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知道,沈奚准不是因为她才落水的,但毕竟若不是她要来摘什么莲蓬,沈奚准也就不会跟去了,沈奚准险些没命,她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这……”锦衣锦绣面上却露出一点难色,“恐小姐还要再等等,现下小王爷正在里头……” 裴未央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是她急得都忘记里头还有一个,方才侯斯年抱走沈奚准时说了那样的话,她现在还觉得难为情。 她偷偷看了眼苏粤安,果然见她也是一脸薄红,看来是想到一块去了,她不由噗嗤一笑。 锦衣锦绣看她们两个就这样在门外站着,甚是不妥当,便请她们到偏厅去坐片刻。裴未央和苏粤安已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只要沈奚准无事,她们什么时候再见沈奚准已经无所谓了,便跟锦衣锦绣走了过去。 裴未央感慨道:“殿下真是福大命大,若换成是我掉下去了,恐怕等不到人来救我,吓也给吓死了。” 苏粤安也点头,“我家中只有兄长们通识水性,我因是女子,自幼时记事起父母就不让我到水边去,若我掉下去了,也不知怎么好。” 裴未央有些神伤,她道:“我有位姐姐,她虽与我同父异母,可她却待我极好,她美丽大方也什么都会,只可惜已走了四年。” “长乐姐姐……” “是。”裴未央凄然一笑,“当年如若不是殿下,我恐怕连姐姐一只鞋子都找不到。” “凤凰栖梧木,裴家生贵女,必然长乐居。”这首被算命道士所唱的歌谣于裴未央而言并非秘密,它既是她父亲裴栋被革去官职贬做庶民的导火索,亦是裴栋因此记恨裴长乐与其母亲的元凶。 那时裴栋还未和她的生母长公主刘嫖搅在一起,是以裴未央还未出生,所有一切俱是裴未央从别处听来的传闻。 当时文帝驾崩,其皇太子刘岂登基为帝,立太子妃薄氏为皇后,长子刘荣为皇太子。薄皇后为巩固地位,便为刘荣与丞相府千金定下婚约,然而此时长安百姓却传裴家出来的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一时悠悠众口满城风语,着实让薄氏十分愤怒。 她派人去查放出歌谣之人,不料得知唱此歌谣之人乃是一极富盛名的云游道士,他一日路过长安,经过裴府时突然大声歌曰:“凤凰兮,凤凰兮,有凤有凰兮,凤逐清溪去,凰栖梧木枝,裴家得贵女,永在长乐居……” 裴家,一个小小的盐司之家,如何比得上丞相府后台雄厚?薄皇后要的是得力的亲家,怎可能是这种小门小户。她本想一笑置之,可偏偏裴家真有一个女儿,且在很久之前就起了“长乐”这个名字。 长乐宫自古以来就是历代皇后的居所,能与宫殿重名,难免会让人觉得裴家有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心思,是刻意为之。 恰好丞相府得知此事后仗着薄氏不敢退婚,便来薄氏跟前闹了一通。薄氏震怒,却也真不敢就轻易退了这门婚事,于是便承诺相府一定会给个交代。 因此原本只想让裴栋为女儿改名的薄氏,突然之间转变了主意,动用娘家关系陷害在盐司中的裴栋,使其在公务中出现极大纰漏,之后此事被弹颏到帝王刘岂面前,致使刘岂一怒之下革去了裴栋官职。 裴栋无法在再长安立足,无奈之下只好迁至徐州。 徐州是诸侯王侯禹的封地,但裴栋只是个小人物,自然不可能见到侯禹,但他为谋划营生出路,多方辗转关系,最终只有堂邑郡的堂邑侯陈午肯见他一面。 本是好事,可谁知陈午是长公主刘嫖的驸马,刘嫖此人风行不端,喜好豢养男宠,一日裴栋上门拜见陈午之时,被她撞见了个正着。 裴栋比陈午年轻许多,加之相貌又好,自然被刘嫖一眼相中。 那时裴栋已有发妻,也与之有一个女儿,便是裴长乐了。但裴栋因歌谣获罪一事,早已迁怒她们母女,对之不闻不问。 他失意之年,正逢刘嫖在一旁蛊惑,有权有势便是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的长公主,姿色又是俱佳,难免不教裴栋心猿意马。裴长乐的母亲就这样很快被裴栋给了一封休书,而裴长乐因其母亲无力抚养,无奈只好继续留在了裴府。 然而裴栋并不喜爱裴长乐,又加之刘嫖怂恿,对其更是苛刻,遂裴长乐在裴府中的日子过得分外艰难,甚至不如下人自在。 后来刘嫖又有了身孕,也成了压断堂邑侯陈午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甘忍气吞声便彻底与刘嫖撕破脸皮,将她与裴栋私通之事状告到帝王刘岂面前,望帝王能够严惩不贷。 起初刘岂是要处死裴栋给他一个交代,可刘嫖搬出了窦太后,并以死相逼,刘岂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万万做不出逼死长姐这种事。所以为了终止矛盾保住皇家的颜面,便做主将刘嫖与裴栋生下的孩子,交由裴栋一人抚养。 这个孩子,就是裴未央。 裴未央无法评议生养她的父母的对错,但对于这个长姐裴长乐,她却有为之不平在的。 因裴长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生性温柔善良,聪慧大度,即便一直以来都被府中下人苛待,也不曾有过怨言。后来她的出现,让裴长乐在府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可裴长乐却从未嫉恨过她。 若要说相由心生,那裴长乐的心必然宛若白璧,纯粹干净。裴未央只有在她身边时才会觉得舒适,才能够在这上下对她都毕恭毕敬的裴府里,得到片刻救赎。 喜欢的太满,便引起了刘嫖的不悦,刘嫖多次嘱咐她,不准她与裴长乐来往,可是呢,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人,总是会偷偷去见,下人不注意的时候,父亲不在的时候,或者干脆半夜三更。 她学着翻墙学着钻狗洞,没办法,裴长乐真的太好了,好到让她找不到词可以来形容,她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便是只有一口吃的,也会给她留下来。 所以于裴未央而言,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她心中的份量高过父母,也高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她越是维护裴长乐,裴长乐越是碍了她生母刘嫖的眼。 四年前秋,刘嫖突然派人抓裴长乐上了马车,她说她们要去长安,要将裴长乐嫁给匈奴。 那段往事永远是裴未央心中的一块难以愈合的疤痕,只要轻轻一触就会鲜血淋漓,她无法忘记自己是怎样乞讨一样向刘嫖请求她不要带裴长乐去长安,更无法忘记刘嫖的冷漠。 她轻笑道:“阿娇啊,裴家只能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你,我窦太主刘嫖的女儿!” “而她。”她说着指向裴长乐,道:“能为大汉出力,她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徐州多雨,从来都是绵绵不绝。刘嫖带走裴长乐的那天天色更是绵郁,阴沉沉的,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努力追上刘嫖的仪仗,可侍卫却将她拦住了,她无法再上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嫖的仪仗队从她眼前浩浩荡荡的走过。 而裴长乐被刘嫖的婢女一左一右的按住,被摇摇晃晃的马车带的越来越远。她低低的哭着,仿佛无数的烟雨蒙蒙而下。 裴未央的视线模糊了,可她却分明看见裴长乐在流眼泪,她看见裴长乐冲她摇头,听见雨水送来她的哭声,“阿娇,下雨了,你快回家去吧……” 回去,回去就是永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55章 红豆半阙3 ==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府中,见到未被裴长乐带走的婢女坐在屋檐下哭泣,她说:“当日长公主来找大小姐,说有意让她去当大汉和亲的公主,这样老爷就能继续入朝为官,当时长公主也只是让她好好想想,可不知为什么,大小姐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了。” 裴未央喉咙干涩,艰难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小婢女哭的很是心伤,“是大小姐不让啊……” 刘嫖走后,裴长乐便安静的收整起行囊,她嘱咐她道:“此事你不可与阿娇说。” 她急得团团转,“可小姐你根本可以不用答应!” 裴长乐从柜中翻出一双绣鞋,她轻抚着鞋面,叹道:“我也不想,可我这条命是父亲给的,自然要还给他。” 世事无常,总有阴差阳错,亦总有事与愿违,可为什么偏偏裴长乐要认命? 小婢女仰起被哭花的脸,哽咽道:“她走时带走了小姐您送她的绣鞋,说这样,就没有身后事了。” 裴未央记得那双绣鞋,那是她第一次学习女红时所绣,图案由裴长乐亲手绘制,最简单素雅不过的丁香花和蝴蝶。只是她的绣工不好,绣出来勉强才能入眼,但她还是送给了裴长乐,因那是她绣成的第一双鞋子。 当时裴长乐自然是很欣喜的接了下来,还说是她得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一直被裴长乐收在柜中的。 起初她也问过:“姐姐不穿?是我绣的难看么?” 裴长乐摇摇头,说道:“怎么会,我只是想等到出嫁的时候再穿罢了。” 出嫁的时候?那这双鞋子不就太过寒酸了?可裴长乐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之后她便苦练绣工,想着有朝一日一定再送一双更好的婚鞋给她。 可如今她绣工还未练好,婚鞋也未绣成,裴长乐就猝不及防的被带离了她的身边,所有承诺都成了空谈。甚至,她都不知她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她心碎欲裂,发疯般的跑去马院,洗马奴不肯给她开门,她便狠狠将人推开。她去牵马院中最好的马,马奴无法制止,便连滚带爬的告诉了裴栋。 之后裴栋便带了许多许多的侍卫来。 他气的大喊,“裴未央,你要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你呢?”她骑在马背上,不服气的质问他,“你还有没有一点父亲的样子!?为了荣华富贵,就把姐姐送到匈奴去和亲,天下间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个混账!”这简直戳到了裴栋的痛脚,他大骂,“反了!反了!” 他指挥着身边的侍卫,狠狠道:“给我把她拉下来,关到祠堂去!” 又是关祠堂,她简直想要大笑,“我看你们谁敢!” 她亮出手中的玉牌,扬声道:“我是窦太主的女儿!见此玉牌如见窦太主!胆敢拦我,必然杀无赦!” 玉牌是刘嫖给她防身用的,侍卫们也都是刘嫖留下保护她的,如今长公主的玉牌一出,谁会再听裴栋号令? 果然侍卫们都纷纷退后,只留裴栋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裴未央看着一脸菜色的父亲,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中什么滋味,但又不可否认的快意,“所有侍卫听令,速速上马,随我一同到长安去!” 之后,就没有人再拦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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