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愿意为她舍生?哪怕连命都要丢了,还在第一时间回到东宫,只为了亲口告诉她仇人伏诛的消息,让她能够亲手烧掉严维光的头发解恨? 他甚至并不只是感激她。 她救过的人不只他一个,但是只有他,比任何人都大胆,也比任何人都让她信任。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萧齐的睫羽便抖动了几下,慢慢醒来。 魏怀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虚,在他睁眼之前装作还没有醒来的样子,好像怕被他发现自己的打量。 她感觉到,萧齐微微动了动左臂,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嘶”,也许是维持这个姿势一夜所以麻了。 她不能说不感动,她觉得只凭这一点,她就应该好好赏赐萧齐。 然而下一瞬,一只微凉的大掌柔柔地落在她发顶,轻得像羽毛掠过,却让魏怀恩几乎维持不住假象。 他似乎有些太好了。 萧齐刚刚醒来便看见了魏怀恩近在咫尺的面容,心头还留着夜间遗留的缱绻,也就依照心意揉了揉她略有毛躁的发顶。 她睡得像一只猫儿,看得他满心柔软,几乎以为这是一场虚假幻梦。但是既然他已经清醒,就没有理由再对她亲昵。 于是他安静地退开,走到门口小声吩咐门外的宫人备好她洗漱需要的物什,再让厨下备好鸡汤。 魏怀恩悄悄睁开眼睛,看着萧齐站在门口的侧影,听着他那不留心听便根本不会听见的絮絮叨叨的命令。 “他的话一直如此多吗?” 魏怀恩回想着萧齐在自己面前的种种,在她的印象里他除了汇报任务动向的时候会详细一些,其他时候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但是现在萧齐连漱口的花汁用哪几种花瓣来捣,水温几许,鸡汤熬制之前要先剥了皮去掉油脂,几时放枸杞,等等等等,这种操心又繁杂的事情,在他身上实在有些违和。 雨后清晨的温度正好,不再做太子,好像身上的所有重量都消失了,在萧齐的温声细语里,魏怀恩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萧齐记得皇恩寺里魏怀恩曾住过的禅房的摆设,无论魏怀恩决定去皇恩寺背后的想法是什么,他都要竭尽所能让她住得舒心。 宫人们在他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将要带走的东西整理装车,只要她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只是可惜了他留在东宫私库里的那些好东西,虽说他不该贪心,但那些毕竟是他用俸禄和利益交换回来的,全为她而准备的。 萧大总管头一次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没想到活命之后的处处掣肘反而让他觉得气短。 东宫不能再去,玄羽司也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萧齐摇了摇头,转回了魏怀恩床边,从前在外当差,总觉得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太短,现在彻底闲下来,又怕有朝一日她会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而厌倦。 手臂早就不再麻木酸痛,但他在想,如果现在假装没有醒过来,是不是还能继续那个拥抱? “不能,萧齐。她不许的时候,你不能惹她厌烦。” 他对自己说。 八月中。 魏怀恩在皇恩寺已经住了一个多月,月缺又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 山中无岁月,这一片的禅房都被御林军护卫着,或者说,是监禁着。 所以即使江鸿来了好几次,都被魏怀恩派萧齐出去拒绝了见面,只说一切安好,舅舅和舅母不必挂心。 不过她也没有彻底的闭塞了消息,朝中的消息只要她想要,自然会有人送来。只是萧齐见她默默看完之后就随手放在一边,像是看了解闷的话本一样波澜不惊。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曾经在朝堂的布置被打乱,不在乎端王得志,不在乎京中的流言蜚语。 也是奇怪,太子身亡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永和帝除了派乐公公亲自过来问明了魏怀德的安葬之地,便只是宣布太子旧伤复发,再度回到了行宫将养。 只是这些纷扰背后,都已经不是他的身份所能够探知的事情了。 更让他忧心的是,魏怀恩像是一株极难照顾的娇贵的花朵,即使他每日精心照料,魏怀恩也听话地好吃好睡,可她还是萎靡了下去。 就像是缺少了一种对于她极重要的养分一样,她一日一日枯萎了下去,因为长高而消瘦得更加明显。 婴儿肥已经彻底不见,她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用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跨过院门走来的萧齐。 “你去哪了?” 她总是要问他这句话,因为自从来到皇恩寺,她就只能允许他一个人接近她,连水镜她们都只能在他不方便的时候才进出这个小院。 那是一种因为愧疚和自厌而不愿意再与旧环境牵扯的舍弃。 京中发生的一切是公主府和东宫所有人的疮疤。 水镜只好按照萧齐的嘱托,趁着不时的下山采买,避开御林军的监视,偷偷和将军府,玄羽司中他的亲信,以及得偿所愿进入玄羽司的厉空传递消息。 不过也只能是了解一些明面上得不到的消息,他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萧齐?” 萧齐的回答慢了一些,她便有些急切,催促他回答。 “回主子,快中秋了,奴才听说皇恩寺外一家糕点铺的月饼好吃,专门去买了些。” 萧齐走到桌旁,把手上提着的油纸包放在她手边。 “主子要不要试试?” 魏怀恩恹恹的,似乎在他回来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兴致,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等萧齐拆开油纸包的这一会,她枕着手臂趴在了石桌上。萧齐半跪在她身旁劝: “主子别这样趴着,桌子凉,奴才这就去给您拿毯子。” “没事。这月饼还挺香的,馅儿里加了桂花?” 魏怀恩没有起来的意思,萧齐走之前按照她的意思,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把她的长发挽起,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已经快要彻底垂落在石桌上。 “是,主子尝尝?” 萧齐进来之前已经净了手,从月饼上掰了一小块好入口的托到她近前。 魏怀恩没伸手接,微微探头就着他的掌心把那一小块舔进嘴里,濡湿的舌尖扫过萧齐的掌纹。 他抿紧了薄唇收回手,偷偷攥起拳头碰触掌心。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了,有时候早上在他为她打起帘子的时候,她就要借着下床的姿势扑在他怀里。 或是在庭院里坐得倦了,看也不看就往他怀里倒,要他抱着她回屋里。 再或者夜里睡不着时,要抓着他的手指才能安心闭眼。 种种亲昵,却都是一触即离,就像飞翔的鸟儿,不会为了任何一棵树而停留。 她也是如此,这些在他心里几乎算得上是爱侣之间才能达成的依赖,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矜贵的公主应该得到的纵容和溺爱。 但他如同中了慢性毒药一样,为了每日不知何时何地会发生的亲密而痴迷,即使是一瞬间,也足够他拼拼凑凑,在心里勾勒出一个虚假的幻梦。 在梦里他将她长久地留在怀中,一分一秒,一丝一毫也不许她离开。 皇恩寺算得上是魏怀恩的软禁之地,她唯一的乐趣就是从萧齐身上得到彻底的服从和宠爱。 她当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过分,但她却高明地拿捏着分寸,没有给萧齐再一次说“不合适”的机会。 只是她不知道萧齐也同样沉溺,这一方于她而言是圈禁之地的禅房,于他而言是可以将她困在身边的桃源。 爱意与依赖在试探拉扯中缠成一团,在漩涡中让他们越靠越近。 “嗯,好吃,你不吃吗?” 魏怀恩咽下了那块月饼,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她一直没有告诉过萧齐,她不喜欢桂花。 “呐,给你。” 她拈起另一块碎月饼,伸到他嘴边。 萧齐会用手接过去,还是会张嘴吃下去呢?魏怀恩忽然有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等着他的反应。 一阵清风吹过,摇落了盛开的桂花,她的衣袖滑到臂弯,把她的皓腕露在他眼前。 纷纷花雨里,萧齐低垂着眼帘,张口衔住了她指间的月饼。 魏怀恩满意地收回手,随手捻了捻指尖把残渣抖掉。 “你知道吗,萧齐,本宫其实最讨厌桂花。” 萧齐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以为自己对魏怀恩所有的喜好全都了如指掌,怎么会连她讨厌的事物都会搞错? 她轻轻笑了一声,觉得他的愣怔很有趣。 “以前呢,本宫是喜欢它的香气的,浓烈到让人难以遗忘,而且它也是一棵能够遮风挡雨的树。母后也喜欢。” 她又趴在了桌子上,像是添了一点燃料才振奋了些的火苗,在耗尽兴趣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只是萧齐没有打断她的话,他能感觉到,魏怀恩说过这次之后,就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但是母后走了之后,本宫就开始讨厌桂花了。 喜爱本没有错,但偏爱被太多人知道之后,人和事物就成了他人眼中的一体。 母后活着的时候,所有和桂花有关的东西都会送到她宫里。所以她离开之后,只要看见这些东西,就让本宫觉得难受。 这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母后相提并论?” 说起亲人,她总是那样难过,甚至让他不敢对上她悲伤的眼眸。 “萧齐不知,请主子责罚。” 萧齐跪在地上请罪。 魏怀恩像是没听到一样,说起了别的话题。 “晚上吃什么呢?我想吃红豆沙和你做的肉丸,可以吗,萧齐?” 萧齐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她知道。 可是每次她就是要这样问他,连“本宫”的自称也不用,好像怕他会拒绝一样眨着杏眼看着他。 “是,奴才等下就去准备。风凉了,主子回屋休息吧?” 魏怀恩没骨头一样向前一扑,萧齐伸出手臂稳稳环住了她。 他没再说什么,只默默抱紧了她,站起身走进卧房。 这算是一点默契。她若放低姿态,他便可越界一寸。 将她放在窗下小榻上之后,萧齐想直起腰退后却被她搂住了脖子。 他怕扯到她,赶紧停了动作,弯腰悬空在她上方:“主子?”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 魏怀恩的手指往他的脖侧游移,痒在他心里。 “奴才会叫水镜进来陪您。” 他捉住她的手腕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但魏怀恩又勾着他的手指不放。 “我在厨房看你做,行么?” 萧齐指尖有一层薄茧,在她握住他的手指的一刹那,青鸾宫中那晚十指相扣的感觉如同火苗一样烫到了他。 他飞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揣进袖口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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