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已是晚上,魏怀恩随着车队一起去了府令宅邸,直接把萧齐带回了安排给嘉柔公主的卧房,亲自给萧齐喂药。 水镜的伪装虽然能唬过不知情的官员,但接到南林军传书的明州府令一眼认出了她并非本人。于是宴席散后,他和水镜挑明要见真正的嘉柔殿下。 “主子,府令就在外面等您,说是有要事和您详谈,一定要见你。” 水镜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萧齐吓了一跳: “萧副使这是怎么了?” 魏怀恩擦了擦他溢出药汁的嘴角,又吹了一勺药送进他口中: “他会好起来的。” 担忧和惧怕折磨着她,她太怕那些个所谓的“万一”,于是她近乎麻木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这样就能够让他立刻好起来。 “我来喂药吧,主子。” 水镜并不太在意萧齐的生死,虽然惋惜,但憔悴的魏怀恩更让她难受。 “您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快换身衣服吧,可用膳了?” “不,我自己来。” 魏怀恩拒绝了水镜的帮助,执拗地坐在床边,不想把他假手于人。 “可是府令还在外面等着呢……” 水镜还要再劝。 “那就让他等!” 不提还好,一提就引爆了魏怀恩的火气和怨气。 “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挟起我了!你也出去,这间屋子除了我谁都不许再进!” “主子……” 水镜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连应是便匆匆离开。 对水镜发火确实是乱撒气,可是魏怀恩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光是看着萧齐勉强才能咽下半勺的样子,她就只想撇开一切抱着他大哭一场。 但是不行啊,不行。喂完了药,她还要整理仪容,去见一见那位明州府令。 她已经猜到了那位府令是永和帝的眼睛,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要给永和帝一个交待。 “我去去就来。” 她摸了摸萧齐已经开始发热的额头,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才去整理了自己,打起精神出了门。 明州府令王知秋今年刚过而立,此时正静静站在庭院之中等待魏怀恩出来。屋里的动静隔着门板能听得七七八八,但在水镜离开之后,他仍面色如常,好像没有听到魏怀恩的挤兑一样。 “王大人。” 魏怀恩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在台阶上。 “可是为了南林军的事而来?”她虽一天一夜都不曾合眼,目光仍是森冷逼人。 “请殿下移步再叙。” 王知秋躬身恭敬一礼,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 魏怀恩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醒之前,本宫不会离开这个院子。” 听她这话,王知秋的表情终于松动,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魏怀恩: “殿下要把前程都毁在一个阉人身上吗?您可知圣上已经属意将西北军虎符交到您手上,这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不清楚吗?” “本宫不知道,可那又如何呢?” 魏怀恩不在意地笑笑,眼看着王知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本宫大可以把话和王大人说清楚,萧齐我保定了,他这条命谁都取不走。” “看来是圣上错看了殿下,女子到底还是难堪大用!” 王知秋气得拂袖而去。 “不愿受人摆布就是难堪大用,王大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些。” 魏怀恩并不生气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开口,让王知秋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但还是不愿意转身。 “南林军的虎符应该在王大人手上吧,父皇命你给萧齐布下杀局,然后再投效到本宫门下。 这样本宫成为储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必须依附于父皇,绝不会起谋反之心。本宫那皇兄处处不如我,荣王也难成气候,父皇大概是想要把星儿带到身边抚养。 这样就算本宫接手江山,为了平天下物议,加上你们这些人推波助澜,也不得不把星儿立为储君,本宫说得可对?” 王知秋这时才惊愕地转过头来,文人一向自负傲骨,哪怕知道魏怀恩是如今储君的最好人选,也还是有看轻之意。 然而他几乎什么都没有透露,就已经被魏怀恩窥见了全局,不得不拜服她的明睿。 “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保萧副使一条命?难道您要为了他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地位?” “本宫要的东西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何况无论是你还是其他效忠父皇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听凭本宫驱使。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父皇去了,你们只会把星儿培养得对你们唯命是从,甚至早早逼本宫退位把大权交给你们。 王大人别急着反驳,你敢说你没有这种心思,但别人就没有吗?” 魏怀恩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踱步到王知秋面前。 “本宫要保萧齐,既是公情,也是私欲。玄羽司自从设立以来便被你们深恶痛绝,但你可知若是没有他们,该有多少蝇营狗苟非要到捅破天的时候才能上达天听? 厉空在明州也有两三年了,您该知道有玄羽司在,能把多少祸事扼死在露头之时。本宫为什么要顺了你们的意,用萧齐换前程?” 王知秋在她的逼问下心虚得后退了半步,却还是不死心地争辩道: “阉人当道,朝纲不振,殿下若为储君,怎可与这种人同流?” “难道就要和你们同流?” 魏怀恩嘲讽地看着他。 “别装清高了王大人,您自己还左右逢源,吃里扒外,身为一州府令把百姓安危当作玩笑,让雷山夹道数年不通,任由南林军劫掠。 甚至以此为借口用剿匪的军饷贴补南林军,这些也是父皇教你做的?” 她早把明州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等到见了南林军之后彻底看透了王知秋以民养兵的好算计。 王知秋终于垂下了头,赧然道: “殿下慧眼,是下官有罪。” “你不会被定罪的,这些年明州被你治理得很好,没有了以前的苛捐杂税,明州百姓没有不赞你清正廉明的,算起来你是功大于过。” 话已至此,魏怀恩不欲再与他多言。 “今日我们说了什么,你尽可以呈报给父皇。顺便告诉父皇,魏怀恩绝不受人掣肘。” “殿下留步!” 王知秋赶上几步拦在她面前: “您……还是再考虑一下,虽然下官愿意为您驱使,可国本为重,若是您不让步,恐怕……” “不必了。” 魏怀恩摇摇头,越过他上了台阶。 “本宫只会走自己选的路,不会因为世人对女子的偏见而让步半分。” 她最后站在门前回过头对上王知秋难言的视线,淡然道: “请回吧,王大人。” 随后关紧了房门。 王知秋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脸上似是被甩了几个巴掌,沉思着离开了这座庭院。 屋内。 “天,怎么烫成这样?” 魏怀恩试了试萧齐额上的温度,几乎有些烫手。大夫叮嘱过夜里烧起来是正常,但一定要及时降温,等到白天他再来诊脉。 萧齐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魏怀恩干脆把小榻移到床边把他抱到榻上,再拉着小榻进了浴房。 “幸好本宫这么多年不曾荒废骑射,不然还真抬不动你。” 魏怀恩累得气喘吁吁,想着他也昏迷着,直接脱了外衫衬裙,挽起中衣的衣袖和裤脚方便用水。 萧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魏怀恩撕扯几下就让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短了一半裤腿的中裤。 温热的湿布巾一遍遍擦拭着他的皮肤,既是帮他降温,也帮他把身上的尘土血污清理得干干净净。 许是身上的不适消失,萧齐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彻底展开,若不是这一身伤,他倒像是睡得安详。 魏怀恩散开他的头发重新编成了一条辫子束在头上,好让他的汗水不至于让头发打结。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她重新换了条干净的布巾,解开了他的中裤。 “怪不得你从来都不愿让我看见……” 她终于见到了他一直想要遮掩的伤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一样盘踞在一根柱子下,狰狞地只要一眼就能感到剜肉般的疼。 这就是他身体的全貌了,他在她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秘密。 她伸出手试探地点了点他的伤疤,萧齐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她还是尽量轻柔地帮他擦拭过每一处皮肤,只怕这经年累月的伤疤还会让他感受到一星半点的痛楚。 “这该有多疼啊。” 魏怀恩守城那年,见过战场上的惨状,破碎的肢体散落在城门前,她知道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也知道萧齐遭受过怎样的痛苦。 可是这个伤疤在她眼里一点都不觉得丑陋,她只觉得心疼,心疼他带着这伤拼命学骑术,心疼他那年脸色苍白地站在宫门口目送她离开。 他早该让她知道的,她怎会因此嫌弃他? “你总怕我见了你的样子会厌恶你是不是?” 她一边帮萧齐裹上柔软的棉袍,一边轻声问他。 可是他不会回答,魏怀恩便自顾自说道: “抱歉,以前我对你太坏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两滴眼泪落在他脸上,魏怀恩急忙给他擦干净,一时没控制住力气,让他脸上有了两处红痕。 她再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我怎么这么笨啊,萧齐。” 她把萧齐送回干净的床榻上,又试了试他的温度,确实降了不少总算稍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沐浴之后,躺在靠着床边的榻上,把头贴到萧齐脸旁感受着他的温度才敢闭上眼睛。 “快点醒过来吧,求求你……” 第二天大夫过来诊脉,又改了改药方告诉魏怀恩: “情况还好,这位郎君身体康健,大概明日就能醒过来了。” 水镜在门外听着大夫的声音,大大地松了口气。 等到大夫走了才壮着胆子进来觑着魏怀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主子?” “你来了。” 魏怀恩还是难掩疲色,昨夜惊醒了好几次,生怕睡死过去不知道萧齐再次发热。 “昨晚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抱歉了水镜姐姐。” 她对水镜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主子哪里的话……” 水镜终于松了口气,走过去抱住了魏怀恩。 “江将军和十方已经把昨日的情况和我说了,您也是气急了。” “不只是因为这个。” 魏怀恩拍怕她的后背,把永和帝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水镜。 “您是说,我们的人里有今上的棋子?” 水镜惊得抬高了音量,又赶紧捂住嘴巴跑去门口看了看没有别人之后又关紧了所有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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