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热闹?”林清樾一见瞿正阳这样,便知道一定是他又探听到了新传言。 果然,瞿正阳立马迫不及待分享。 “据说,咱们书院里有女子,就混在青阳斋中!” 林清樾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你从哪儿听说的?” 瞿正阳不在意地摆摆手,“谁知道啊,我刚坐下整个膳堂就在讨论这件事儿。不过现在青阳斋的,各个发了疯一样的学,在膳堂根本逮不住他们。要想知道这热闹是不是真的,只有亲自去青阳斋看看了。” “怎么看?难道要扒开所有青阳斋学子的衣服瞧瞧?” “唉——”瞿正阳没听出林清樾语气里一丝冷意,“无凭无据当然不能这么做了!不过我听朱明和白藏斋那几个好事的,说是曾在学舍后幽潭旁,夜半十分远远见着过有人影悄悄洗漱。” “如果不是女子要避嫌,何苦要洗那冰冷的溪水,在学舍里的水房用热汤不就好了?” “所以,我刚刚听闻,他们计划着要去潭水边蹲人呢。”
第036章 攻以毒 长衡书院山涧不少。 但要数能凝成深潭, 又在学舍附近的,那便只能是老舍房所在,如今玄英斋的舍房背后。 那处幽潭约有二十亩地大,虽说挨在玄英斋的舍房后, 但因为潭面宽阔, 一直延伸至树林更深处。 确实是个能避着人洗漱的好地方。 但梁映皱了皱眉, 怎么谭边洗漱就是女子为了避嫌? 他与林樾在水房的浴桶没有修好之前, 都是就近去潭边洗漱的。 难不成, 他和林樾之间还有人是女子? 梁映刚对这想法嗤之以鼻,却见对面之人眼底划过一缕厌恶,仅仅是一瞬, 鸦羽般纤长眼睫上下扇动,便又将一切掩在他温润的眸光之后。 若不是他近来时刻关注, 几乎就要错过。 林清樾抬眼看向瞿正阳,笑着问。 “怎么,正阳也打算凑一凑这热闹?” 瞿正阳却面露嫌弃地摇摇头。 “我才不去。不管传言真假,这可能毁人清誉的事都不该是君子所为。” “而且那些人看女子热闹是其次,各个可都精着呢, 就因为传的是青阳斋。他们实际上打的主意是想抓着这女子,将人家从青阳斋除名,好给他们腾出一位子来。” 闻言, 林清樾挑了挑眉,多看了瞿正阳一眼。 没想到瞿正阳这副憨直粗糙的面皮下, 倒也藏了颗细腻的心。 “说到底,是这些人心底怕自己不如女子。” 少年低沉的嗓音忽而犀利地落了评语。 林清樾纳罕地转过头, 刚刚还不关心世事的她的太子殿下,怎么就突然参与这些闲事的评论了。 不过, 也算是让人惊喜。 太子殿下心思敏锐,她本就知道,但这番对待流言的言辞是她未曾想到的。 感受到那目光重新投到了自己身上,梁映低头吃饭时将唇角那一点微小的弧度藏起。 用过饭,林清樾刚提步和梁映一道往下午上课的斋堂走去。玄英斋的学录脚步匆忙,追了上来。 “林樾,山长要见你。” 林清樾垂下眼,倒不意外。 又是绕来绕去的一段上山路,学录敲响济善堂的木门。 “山长,人带到了。” 林清樾踏上济善堂地砖时,脚步轻松,和一进屋便看见的乌云满布的阴沉面孔,截然相反。 “山长,众目睽睽寻我是否招摇了些?” 开口,竟然还是林清樾先质疑了山长找她的急躁。 庄严皱眉沉声。 “林清樾!之所以让你女扮男装在这书院里,便是族中信任你易容伪装之术高超,但如今这满书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动了真怒,多年被人高高捧作文坛大儒的男人话声如雷振动,认定了罪责的尖锐怒意在点名道姓之刻喷涌。 心气稍弱一些的,恐怕一开始就要被这严厉吓得脑袋一空。 可林清樾却只是嫌声响过大,捂了捂耳朵。 “山长。”不该出现在书院的清亮女声,却带着书院最光风霁月学子才拥有的温润知礼,缓声道。 庄严一愣,下一句他再听又是瞬间切回来的清朗男声。 “这变声之术,您觉得有问题吗?” 两声之间,天壤之别。 女声清亮又夹杂一丝疏离不羁的冷意,而男声则温润清朗,柔声发问时,好似能体会到骨子里的温柔亲和。 “那你入睡时也可能掉以轻心——”山长仍不信。 林清樾早有预料,伸手将自己发间的发簪抽下,顺直乌黑的发一瞬散落在肩头、腰后。林清樾用女子作态,单手拢过自己耳边碎发,将乱发缓缓梳顺。 “山长瞧着,现下这张脸像女子吗?” 不像。 庄严听说暗部从小学习各种易容之术,不只是声音、容貌、就算身上的男女器官皆可伪造。但 现在看来,林清樾依靠并不单单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伪装。 纵使长发披散,纵使姿态温顺。 她就这么站着,无论是体态还是神态,丝毫不符合俗世对女子的定性——娇弱、柔婉、婀娜多姿。 与其说,林清樾精于伪装之道。 更该说,她太知道这世间对女子固有的偏见了。 林清樾真正将男子的伪装刻印在书院每个人心中,是信手拈来的才情,是正直儒雅的性情,是高门贵族豪奢放逸的身世。 只要将这些俗世认为,不该属于女子的优秀特质加诸在身,自会有无数男性替她站稳男子的身份。 庄严逐渐理解为何族中会选中林清樾成为太子磨刀石了。 因为她本身就足够出彩。 所谓伪装,她除了隐去女子这一性别特质,别的一概无需作伪,那些都是她自己的,根本不会有破绽。而对于日后的太子来说,女子之身又不会让她“功高盖主”,成为威胁。 “既然不是你,那这流言因而起?” 庄严从初听流言时本能的武断清醒了过来。 林清樾边重新束发,边漫不经心道。 “谁知道呢,或许景王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想出手试探吧。” “景王?”庄严倏地肃然。 “冯晏是景王塞进书院的眼线,现下煽动他的跟班以流言为名,探查各斋学生也不奇怪吧?” “毕竟他坑害我斋学子坠马时,也是这般。” 轻飘飘的言语却如投掷下一枚攻城石,在庄严心头狠狠一撞。 “怎么会是冯晏?冯家素来与林氏明部交好——” “这就是山长先前保了冯晏的缘由?” 林清樾打断了庄严,轻笑一声,“怎么办?看来冯晏是辜负了山长一片好心,旬休日他还与景王麾下的谋士于拂云楼见了面,以明部之势竟毫无察觉吗?” 庄严皱了皱眉,只觉得这素来知礼的嗓音听来刺耳。 “多说无益,谣言已起,疑心已种,现在岌岌可危的是你。” “我自有我的法子,只是到了事成之时,望山长别再法外开恩了。” “你当如何。” “自是要所有居心不正之人付出代价。” …… 嗖,嗖,嗖。 三声破空声响,三个箭靶上的箭矢无一例外都正中红心。 “进步神速啊梁兄!上午还只能五箭中一呢。” 梁映放下弓,面对身边同窗们对自己的鼓励,他只是神色淡淡。 上午自是不一样的。 毕竟上午,林樾还在这儿,教他们练习射艺。 射艺和其他温书学习的课不同,想最后能正中靶心,要看你持弓的手稳不稳,张弓的力度是否达标、去瞄准的双眼是否能与箭只合一…… 只是口头教诲远远不够。 梁映目睹林樾走到射艺最差的关道宁身边,与他前后脚站着。又看那白皙的指尖顺着关道宁的臂膀,又搭又抬,亲切地指正持弓的角度。 明明知晓林樾清正,一视同仁,可眼瞳里倒映着两人之间越缩越小的缝隙,好似也成了梁映唯一呼吸的气口。 越看,越是难以言喻的窒息之感。 幽沉的眸光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靶子上,可手上刚刚还射中一靶红心的准头忽然消失,接连几箭都脱了靶。 靶场一轮五箭射完,只中一的惨淡成绩引起了林樾的注意。 “再射一箭,我瞧瞧。” 温润如玉的少年一步一步走来,被风拂动的袍角纯粹无暇。完全不知自己正如毫无防备的,被人觊觎已久的猎物,一步步走进专属于他的陷阱。 梁映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林樾一整个上午,用以调教他“糟糕透顶”“朽木难雕”的射艺。 下学之际,林樾还允诺梁映下午继续陪他加练。 可如今,一整个午后的射御课,林樾都没有回来。 下了学后,梁映又等了等,实在是瞿正阳饿得不能在等,梁映才跟着一道去了膳堂。他坐下后,又想着就算来不及上课,林樾这般三餐准时的人总不会连饭都不吃。 可偌大膳堂,人头拥挤,依旧没有林樾的踪影。 梁映随便吃了几口,独自一人先回了舍房。 彼时最后一抹晚霞垂挂天际,他们的舍房门扉之后晦暗寂静,未见点燃的烛光,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不知为何期待,又不知为何失落的心口没着没落。 梁映默默站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推开木门,天边的霞光随之涌进室内,摆设和早上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梁映走了几步,却眯了眯眼,在林樾常坐的书案边,单膝着地,俯身在附近一处伸出两指揩过地面。 指尖上沾染上的东西,被橘色的霞光照出棕褐的本色。 是木屑。 梁映又摸了摸书案边的坐榻,尚有余温。 说明人离开不久。 奇怪。 林樾早已斫完琴,把琴给了斋中最需要练习的学子。房中怎么会有新的木屑…… 他又在做什么……是为了……给谁? 蓦然间,梁映想到午膳时林樾在他耳边提及的话。 ——祝虞、青阳斋。 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可能,但梁映还是没能静下心温书。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若是不在,便算他自己定力不够,今夜多罚两篇策论。 …… 青阳斋的晚膳时间,几乎没什么人跑一趟位置有些远的膳堂,多数人都选择中午多拿一份干饼,晚上宁愿吃冷的,也要多省出一些温习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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