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沈太后便问向侯斯年,道:“斯年,陛下待你如何?可视为左膀右臂?你身为人臣子,就这样辅佐君主?” 侯斯年却冷笑一声,道:“我为他臣子?他配吗?” 沈太后目色一凛,已是呵斥道:“放肆!” “放肆?”侯斯年笑道:“太后您一句不问就要来为他撑腰?您一面疼着准准,一面纵容他畜牲不如?那准准这姨母日后不必再认!而他刘寡欺我臣子欺我诸侯!” 他直指刘寡,字字掷地有声,道:“这样君主,我侯斯年誓死不会效忠!” 沈太后终于察觉出有什么大差错,她心口阵阵发紧,偏听刘寡终于开了尊口,却是对侯斯年道:“你回徐州自立为王,日后天下各凭本事,但朕,要定馆阳!” 侯斯年狠狠唾他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 “于她,咱们也各凭本事!” 两人剑拔弩张,眼中皆有熊熊火焰在烧,沈太后突然尖声厉道,“来人!” 侯斯年警惕的看她,只见殿中涌进许多侍卫,他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可沈太后却是对冲进屋中的侍卫道:“将陛下圈到昭阳殿去,未经哀家允许,不得让他出来半步!” “母后!” 刘寡神色大变,又听她咬牙道:“他若敢动,就给哀家绑起来!” 长信宫的侍卫全是先帝留给她的亲信,只肯听她的号令,侍卫们果然一拥而上,刘寡到底双拳难敌四脚,被人按住押走了。 侯斯年警惕的目光让沈太后很是受伤,却是听她凄凉道:“孩子,你带馆阳回徐州去,永远不要再回长安了。” ......沉重的辎车一路缓缓向南,侯斯年紧紧搂着沈奚准。 他抿着唇,想着在长信宫时沈太后对他说的话,她说,“你们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你们。” 沈太后说,“这等天家丑闻,我百死难逃其咎,他日死了,如何有脸面去见先帝与我的妹妹,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攥紧双拳,问:“太后是让我们忍?” 沈太后沉默半晌,竟朝他跪下来,她道:“我的儿子是皇帝,我只有对不住馆阳,孩子,你行行好,带她回徐州去,永远不要再回长安。” 她说,“我有生之年,定不会让刘寡往徐州半步。若你们不走,皇帝不会罢休,我也......断不能再留下馆阳了。” 侯斯年含恨的想,他为什么这么窝囊,竟连她都护不好呢。 辎车向南,几日几夜,每当车轮轧过不平的路面时沈奚准还是会惊醒。她会尖叫,会在他怀里挣扎,直到他说“是我啊准准,是我啊!” 她才伸手去够他的脸,仿佛在确认到底是不是他一样,连连问道,“侯斯年?是侯斯年吗?” “是我。”侯斯年紧紧抱住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是我准准,我在的,我一直抱着你的。” 她有些记忆不清了,但却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会觉得不安和恐惧,也会问他,“我们怎么了?” “我们要回徐州了。” “......徐州啊。”沈奚准好像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向往着说,“徐州好啊,山美水也美,你是从那里长大的,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侯斯年便哭了,他哄她说,“那我们就回徐州去,我求陛下给咱们赐婚了,我们回侯王府去,我娶你。” 他说:“侯王府里有莲蓬,咱们回去的时候它就长好了,这回我带你去摘。” “好啊。”沈奚准好开心的说,可是她又问,“我不会水,要掉进去怎么办?” 侯斯年抱着她,说:“我不会让你再掉进去的,就算掉进去了,我就会去救你。” “什么时候都来救吗?”她颤巍巍的哭了,她努力想着什么,想到浑身颤抖,她说:“好像什么时候......我忘记了,我记得我喊你了,喊了你很多次,可你没有来......” “是梦。” 侯斯年忍不住和她一起哭,他说,“是你做的场大梦。” 辎车的外厢,锦衣锦绣靠着车壁,听着里厢不时传来的哭声,亦是早已泪流满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8 00:06:54~2020-03-30 12: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新声代故12 === 这场梦,把所有人都置身其中,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可以再醒来了,哪怕天亮的时候。 建元一年十月,江阴徐州多地突发秋涝,无数农田被淹村庄被毁,连续多日暴雨冲塌山体,引发多处滑坡,数以万计百姓死于这场天灾。 然而一场更大的灾难也随之爆发,那是一场十步死一人,报丧三人同去,半路有一人暴毙的可怕瘟疫。 疫情凶猛,徐州江阴相继沦陷,到处都是死者相枕,野地曝尸,昔日的山清水秀,全成了人间炼狱。 侯斯年与江阴王身为诸侯,不得不亲自前往重灾区赈灾,一面安抚流民,一面联合向朝廷请求救济,然而徐州江阴路远,公书奏折即便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也耗费了两天一夜。待刘寡收到文书,紧急派下赈灾的官兵及药资时,江阴王已不幸感染疫病,不治薨逝了。 他无症发作,猝然而死,死时不巧,侯斯年就在他身侧正同他一起探讨死尸处理方式,是以江阴王突然一口鲜血喷到他的衣襟处时,侯斯年都被吓了一跳。待人凉透,他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同在一个屋中的州官们惊恐的大叫着,连滚带爬的大喊着救命跑了出去,侯斯年才想起伸手去试了试江阴王的鼻息。 可人早已过去了,口目圆睁,鼻腔嘴巴里的鲜血也都有凝固的迹象,人自然一丝生气也没有。 侯斯年手便僵在那里,偏偏此时有一个下人兴高采烈的跑来,可待一看屋中景象便大叫了一声,匆匆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还险些被自己绊倒。 “疫症!他是疫症!”他大喊着,指着惨死的江阴王,一脸的惊恐万状。 侯斯年向他看来,惨白的脸色和衣襟处醒目的斑驳血点吓得他浑身再次一抖,他脑海中想起官府张贴的告示,“疫症极凶,感染者五官出血骤死,近前者皆无幸免尔。是以本州府各县郡村落,严禁聚集,出入需掩住口鼻,勿传飞沫。若五步之内有人发病,必速到官府做隔离安置,不得隐瞒,谨防害人害己......” 是以他绝望喊道:“侯阳王也染病了!” 他尖叫着拔腿就跑,可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他从地上胡乱捡了颗石子,将手中东西和石子包在一起,就这样回手丢进屋里,“王爷!您等着!小人这就去给您找郎中啊!” 然而他投的力道有些过猛过重,竟直直砸到了侯斯年的额头上,又骨碌碌的从他身上滚落下去了。 但下人哪里顾得那么多,见东西送到,便就紧接着抱头窜出了院子。 侯斯年被砸到的地方有血珠渐渐冒了出来,缀在他眉心处,像描了花钿,衬得他别样清俊。 可他该是疼的才对,他却偏偏感不到疼,更感不到被人冒犯。他抖着手去捡那团东西,小心翼翼打开那封被揉皱成一团的帛书,努力辨认上头被石子磨花了的字迹。 那是来自侯阳王府的书帛,是锦衣写给他的,有关沈奚准的近况。 自那件事后她一直浑浑噩噩,仿佛置身在梦中,常常坐在一处发呆。他带她回徐州原本是想好好照顾,可突逢瘟疫,他不得不奔赴灾区,将她一人留在府中。 侯斯年心碎欲裂,他展开锦衣的信,却见那信中字里行间带着一丝喜悦,满满透过纸背来。 锦衣道:“娘娘近来精神尚可,白日里不怎么贪睡,三餐也用的多了一些。” 还有,锦衣又写道:“今日郎中为娘娘请脉,发觉娘娘脉象滑而和缓,说要恭喜殿下,娘娘该是有近两月的小喜了。” 两月。 侯斯年嘴角扯了扯,明明是件值得他高兴的事,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隔着那层纸,仿佛能看见沈奚准疑惑的伸手触上自己的小腹,露出迷茫又可爱的神情。 他突然想去抱抱她,从未如此的想过,想的都要流出眼泪。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唯有一纸信帛。 他攥着信帛,啊了两声,随后竟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大哭了起来。 ......怎么办呢沈奚准,我好像染疫了。 我明明每日已尽力的小心在流民之间奔走了,明明小心翼翼捂着口鼻监督焚化死尸,明明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每日换着衣物,也每日用白酒擦着身体,怕会被染上疫症,怕我不能再活着回去见你。 我很怕,自踏入疫区时每日都在怕,可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啊。 侯斯年哭了许久许久,才想起去拿纸笔,可提笔才写了个准字,他便又将它划了去。 准...... 准准。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写下来,写给她听,写给她看,可写下来又能怎样呢?他不敢送过去,疫症这么凶,要传给她又怎么办?没有郎中可以医治,那时他不在她身边,谁又能护着她? 且,他会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罢,直到他发病死去,他碰过的东西也不可能传出去,它们会被烧掉,连同他一起,直到化成飞灰,也不可能再见到沈奚准,送到她的手中了。 侯斯年突然心口绞痛,喉咙中涌上一阵腥甜,他哇的一口,面前摊开的纸笔瞬间被他吐出来的鲜血湮了个透。 他伸手擦过唇角,鲜红的颜色刺痛着他的双眸,他就这样愣愣的坐着不知多久,直到有人捂着口鼻从他眼前抬走了江阴王的尸体。 “叫王猛来。”他突然说道,“本王可能染上疫病,叫王参军到此处,就说本王有事交代。” 他是王爷,只要不死,就永远都是王爷。 是以侍卫赶忙去传令,王猛来的很快,他要进来,可是却被侯斯年拦下了,他让他只远远站在院中,和他喊话,“江阴王不幸感染疫症薨逝,你代本王下令,封锁整间院落,与本王同在场的四位府官也居家隔离,未排除疫症前不得擅出。” 王猛看着他下颏上残留的血迹哭的声泪俱下,却是连连道:“王爷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郎中已去配药了!” 侯斯年嗓音沙哑,他道:“......你去备副纸笔,以我之名代我写封帛书,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交给陛下。” 王猛哭的更是伤心,“您说!除非王猛死,否则一定完成大人心愿!” 王猛来时早知侯斯年会有事交代,这些他都备好了,闻言赶紧从怀里往外掏,但掏的太急,怀里东西都掉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扒拉出笔墨,趴在地上就提笔欲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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