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待眼尖的大臣出声提醒,魏怀恩便伸出手去护住了魏安星的小脑瓜,直接把他捞在自己腿上继续睡。 朝臣中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心照不宣地略微放轻了音量,接着转向了下一个议题。 退朝之后,魏怀恩一如既往地回到御书房。 “他还活着吗?” 她问明丰。 “回陛下,师父今日去御花园逛了逛,现在就歇在水榭,精神头很足。” 明丰将折子一摞摞整理好摆在魏怀恩手边,已经习惯了她这时不时的古怪问话。 在他看来,师父虽然伤势重,但毕竟一直在缓慢恢复,陛下整日问师父是不是还活着,知道的是陛下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盼着师父怎样。 那晚师父发狂之后,陛下真就一次都没有再去看过,整个人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偶尔闲暇也是看着窗外发呆,人都瘦了。 眼看着到了午膳时间,明丰趁魏怀恩用膳,走到殿外透了口气,听了追随萧齐动向之人的汇报,又随便吃了几口饭,就回了御书房内。 “他还活着吗?” 魏怀恩见他回来,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师父回了慈安殿,已经用过午膳睡下了。” 她每日都要问上好几遍他是否安好。 因为她再也不敢踏足慈安殿一步,只敢从明丰和每日前来复命的太医口中,事无巨细地了解他的情况如何,是否心绪郁结,是否神色不快。 望楼的回信中向她说明了情蛊的效用。 中子蛊后,不爱母蛊者死,唯有交合方可缓解。而天长日久,母蛊子蛊间情意只会愈加深厚,对两人有益无害。 但无法可解。 可是她的萧齐……是内侍。 他们注定只有生死,没有缓解之法。 太讽刺了,皇权割断的尊严,竟然也割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条活路。 造化人间万般苦,他和她总在这无解的轮回中熬煎。 爱者生,不爱者死。她不敢打破如今的平衡,只知道他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可是他既然爱她,为什么不来见她? 她很希望他能先给她一个台阶下。 听说他依旧在翻阅她批复过的折子,听说他有时候也会问起她的政令施行如何,听说他也会提醒明丰几句,让他多注意几个墙头草臣子。 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愿意见她的意思,若是放在他吃下子蛊以前,只要他提起她半分,她一定会主动跑去把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他,再在他床边赖上半天同他说话。 可现在她最怕的就是自作多情。 她只能祈祷,在她一步步地把很久一起向他提起的雄心壮志实现之后,让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以前的那个她,他爱的那个人虽然走错过路,可是她没有消失。 她愿意让他成为她的枷锁,让她的心不被无上皇权压得畸形冷漠,让他知道他心甘情愿为之献出生命的未来,正在被她变成现实,他既然可以看到,就不必再去牺牲。 她很厉害的,虽然没了玄羽司,没了他作恶,很辛苦,也很艰难。但是捷径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她经历过了这样惨烈的一次,差点就失去他,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原谅她曾经的自私,什么时候才肯见她? 她好想他。 明丰见魏怀恩又看着窗外发呆,便指挥着宫人小声退了出去。 而在宫墙之上,萧齐正倚在一道墙垛上,用一筒千里眼看着魏怀恩。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明丰不用他说就会帮他打掩护。于是整座宫中,只有魏怀恩不知道,萧齐甚至会在夜里悄悄到她床边瞧上一眼。 子蛊是不知何时会发作的毒,但每日睁眼发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时,萧齐却也觉得解脱。 为了活命,所以想见她,不丢人。 她又是那样光芒万丈又温和开明的帝王,他从朝臣们愈来愈忠诚和崇敬的眼神中读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看法。 他只是还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他还爱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那夜最后怀念的,还是她。 是他自欺欺人了,但是他也阴暗地感到快慰,因为她终于也体会到了他曾经的无可奈何和患得患失。 他再也不用拼命去证明他的心了,因为这条命,不就是他爱她的最好证明? 萧齐的视野中忽然看不到魏怀恩了,她又回到了书案后兢兢业业做一位勤政爱民的帝王,应该又要批阅到晚上了。 乌云阴沉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 萧齐也有些累了,想着魏怀恩也不会回寝殿,便偷了个懒没回慈安殿,而是偷偷就近去到她的侧殿小憩。 说来惭愧,在他花了两天想通自己这颗心不可能不为魏怀恩跳动之后,当夜就拄着拐杖跑到魏怀恩床边,拉着她的手在她身边躺了半夜,把最后一点不甘心也揉碎在风里。 一定是情蛊的效用。 萧齐依依不舍地在魏怀恩醒来前离开的时候,这样解释自己的眷恋。 子蛊定然会对母蛊爱恋日重,他至少得再拖上一段时间不和她走得太近,才能让她的爱和他的痴迷差不多。 要不然多不公平。 可是这么多天了,情蛊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看不见她的一分一秒,他甚至打算偷偷搬到她的寝宫侧殿,这样还能多听听她的声音。 真是,到底是谁折磨谁? 萧齐小心眼地计较着,觉得自己一身伤还要想方设法悄悄接近她,还是自己更受折磨。 他便这样别扭着,思念着,在侧殿睡了过去,伴着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的最后一场秋雨,坠入梦乡。 魏怀恩批阅到傍晚,也困倦到不行,干脆打着哈欠回了寝宫。 左右明日休沐,星儿有裴怡入宫照看,她可以痛痛快快睡个懒觉。 然而夜间雨声渐大,将睡不安稳的她慢慢叫醒。 她忽然想起,萧齐一身新伤旧伤,一定在这样的潮湿阴冷天气最为难熬。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起他身上的每一处暗伤,太医有没有上心?他有没有主动提? 她想见他,想得不行。 不管这个理由是不是充分,她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披了外袍往外冲,宫人缀在她身后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腿下生风径直闯进了雨幕之中。 “怀恩,回来!”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他的呼喊声。 他拄着拐杖,从她的侧殿中急切地出来,打着伞一步一步不稳当却坚定地向她走来。 “乱跑什么?秋雨这么冷,不怕受寒吗?” 萧齐也是刚被宫人们的嘈杂吵醒,糊里糊涂冲出来就忘了还在和魏怀恩闹脾气的事,嘴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的莽撞,熟悉的关切和责怪竟让魏怀恩不知今夕何夕。 雨很大,但她的热泪滚滚而下,几乎烫伤了他为她擦拭脸上雨水的手。 “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中蛊了,不来不行!” 萧齐色厉内荏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嫌弃地把手伸出伞外,借雨水洗掉她让他心柔的热泪,好让自己的冷肃面皮伪装得更久一些。 “骗子,你给我进去,把话好好说清楚。” 魏怀恩可是不信他的鬼话了,那情蛊又不是长在他脚上,谁能让他一瘸一拐也要躲在她偏殿里的?他就是嘴硬,就是要让她吃瘪。 “好啦好啦。” 萧齐把又羞又气又欢喜,拼命把他往廊下半架半拖的女帝拽进伞下怀中,把她当做自己的拐杖松懈了所有力气。 “陛下,你刚刚要去哪?是要去找我吗?” 这个朝思暮想怀抱让魏怀恩放弃了所有抵抗,她一动不动地做着他的支撑,点头直白承认: “下雨了,我怕你的旧伤会疼。” 秋雨作帷,她拥着他,杏子眸里盛着快要满溢的关切和思念。再也不需要伪装和掩饰,有十分情意,就要让他知道十分。 “你为什么会担心我?” 他像个占尽上风的狐狸,凑在她耳边一下下呼着热气哄她说实话,让她分不清是寒冷让她瑟瑟,还是他的温情让她颤抖。 “我只有你。” “阿齐,我只有你。” “我觉得,我这一生,就是为了爱你。” 萧齐怔了怔,完全被她的表白摄住了心魂,狂乱的心跳震颤得胸腔似乎有什么要破骨而出,非要讲她死死搂在怀中才能压下无处安放的冲动。 “我爱你,阿齐,我好爱你……” 他的耳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够了,这就足够了。 他的心告诉他,足够了。 雨水落在伞上滴滴答答,水镜拉住了想去帮忙搀扶萧齐的明丰。 那对相拥的璧人站在雨幕中被天地笼得模糊,像是一幅不忍卷起的水墨画,绵绵情意让凄清秋雨都缠绵了几分。 “别去打扰他们了,他们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我们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正文完。 第142章 后记一 千金裘 北翟毕竟勾结端王在大梁做了不光彩的事,在端王“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刻在今年的岁贡中加上了丰厚的礼物,来讨好那位保皇党陆家出身,已经入宫侍奉的元后。 萧齐身子不好,年底又事务繁多,魏怀恩打算着等到明年开春他恢复了些,趁着新年更换年号的契机,顺带把封后大典也办了,也算是热热闹闹,正正经经成了大梁朝的女帝。 魏怀恩总忙得很,虽然萧齐被她要求待在御书房里养病,让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但是这样的日子还是让萧齐不可避免地觉得无聊。 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聊吧,因为魏怀恩时不时就要凑过来捏捏他的耳尖,或者揉揉他的手,再或者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候悄悄偷个香,让他觉得无奈又好笑。 摆设果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萧齐觉得自己精力已经很好,能帮她看看折子,但是魏怀恩别说让他看折子了,连他想伸个懒腰都要被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她很紧张他。 但是中过箭,坠过崖,上过战场,下过牢狱的前玄羽司司使萧公公已经过腻了这种被过分关注和呵护的日子,他要出去透口气。 “你做什么去?” 果然,他一有动作,魏怀恩就好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立刻从书案纸堆后面抬头。 “我去散散步,这儿有点闷。” 萧齐一边架起拐杖,一边把北翟进贡的那件黑狐裘披在身上。 很轻很暖的一件狐裘,只要一件便不会受寒,对他这个不喜繁复的病人来说倒是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 “闷的话我就让人把窗子打开,你别出去吹风了……” 一双手从他身后穿到身前,把他整个人都紧紧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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