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你最终会和我一样,和我一样!像不曾存在过一样的死去!” 女声说着像是痴狂地大笑,又像是哭声。 林清樾想起梁映随口提过。 周念被抓,不是在当时的秘库地宫,而是更远一些的皇城外。 被萧定安当作挡箭牌和诱饵,扔给了前来搜寻的禁军。 若是没有萧定安,以周念在暗部训练的身手,绝不会轻易被抓到。 而此时,林清樾的气力竟比不过受刑多日的周念,挣不开她的桎梏,林清樾想了想,沉声道。 “他和萧定安不同,我和你也不一样。结局自然也不会一样……” “一样的,都一样的……” “谁让我们是林氏、誰让我们是女子……我们生来就无关紧要,无人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周念喃喃着,松开了林清樾。 可那自言自语,从白日到黑夜不肯停下,像是要把它念成讖语,化作锁链,牢牢束缚住林清樾的每一寸呼吸。 而偏偏,牢狱时光不知几何。 即使有宋焱作为提刑官,林清樾不用再受无端的刑罚之苦,可却也只能指着送菜的时间勉强感知到时光的流动。 当林清樾用石块划下代表一日的一笔,她指尖划过之前的痕迹,算出这是她待在牢狱的第七日。 牢房传来门口锁链撩动的声响。 重重的火光毫无征兆地突然攒聚到一起,将幽暗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昼。 “你倒是哪里都能过得自在。”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林清樾才从看清在重重火光后走出的宫装美妇人。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看你知道错了没有。”林晞嫌弃地扫过阴暗潮湿的牢房,没有再多靠近身处其中的林清樾一步。 “你身为我的血肉,我不会真的杀你。只要你乖乖地认了错,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直想要的真正的自由。” 林清樾冷了脸色,松下手中石块,自如地坐回了地上用枯稻草铺成的睡榻上。 “我不需要。” “不需要?”林晞轻笑了一声,“那你需要谁?是那个被左相和景王逼得离不开东宫一步的太子?还是你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的小女官?” 随林晞抚掌两声。 一个单薄的身影被侍从捏住两头肩膀一路提来,最终摔在林清樾的眼前。 曾光鲜的官服被换成了和她一般麻布囚服,后臀处的血肉模糊,人抱到怀中,气息竟微弱地不能察觉。 “无忧?你对她做了什么!” 林清樾难以相信,前两天还生机勃勃的人怎么转眼就成了这般气若游丝的模样。 “你可别瞪我。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现在她可就死在那帮男子的嫉妒心下了。” 见林清樾还是不肯示弱。 林晞没多少耐心地又解释了两句。 “她为了帮你查证,这段时间上上下下可没少得罪人,虽说这朝野之中,才能兼备的硬骨头也有熬出头的。” “可那也都是男子。” “大燕立国这么多年,文臣权势与日俱增,他们可从来不曾被一个女子的才能碾在脚下。平日把女子妒心算在七出之条,其实男子这点倒也不逊色于女子。” 林清樾望着林晞不再掩饰的对身边秩序和规则的厌恶,心中渐渐茫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晞轻哼了一声。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用你的法子养出一个明德的太子就能改变这个国家?这个世间?”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晞点了点林清樾怀中的年轻女官,“她算一个,还有那个被困在东宫,你以为你们深爱两不疑的太子也算一个。” “我知道你的脾气,随我,固执、强硬,不是亲眼所见,不会相信。” “所以,我可以亲自带你去看看。” …… 大燕皇城。 多少人可望不可及,权势的至高之所。 如今林清樾跟在林晞身后,眼看着她穿行在皇城的密道之中,犹如在乐游原踏青一般自如随意。 按理,该是皇城之中看守最为严密的东宫,此刻在林晞的带领,他们也不费吹灰之力地,没有惊动任何守卫,就站在了东宫寝殿一墙之隔的暗道中。 透过挂画的针孔,得以窥见东宫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殿下,她不过就是暗卫罢了,林氏这样的,能为殿下赴死的暗卫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执着她一人呢?” 左相赵轲语重心长地对着倚坐在榻上的青年道。 青年没有说话,只一双阴沉眸子死死盯来。 赵轲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从手中的瓷瓶倒出半颗药来,喂了青年服下后,又重新毕恭毕敬地站回原位。 “殿下,不要如此看老臣。老臣也是看殿下绝食三日,这才出此下策用药让殿下得以保全千金之躯啊。” 服下药后的青年勉强有了控制自己口舌的能力,冷笑道。 “你们林氏都如此一手遮天了,干脆这皇位你们自己来坐吧?” “殿下说笑了。老臣自知这逾距大逆不道,此难过后,殿下要杀要剐,老臣都没有二话。” “难?你倒知道有难,萧定安之过被你们林氏一手抹煞,如今他逃到西岚,与西岚合谋攻打禹州在即,你却只在乎我要娶谁?” “殿下,正是因为战事将起,您是太子,作为一国之本,血脉传承便等同于国家大事。林清樾此女,一是林氏血脉低贱,二是她不能生养。实在不堪殿下如此看重。” 赵轲说着,寝殿殿门被推开,走进数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女子们眸光黯淡,神色迷蒙,虽乖巧听话,却不似清醒之态。 “殿下年轻,应该有能为人所不能为之事的意气风发。胸襟也不会只有儿女情长那么狭隘,我为殿下备了此次择妃中的上上选……” 梁映警惕地盯着步步走进的赵轲,和他身后的一众女子,“你要做什么?” 赵轲走得越发近,到了烛光也照不亮的地方,一直慈眉善目的眉眼蒙上一层阴翳。 “殿下便试试吧,一位也可,七位也行。她们无论家世才情都只比林清樾更好,殿下试过就会明白,女人而已,做不得稀奇的。” 话音落下,赵轲停下脚步。 他身后的女子越过他,一个个往青年的寝榻上爬去,她们毫无意识,一会儿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会儿又去撕扯青年的衣襟。 而青年也渐渐面色潮红,胸口起伏,显然是刚刚赵轲喂下去的,不止是解除青年全身麻痹的解药那么简单。 一墙之隔的林清樾闭了闭眼,怒声道。 “够了!让他们停下!” 林晞眉目冷淡,丝毫不在意林清樾这点无用的愤怒。 “还不够吧?你还没有看到呢,就算坐在这个太子 的位子上,他也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正说着,跟着她们的话音。 那头的青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你们林氏要的,从来不是我。” “你们要的是血脉,是繁衍。” 青年笃定的语气下,整个世间都为之一静。唯有塌上被人带来的女子们,什么也听不懂,只遵照指令贴近青年身边。 温香软玉,唾手可得。 榻上的青年却眯了眯艳红的眼尾,眸光痴痴地凝望向衣袖垂落后的光洁手臂,像是留恋,又像是告别。 然后,下一瞬,青年眼底骤然变冷。 “可偏偏你们找回来的是我。” 攒聚到此刻的力气终于足够他抬臂将离他最近的女子头上的银簪拔下。 在他神智被药物覆盖的那一霎,尖锐的簪尖在赵轲气定神闲之中,猛然刺向自己的脖颈。 堂堂太子竟要自戕?! “我说,够了!” 陡然被内力破开的墙面,一只骨节上满是血痕的手伸了出来,在簪尖夺人性命的千钧一发之刻,握住了那拼死而去的男子手腕。 赵轲眼睁睁看着,那手臂周围最终所有的墙体尽数被砸开,本该身处刑狱的脸出现在了东宫寝殿。 “林晞!你明明答应过我!将她处理干净!” 赵轲气急败坏地看着在林清樾身后走出的美艳妇人。 “噢?我答应过吗?”林晞歪了歪头,看着赵轲铁青的脸色,在他爆发的边缘找补道。“噢,我是答应过,我也做到了不是吗?” “给了你七日,你都没让太子妥协,如今还闹得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明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们暗部是要反了天吗?” 赵轲骂声刚起,林晞却看也不看他,只扭头对着把昏迷的太子殿下护在怀中的林清樾。 “林清樾,今日你救得了他,不代表你每一次都能救得了他。” “这样的世间,要想改变,只有一个方法,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林清樾低着头,正试图抽去男子手中银簪,可他握得很紧,用力之间,小臂处衣袖被蹭开。 ——两排清晰的噬痕赫然在目。 银簪叮啷一声被丢在地上。 真是笨啊。 总也教不会照顾好自己。 轻轻将青年衣衫整理好,林清樾又抬眼扫过这一片神色恍惚的女子。 这些人的脸,她都认得。 将门之后、洛京才女、公侯府最后独苗…… 每一个在家中都是千宠万娇,都是民间女子求神拜佛想要转世投胎…… 可没什么不同。 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物。 林清樾把女子们一一点去睡穴,见她们一个个如无根落叶零落倒下,她看向林晞。 眼眸平静无澜。 “我知道了。” “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的。” 见林晞弯起唇角,她又蓦地上前一步,看向赵轲。 许是刚刚她亲手破墙的画面太过震撼,赵轲本能对暗部训练出的怪物惧怕地后撤了一步。 “我知道你希望我消失,不再迷惑太子心智。”林清樾继续往前走,知道赵轲退无可退,贴上殿内红柱。 “我可以应允你。明日让他来牢狱,我会亲自断了他的念想,但你——” 林清樾回过头所过榻上、墙边所有凌乱。 “我要你把这一切恢复成原样,一切从哪儿来的回哪去。而你自书请罪,让太子决意你的去留。” “老夫凭什么要听你的?” 赵轲冷笑。 “凭什么?”林清樾像是不理解为何有人不懂一加一为二的前线道理,微微偏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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