不过赏花固在一个随性,现在要写亦是可以的。” 众人便都聚集到了几案之旁。 “先让谁写呢?” 贵女们在家中多是主持中馈,不再勤于练习书画,但幼时的底子都还在着,并不是一窍不通。又知道谢母喜好,此刻几个擅长书法的已经笑着围上去了,只等老夫人点人。 谢母却是拿眼望着温道盈,笑得一脸慈爱。 “上次见持月的时候,你母亲正当华年呢,当时抱着你与我谈论佛经,真是好光景啊。” 她道:“当初那么小的一个团子,如今也是京中才女了。持月此番回来,是我府上佳客,不若就先请你写一幅字如何?” 温道盈见惯这些场面,此刻端着乖巧微笑,讲话十分得体。 “持月年幼,不敢担那些虚名。持月是客亦不能喧宾夺主,老夫人福寿延年,还请老夫人先行。” 谢母开怀道:“小姑娘家家的亦是知道礼让呢,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先做个样子。” “这是自然,老夫人须得先做个表率啊。”众人笑道,哄得谢母眉开眼笑。 她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几案前,观望片刻便选了一支中锋毛笔。 狼羊兼毫,出锋尖锐,落笔竟是硬朗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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