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怀恩搂着他的脖子,解开他的官帽之后侧着头枕在他的头顶,好像这样就能暂时把自己想象成镜中的萧齐。 “要是我是你就好了,能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被那些与我没什么干系的人拖累在这里。 更不用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琢磨着调查谁,扳倒谁,拉拢谁才能给哥哥报仇。 萧齐,我有点羡慕你。” 她不会问萧齐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在,因为那一定是每一个内侍的伤疤。 他们和宫中女官不一样,她们或许还有家人和亲情可以期待,他们则完全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 她知道今晚一定是玄羽司众人的庆功宴,他这位副司使不可能不出席,因为乐公公在皇帝身边当差走不开,他一定是整场宴会的绝对主人公。 但他提前离开了,就为了来东宫见她。 他们今天没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当面说,他完全可以等到明日酒醒了之后再过来拜见她。 甚至不来也可以,有信件传递就可以了,像她其他安插出去的人手一样,也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跪她。 也许他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也许他像一只刚从暗无天日的生活中破壳的雏鸟一样,把帮了他一把的她当成了指望和依靠。 宫中那些得脸的大总管都是这样的,无论在外面怎么耀武扬威,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子,也是像普通内侍一样本分。 这样挺好的,她也有了把她当成一个家的小内侍。 她能体会到这种有了成就之后只想给最亲近最信赖的人看的心情,她从前也是如此,她有父皇,有哥哥,从前的从前还有母后。 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心境,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拥有一个时时都把她放在心上的心腹。 水镜她们也很好,只是萧齐不一样,萧齐是她的。 她靠着萧齐,看着光芒在他眼中化成了水光,又被他一点点忍了回去。 他似乎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开口,但又因为找不到自己声音憋了回去。 没关系,她来说。 “你觉得我不应该羡慕你,是吧? 别总是觉得自己不好,觉得自己低贱。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你。 我把你送进玄羽司,给了你那么多任务,你统统都完成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好,你真的很厉害。有你在,我很放心。 我说过,你可以做成和那些大臣一样的事情,你也都做到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人敢当面给你脸色看。 但是我还要装成是我哥哥,因为如果我还是嘉柔,就依然什么都办不到。 所以我羡慕你,你什么都不用遮掩。” 萧齐放弃了提醒她不要和阉人太亲密,以及离开她怀里的打算,他和自己说,只有今晚。 魏怀恩在萧齐帮她擦头发的时候睡了过去,还是萧齐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到了床上。 在玄羽司和那些曾经的虎卫一起训练了月余,不用靠剪裁合体的官服衬托,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虽然阉人的体质比正常男人差上许多,但总归他还是变得更加强壮。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雕刻自己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不想和乐公公一样随着年纪渐长而发胖女化一样,他至少想在她眼中还有性别。 又一次安心靠在柱子上守夜,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的离开过她身边。 萧齐没能留到魏怀恩醒过来。 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立稳脚跟,要办好差事,要收拢虎卫营,哦,现在是玄羽卫的人心。 还有各个世家门阀见木已成舟,所以把自家的子侄拼了命往这个皇权特许的玄羽司里面塞。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他还要分出心思来帮魏怀恩揪着箭毒的线索一路秘密追查。 又是几日没能见到她。 萧副使成熟了不少。 权力永远是最滋养人的补品。 虽然玄羽司的存在就是为了帮皇帝监视国朝各位大臣的往来,但怨声载道被弹压下去之后,大臣们也渐渐放松了精神。 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到需要剥下官服送进玄羽司掌管的诏狱或是刑部的大牢的地步。 很多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情,都变成了以各种明里暗里的方法送到玄羽司从头到尾的话事人私库或是私宅里的珍宝和人。 对,人。 被另一位在御前行走的福公公拉到他在京城里的私宅做客的时候,萧齐看到了他那些千娇百媚的妾侍。 宾主皆是他们这些阉人,但那些姑娘们还是穿着轻纱柔若无骨地在他们周围环绕,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带着人去抄家时见到的熟面孔。 还有几个目光瑟缩,还没怎么发育的娈童。 那时候他突然想通了魏怀恩把他送进玄羽司那晚和他说过的那一大番话。 男人女人,阉人和正常人,根本就没有不同。 人都是一样的,得了好处就要张狂,尝到权力就不再甘心。 好像不从某种欺压同类的快感里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等,就是亏待了自己。 他一个眼刀过去,被指到他身边的美人就规矩了许多。 萧齐不喜欢她身上的媚香,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送到鼻端遮掩气味。 他是从快被活活打死的境地一步一步靠自己爬上来的,他没有认过干爹,也没有像其他长相好的小内侍一样去有特殊嗜好的总管屋中讨好。 所以眼前耳边所感知到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可笑。 权力才是规则,他懂得不能更懂了。 第11章 章十一 恩威难测 就算他们这些阉人没有男子的能力,也不妨碍福公公这种人把这些花朵般年纪的少年少女纳入后宅里。 萧齐还知道定远侯也是一样,那位他搭上线的叫做厉空的男宠就颇受重视。 只要有了权力和地位,那些健全的男人不也一样如同女人一般去对家主百般谄媚。 如果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去势进宫的阉人是下贱,那身体健全的男宠是不是也是下贱,那些为了向上爬或是求活命而对拥有绝对权力的上位者卑躬屈膝的官员是不是也是下贱。 曾经因为身体的残缺被一并割掉的自尊和自珍,通过另一种方式重新从他血脉灵魂中滋长了出来。 全都是因为魏怀恩。只因为她。 “萧副使,你怎么,怎么还坐着呢?” 坐在他旁边位置的冯内侍已经躺在了侍女腰弯里,一只手捏着酒杯搭在她玉臂上对萧齐一举。 “这又不在宫里,也没主子要咱们侍奉,不用再,嗝,绷着了。” 跪在萧齐身后的姑娘咬了咬牙,向前膝行了一步带着讨好的笑容扯了扯萧齐的衣袖。 “大人,奴替您斟酒吧。” 她在这个魔窟里已经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本以为这位内侍官也会对她百般折辱。 可她没想到……罢了,就算他真的没那些变态的心思,她要是还跪在后面和他保持距离,也会被其他内侍注意到的…… “不必。” 萧齐站起来抖了抖衣袍,提前离开了这场宴饮。 魏怀恩今日不在东宫。 确切来说,是“太子”身体抱恙,嘉柔公主自请出宫到城外三十里的皇恩寺中为兄长礼佛祈福。 再加上不到三月后就是先皇后冥诞,她会一直到中秋才会回宫。 今天她亲自换回公主身份,去和永和帝拜别,再去了东宫探望了病中的“太子哥哥”,然后便来了皇恩寺。 作为嘉柔公主,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婚事被提上日程是理所当然。 在顶替太子身份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但她没想到定远侯出手这么快。 在玄羽司揪出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之后,他们就等不及,让现在正帮大公主嘉福筹划婚事的皇后把她也拉上。 以为把他们兄妹分开就能逐个击破了吗?做梦。 就算是魏怀德安然无恙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胞妹连婚事都要被端王一派算计进去。 本来计划拖一拖婚事,或者先随便和哪家把亲订了,再在之后彻底报了仇让“魏怀恩”早逝,这样她就可以再无牵挂地以魏怀德的身份走下去。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要是她不赶紧把嘉柔公主从皇宫里弄出来,就真成了网兜里的活鱼了。 别的不说,就说皇后和嘉福三天两头就要她一起去参加什么诗会什么游湖,好几次她和水镜都差点露馅。 一想到自己躲躲藏藏的那好几日,魏怀恩就憋屈得要死。 书案上有那么多密信折子,还有太傅交待的功课,并上皇帝让她好好学习的公文,她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脑子才够用,居然还要费劲去应付那些烂事。 烦死了! 让“太子”先病上几天吧,她要在皇恩寺透透气,再趁着出宫的机会见一见舅舅。 玄羽司有萧齐,朝堂上她便能慢慢掌握,只要想办法把订婚的事情解决掉,就不用再受掣肘,一心查定远侯。 皇恩寺的禅房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每次她来礼佛的时候都会住在这一间。 夜静无人,水镜带着宫人住在小院外的禅房中,她便独自站在树下,仰头从茂盛枝叶之间望着破碎的月亮。 萧齐在外围和暗卫们打了招呼,但不想经过正门惹来无端的注视,便绕到围墙外,轻盈地跃进了魏怀恩的小院里。 魏怀恩背对着他,听见身后响动居然被吓了一跳。 好在月光明亮,她看清了来者之后放下了捂住嘴巴的手,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是定远侯那边有什么动向了吗?” “是,奴才得知定远侯的一位侍妾家中是南林府的府医。” 萧齐恭敬地报上今日探查到的情报。 公事是正正经经的公事,但是心也是真的想要到这里见到她。 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如今已经愈发游刃有余,甚至连魏怀恩都看不出他是否还有以前的私心。 想骗别人,得先找好连自己都相信的借口才行。萧齐深谙此道。 “南林府,果然。” 南林多瘴气,向来出奇毒。 她要萧齐查定远侯不假,但要找到证据证明幕后主使到底是他还是端王一派别的谁,她需要真正的证据。 好在萧齐没有让她失望,找到了真正有价值的暗线。 “那就继续抓下去。对了,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你上次说的那个男宠吗?” “是。” “这个人为什么要出卖定远侯?” 难得闲暇,魏怀恩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招招手让萧齐过去,和他闲聊起来。 “……主子感兴趣?” 萧齐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了抿嘴唇垂手站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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