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那恍忽之间,记忆和当下的场景重逢,沈奚准从刘寡身上看到了刘岂的影子,那些自幼年时被埋下的无助与恐惧,也都疯狂的涌进了脑海。 不要看!不要听! 沈奚准几乎是下意识的要去捂自己的眼睛,可手臂沉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一次不同,不会再有人把她挡在怀中了。 …… 夜危深冷,星光溃淡,这夜的汉宫陡然陷进一场无法言说的晦暗。稀薄的月光打下的淡淡投影,把青砖黛瓦和灯火阑珊,全都变得晦涩难明。 屋内不断传出的低咽碰撞,也伴着徐徐扬气的风,卷向更深更远的壸巷。张玉立在门外,浑身僵硬,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自己做的一场大梦。 夜忽然更深了,汉宫也静谧的更加可怕,黑暗所到之处都像是蛰伏着许多凶猛的兽,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吞食入腹。 细瘦的无助的风只得在壸巷中跌撞游走,墙壁与墙壁的推挡将它撕的百孔千疮,可前方的路却越发深长,想要逃脱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最终气息穷尽,到底力竭,一口不甘漫上宫墙,一点一点,飘向远方。 也许这个世上存在心灵交感,就像彼此爱着的人一旦分开就会想念,所以理所当然,一方能够察觉一方欢乐,一方也能感应一方苦痛,一方死去,另一方自然而然,撕心裂肺,却无法形容。 远在建章宫巷里的侯阳王府,还在案前处理事务的侯斯年,就是这样心口蓦然剧痛起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是躺在榻上,而屋中也聚着不少满脸担忧的婢子,见他睁开眼睛,皆露出一脸欣喜,“王爷?可感觉好些了吗?” 侯斯年这才看到坐在一侧为他号着脉象的郎中,只是他心口余痛仍在,几番尝试张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婢子们也焦急的询问着郎中,七嘴八舌里,侯斯年听得郎中说,“这是心血瘀阻,气滞心胸所至的昏厥,还请王爷切勿再过劳累了。” 劳累吗…… 也许吧。 虽然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份劳累不过是来自没有目的的荒废着时间,但被人误以为是劳累所致,总要好过被人知道,他是因为失去了沈奚准才变得这么可怜。 一想到沈奚准,心口的疼痛便又一次闷闷阵阵的传来,侯斯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难过,还有懊悔,种种情绪交织揉杂。 所以那一瞬间里,他的鼻尖又开始发酸,因为不想被人察觉,只好又闭上了眼。 他想,繁忙的公务还真是个好借口,它能伪装自己,除此之外,他也再找不到另一个更体面的理由。 想是见侯斯年已无大碍,郎中和婢子也都渐渐退了出去,所以除了值夜的下人,屋中的嘈杂很快褪的一干二净,温亮的烛光也随着人气的消散,慢慢清寂下来。 如此寂静里,也让窗外盘旋的风声更显鲜明,呼啸着哀鸣,每一声都像是撞进人的心里,道一句惨别。 侯斯年听得这如泣如诉的风声,心中不由更加凄然,手也不自禁的摸上身侧,那里原本是沈奚准躺着的地方,可此时却空空荡荡,入手一片冰凉。 想到沈奚准决绝而去的样子,他再难忍住心中的难过,眼泪也自眼角崩泄而出。 “准准……” 准准。 可任他再怎么低喃,也再道不尽心中的遗憾了。 黑夜如渊,将整个长安都困禁住,无尽的长夜里,巍峨的汉宫也如同天地一蜉蝣,尽显脆弱与渺小。 颠倒与虚晃里,椒房宫中的破碎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悲痛欲绝。廊前的烛光明明灭灭,将所有的繁奢都化为斑驳的残影。 张玉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骇然致使冷汗直下,有风掠夺而过时遍体生寒,是他强撑着才没有逃走。 时间流逝的过分缓慢,风声呼啸时也仿佛故作停留,让整个汉宫飘飘浮浮,一切倍显头重脚轻。 在这难捱的煎熬之中,那扇紧闭了许久的房门终于发出了声响,吱呀一声,却嘶哑的像是一把衰败的喉咙。 张玉屏着呼吸,看着帝王拖着沉重的步伐从中缓缓迈出,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步入夜色,将空气中无形的气流一脚踏破。 “张玉……” 刘寡脸色蜡白如纸,他每走一步便说一句,“……馆阳长公主” “侯阳王妃沈氏……” “……薨” 张玉头脑嗡的一声,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刘寡,微微侧过来一点脸颊,像是在同他说明因由,“无非……” 他说,“美人多病罢。” 说罢,帝王举着步子缓缓与院中婢子擦肩而过,直到走出这座椒房,他高大的身影没入更深的夜色,院中的婢子们才如梦初醒,一个接连一个伏跪下来。 明明周身风声依旧,可这夜里仍然寂静的有些过分。张玉看着眼前这繁华一场,突然觉得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不知是谁小小的啜泣了一声,将这寂静打断,紧接着便有了第二声、第三声,就在啜泣快要连成一片时,张玉才用自己仍在发紧的嗓音说道:“哭什么……王妃生前不喜吵闹,你们……全都闭嘴吧……” 这个夜晚带着不同寻常的危机四伏,或许是察觉到了异样,长安百姓家中的禽畜也开始不安的嘶鸣起来,它们在圈中相互推挤,好像就要出现什么危险。 直到马蹄声将这紧张的气氛打断,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短暂的经过,很快又哒哒的跑向远处,它们这才抖抖身上因为过于紧张而发皱的毛发,嘶鸣几声,再次入睡了。 疾驰的马儿一路直奔侯阳王府,马背上的士兵也面带焦急。出征古滇已经不容迟疑,古滇王知道刘寡将要派兵攻打,所以将大汉使臣囚禁,沿线设防,准备要与大汉兵刃相接了。 这份急报送到侯斯年的手中,等侯斯年看完,那士兵便问道,“王爷,您看我们何时出发?” 侯斯年面色果然沉重,古滇千里之遥,自这份急报发出至今已有几个昼夜,他不假思索,“事不宜迟,通知全军,我们即刻启程!” “王爷!” 才熬好的汤药热气尚存,虽也知道前线战急,可侯斯年的身体—— 下人端着药碗,一脸的欲言又止。 侯斯年知道下人的关心,他摇摇头,“无妨,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军务要紧,你去替我将玄甲拿来吧。” 前线紧张,怎能耽搁。下人心中天人交战,纵使再不愿,但也终是领命去了。 看着下人离去的背影,侯斯年转头看向了窗外,外面夜色如墨,他一时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下人帮他更衣,小心翼翼的问他道,“王爷,可要去通禀王妃一声吗?” 侯斯年这才心中一震,连整理腰带的动作也忘记了,不过他很快掩饰掉心中的难堪,“不必了。” 但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说,“若……” 他一顿,“王妃要是回来,务必写信告知我。” “是。” 玄甲已穿戴妥当,侯斯年不再耽搁,他将桌上快要凉尽的汤药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夜色正当浓郁,整个长安都陷在沉睡之中,只有这一支出征古滇的队伍浩浩荡荡,已经整装待发。 夜色最能掩人耳目,长长的队伍只点了零星几束火把。侯斯年遥遥看了一眼,只觉身后黑如鸦羽密密麻麻,像是看不到尽头。 高大的战马也在夜风中凛然站立,看到侯斯年的那刻不由振奋的打起响鼻,士兵们亦是一脸郑重,挺拔如松的站立在夜风之中。 侯斯年从副将手中接过缰绳,握了一握,那上头的凉意瞬间渗透了掌心。 古滇啊。 不知为何,他心头没由来的的恸动,今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还了。 夜风如同无声的号角在耳边响彻,所有人神色肃穆,等待着一声令下。 侯斯年长长的呼了一气,他安抚了一下马儿,而后翻身上马,道:“出发!” 马儿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良久,是以闻言立刻就向前奔跑起来,身后的队伍也纷纷迅速跟上,之后浩浩荡荡,又整齐划一的向城门方向前进了。 得知侯斯年要出征古滇,长安城的守城士兵早已打开了城门,侯斯年领着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长安,前方就是广阔无垠。 此一去千里之外,也许是想让将士们再看一眼故土,也许是自己想再看一眼这个长安,所以跑着跑着,侯斯年便勒马停了下来。 “吁——!” 战马的嘶鸣里,众人心有所感,心中对家乡,对亲人、爱人的万千不舍也都化作这默契的、深深的、回望的一眼。 侯斯年也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这个长安。 霎时,他好像在城门的灯火尽头看见了他的准准。 她就站在那里,向他招手。 与此同时,他耳畔的风声也托送来了她的声音—— 侯斯年, 你要…… 一路平安。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美多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非常感谢一直以来支持它的朋友,没有你们,它可能永远无法完结。所以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这个故事有你们一半的功劳!真的谢谢大家! 这个故事的更新,这个结局拖到现在我深感抱歉,它太难写了,我文笔有限,想象有限,从创作最初到最后,人物与人物的拉扯都已经超出了我原本设定的大纲,我写的弹尽粮绝,一直不写,不是拖着,是实在写不出来了。 也许这个故事的结局让很多人不满意吧,你们等待了那么久,到底是让你们失望了。但我想,这个结局或许是对故事中的人物最好的交代吧,毕竟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和解,所以本就破碎的东西,我们也就不要再用力粘它了。 准准也好,刘寡也好,侯斯年,裴未央,苏粤安,乃至一个小到做马凳的宫婢都好,就让她们停留在她们的故事中吧,我们看看就好。 这个故事写的潦草,还有很多欠妥和欠缺的地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得慢慢修改它,这是一个大工程。但是故事的走线和人物的走线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看过的朋友可以不用担心剧情会有变化,再去重翻了。 如果接到新更新提醒,我在这里先道歉为敬。 另外番外问题,暂时不会有,写的太累了,实在写不动了。当然如果你们有想看的CP番外,可以留言,我会认真的思考的,如果我能写,我会写给大家看。 就这样吧,我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还会再写新的故事的,如果大家不嫌弃我写的慢,写的不好,那我们就下本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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