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矛盾吧,他明明是为了她才去复仇,明明是为了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才匆忙赶回来,却在此时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为了骗一点她在痛苦之中的无助和依赖。 就像一株无根的漂泊浮木,偶然在湍流之中成为了魏怀恩的救命稻草,他虽然担心她上不了岸,却在看到陆地的时候,拼了命地把这段彼此依偎的时光延长。 他知道她总会离开,总会在未来将一切伤口治愈。 但是他都看不到的,只有这点温存,是他能留下反复回忆的全部。 可是他总要开口的,他不能再让她继续被痛苦折磨。 “严维光,已经被奴才杀了。” 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魏怀恩突兀地止住了哭声,揪着他前襟的手指动了动,她从他怀中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脸上泪痕交错,哭红的双眼眨动了好几下才在他的脸上聚焦。 萧齐把她脸上沾湿的头发拨开,明知道这是僭越却揽着她的后腰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刚才的话。 “奴才杀了严维光,一剑穿心。他已经死了,主子不相信的话,奴才的前襟里有他的头发。” 魏怀恩连忙把手伸进他衣襟中翻找,萧齐知道自己把严维光的头发放得很深,却并没有出声提醒魏怀恩放在哪一层哪一处。 他松松环着她,看着她焦急的指尖在自己的衣衫之间摩挲,不时摸到他的皮肤,他觉得……快活。 毕竟他没有强迫她什么,这都是……一个将死之人应得的。 被帕子包好的,沾着血污的发丝摊开在魏怀恩的手心,又被滴落的泪水晕得更脏。 魏怀恩意识到了什么,撑着萧齐的肩膀站了起来光脚跳下了床,满屋焦急地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主子,可是在找这个?” 萧齐拿着一个火折子递到她眼前,她抢过来紧紧攥住。 他没有再说话,抱起她走到庭院里,直接席地而坐,让她干干净净地坐在自己腿上。 魏怀恩把丝帕和头发一起点燃,直到它们变成了一堆散发出难闻焦味的黑灰。 萧齐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用修长的手指梳顺她的发丝,任由魏怀恩看着那一堆灰,坐在他怀里发愣。 只要在她身边,他可以死在任何一刻。萧齐的视线一直落在魏怀恩身上,然后慢慢凑近,从后面抱住了她。 夕阳最后一丝翻过宫墙落在他们肩上的暖光消失,明丰急匆匆跑了进来。 “见过主子。师……萧总管,御林军的人在外面等你……” 说罢不敢再看相拥的魏怀恩和萧齐。 萧齐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垂下头,在魏怀恩想要转头看他之前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眷恋地蹭了蹭。 “主子,萧齐要走了。”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在说完这句之后,再也不想不出什么。 “谁允许你离开我了?” 魏怀恩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又恢复了从前的威严,连一丝脆弱的后韵都不见。 “本宫要你活!”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像抓住什么无法失去的宝贝。 “明丰,告诉御林军,萧齐的事,嘉柔会给父皇一个说法,让他们滚!” “是!” 明丰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没有给萧齐反应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魏怀恩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萧齐脸上。 “别以为你死了,定远侯的事就算完了,本宫用不着拿你的命换自己平安。 何况你真以为严维光没把我的事告诉别人?秘密被敌人知道的时候,就不可能是秘密了。 抱我回去,我要换公主的宫装,去拜见我那位父皇。” 萧齐没动。他还是觉得只要自己死了,魏怀恩就不必沾上脏污。 只要他的死能够多为她搏来一份安全,那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值得。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 魏怀恩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在他面前她好像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控力,冷静自持的假面多一刻都戴不下去。 她转过来搂住他的脖颈,狠狠地用最大的力气捶打他的后背,眼泪又滴进了他的衣衫。 “我不要你死,萧齐,你不能死,我只有你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萧齐把濒临崩溃的魏怀恩死死抱住,比起清醒的分析,她的这番话更能击溃他的所有防线。 他知道自己想活着,他怎么能忍心把魏怀恩从他怀里推开,诏狱那么黑那么苦,他不是不害怕,可是他的心甘情愿,她都不要。 她只想要他留在她身边。 萧齐再也不能否定不知何时在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情愫,更不能阻止眼泪滚滚流出。 他被她从死路上拉了回来,还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只有你。” 虽然他知道不是的,她有的比他多得多,却还是无法不为这句话心潮澎湃。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即使她无法真的在皇帝面前留他一条命,他也觉得此生值得。 “不走,萧齐不走。” 他第一次没有自称奴才,偷偷地用自己的名字代替了那个卑贱的自称。 只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宣誓。无关身份的枷锁,无论他是谁,他都愿意永远陪在她身边。 寝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魏怀恩不愿叫别人来侍奉,自己走到屏风后面换上宫装的内裙。 “萧齐?” 正在外间,看着自己皱巴巴前襟试图扯平的萧齐听见魏怀恩的呼唤,连忙应了一声往里走了几步。 “在,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就在这里等我。” 魏怀恩像一只惊惶的鸟儿,不时就要确认自己的巢穴是否安好,她太担心萧齐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离开,所以才要用声音确定他的存在。 很快魏怀恩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镜台前由萧齐为她挽好发髻。 在萧齐打开妆奁想要为她上妆的时候,魏怀恩却制止了他。 “不必了。” 魏怀恩现在的样子不能说不憔悴,从来光彩照人的人像是一下子垮了下来,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忍。 “就这样吧,你同本宫一起去。” 萧齐为她整理好最外面一层繁复的裙摆,犹豫着开口:“主子,奴才得换身衣服。” 他一路奔波,黑色的衣袍沾满尘灰,前襟还被魏怀恩的眼泪浸透,又被拉扯抓攥得不堪入目。 别说是去见天颜,连走出这个院子都不太合适。 魏怀恩的目光扫过他全身,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一个形容憔悴却身着华服,一个风尘仆仆却面容俊朗。 她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皮,手指一点点描摹过他的眉眼鼻唇。 萧齐顺从地闭上眼睛,微微屈膝和她同高,听见她说: “不用换,到时你在殿外等着本宫便是。 你的副司使恐怕保不住了,不过,本宫会让你继续在我身边做总管。” 话已至此,萧齐不再纠结,在她温暖的手指离开之后,他微弓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向帝台走去。 主子说会保下他的命,他便什么都不再害怕。 魏怀恩的身影走在前方,有晚光在她肩头缠绵。在他眼里,她在发光。 “不孝女魏怀恩,求见父皇。” 乐公公才从上书房的门槛迈出来,魏怀恩便带着萧齐重重磕在地上。 吓得他赶紧让自己圆润的身子从魏怀恩前面跳开,嘴里一迭声:“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要把魏怀恩拉起来。 “皇上就在里面等您呢,快跟老奴进去吧。” 乐公公看见了魏怀恩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想说什么,但眼珠微动,把话咽了回去。 目光扫过一旁跪地的萧齐,乐公公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等我。” 魏怀恩回头对萧齐说,然后拍了拍乐公公的手,孤身一人走进了殿中。 殿外只剩下乐公公和萧齐,还有木头一样不言不语不动的几位御林军。 乐公公也不需要顾忌,上来就狠狠踹了萧齐一脚,直接把萧齐踹到在地。 萧齐默默挨了这一脚,忍着肩头的疼痛,重新在他刀剑般的眼光里跪好。 第21章 章二十一 雷雨生柔肠 殿内。 “不孝女魏怀恩,欺瞒君父,假扮太子,请父皇责罚。” 魏怀恩看也不看永和帝的脸色,直接跪伏在地。 “砰!” 玉石的笔筒摔碎在魏怀恩右边不远,碎片打在了她的身上,她面色不变,重复道: “请父皇责罚。”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龙靴,永和帝的疲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哥哥,被你葬在哪里?” “行宫,后山。” 魏怀恩停顿了一下,才没有带上哭腔,但眼中还是积起一层水雾,要落不落。 “为什么不告诉朕呢?” 永和帝未见责怪,倒是让魏怀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两双含泪的相似眼睛眼神交汇,悲伤让魏怀恩压抑的怨怼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告诉您?告诉您就能让哥哥回来吗!我早就同您和哥哥说过万事小心,可是哥哥还是中了暗算! 哥哥死了,您只有端王一个成年儿子了,难道您会为了我们立别人做太子吗?难道您不会为了给他做面子留定远侯一条狗命吗? 母后去世,您叫我们两个不要多想,可我现在长大了!我要亲自给哥哥报仇!” “啪!” 魏怀恩被抽倒在碎玉上,手心被割破眼看着见了血。 永和帝见状赶紧把她扶起来,想拉过她的手看伤得多重。但魏怀恩把手收回袖子,膝行向后再次拜倒。 “请,父皇责罚!” “你!你真要如此伤父皇的心吗?” 永和帝已经得知了今日变故的前因后果,对魏怀恩的疏远他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敲打的话。 “父皇何时说过要罚你?” 他好像忽然苍老了许多,连站起来的动作都格外缓慢。 “严维光对怀德做的事,朕也是刚知道,他该杀。可你为什么不信父皇会给怀德一个公道呢?” 魏怀恩伏地不起,双手却紧攥成拳,伤口被扯得更深,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痛。 因为那不会比她此时的心更痛了。 “如果我没有让萧齐去查呢?如果从一开始您就知道哥哥不治身亡了呢? 我没有权力,没有力量,哥哥被杀的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揭晓!” 永和帝久久无言,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凝视着她。 良久,魏怀恩听见他的脚步走远回到了御案后。 “说到底,你不过是不忿自己是个公主,没有资格和你的哥哥一样出入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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