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木刺碾过的掌心在梁映指头触及的那一刻,决绝抽走。 梁映没反应过来,还维持这虚握的姿势,怔怔抬眸。 可林清樾却不再看他。 她合拢手心,大步走到被衙内揪住衣襟的宋焱面前。 “小侯爷不守规矩在先,今天比试胜负已定,望小侯爷言而有信,往后在国子监不要再为难他们。” “他们?”宋焱愣了愣。 林清樾的反应越发让设局的他捉摸不透。 可梁映却像是熟悉这幅神情,本僵在原地的身躯急急驱动了起来,几步并作一步,可还是没有林清樾平静地吐字来得快。 “是,家中有事,林樾恐最近一段时间不便在国子监继续读书。” 梁映只觉得手脚发木。 前一刻还在为被选择的欣喜而悸动难忍,现下心口却倏然冻结。 是哪里出了错? 阿樾分明心里有他。 “阿樾?” 祝虞更是满脸莫名,如此大事,她此前怎么从未听林清樾提过? 林清樾眸光清明地掠过一圈从长衡走到国子监的同窗们,面上破了刚才的平静,忽而泛上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我明日便回来了。” 想想衙内一回来就被召回家中。 林家在京中亦是有头有脸,私下联系了林樾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林樾于林家身份特殊……或许真的有什么要事吧…… 林樾不会骗他们的。 众人懵懂中点了点头,目睹着林樾先行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只有一阵风,紧跟着林樾的步子窜了出去。 是梁映。 刚刚林樾告别的视线,好像唯独跳过了梁映。 梁映熟悉林樾。 熟悉她的呼吸、她的步伐、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看似春风化雨,温润有礼的林樾,实际永远对人留有一寸余地,就像明月,可望不可及。 他不求独占明月。 但至少他要站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而他差点以为他做到了。 可踏出繁花台的那一刻。 一阵秋风卷起落英纷飞,所有人都在赞叹无尽花雨美不胜收的一刹那,他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终究是日夜忧惧的事成了真。 月是水中月。 离得再近,触之即散。 …… 皇城东宫。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 银质面具被沾染上一层晚霞的残红,和着遍地精心养护的花枝,本该鲜妍秾丽的一幕,却在蓦然垂下的花剪寒光中,显得阴冷晦暗。 “她真是这么说的?在赢了宋焱之后?” “是。且出了繁花台,就隐了踪迹,暂不知下落。” 周念单膝着地,将自己在梁映身边所窥伺到的一一回禀。 在没见到萧定安之前,周念以为,林清樾的离开虽然古怪,但是萧定安想要的结果。 毕竟,林清樾是她见过的,萧定安唯一表露出在意的人。 可萧定安听过消息,却花剪一错。 数十盆移栽在殿中,花费重金才能在深秋盛开的花枝就这么一下子被裁去了所有生机。 “他对你而言竟这么重要……” 重要吗? 重要到会头也不回,弃人不顾吗? 周念疑惑,但周念不敢多嘴。 萧定安却眸色阴恻地开了口。 不像是为周念解惑,更像是警醒自己。 “我和她是一类人,我们没有选择,生在暗部,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这倒也不是坏事,不困于情爱便永远自由,明明说好的要 摆脱林氏掌控……” “我不过是放她出去玩了四年,她竟被人开了情窍……如此不计后果的离开,便是那人重要到了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地步,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前功尽弃,落荒而逃?” 周念微微一顿,为了让自己的滞涩没那么明显,她低下头,极尽下属本分地哑声提议,“那可需属下将她带回到殿下身边——” “不。”萧定安将花剪一扔,堵了周念的话音。“她既然逃,就说明她还没完全懂那情意,她在害怕……那便正是可趁之机。” 萧定安转身走到寝殿书案,提笔写下一封信,又从隐在暗处的机关中拿出一个木盒。 “阿念,把东西送到洛京城郊十里外的凉亭,给一个姑娘,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 林清樾承认她的决定慌张了一些。 但既然定下,她就不会反悔。 只是要麻烦的事情一下摊开在眼前,实在有些棘手。 林氏明部暗部、萧定安那边……还有琉璃和父亲。 突然离开,玲珑心肯定再也没法按时给琉璃和父亲寄去,暗部随后而来的追查可能也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宁日了…… 她得写信,提前告知琉璃。 夜深人静之时。 确认暂时避过林氏耳目的林清樾坐在洛京一处屋脊上,手上拿着顺来的纸笔,借着月色书写上大致情况。随后拇指和食指捏成圈,在唇下吹出短促的哨音。 重复了不过三次。 一只的威武信鸮随哨音而来。 林清樾绑好信笺,将信鸮送回天际,脑中便马不停蹄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这琉璃收到信笺起码也是半个月后,这期间她得—— 刚刚思索皱起的眉间,忽然被盘旋着飞回自己肩上的信鸮打断。 怎么飞回来了? 没吃饱?飞不动? 林清樾侧过头,刚准备上手摸摸信鸮的鸟腹瘪不瘪,忽然信鸮在她耳边嘶哑地叫了起来,连带着翅膀也开始欢欣的扑腾。 活像一只狗见到了主人。 可她不就在这儿嘛? 况且这信鸮因为她的严苛训诫,从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除了—— “樾姐姐。” 林清樾愕然回身。 近乎半年未见的少女身影陡然在夜色中鲜明。 琉璃还是穿着她为她买的那一身嫩黄罗裙,明媚的小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儿?” 上次与琉璃传信还是在一个月前。 琉璃是个懂事听话的性子。 虽然是她在叛离林氏的混乱中救了小姑娘一命,但在后来的路上,无论是琉璃的医术还是她认路的能力,都帮林清樾得以逃开林氏追捕四年之多。 所以她才敢在执行指令的期间,把父亲交给琉璃照顾。 她记得上个月琉璃传来的信中,说家中一切都好,药也够用,无甚不平之事,如今怎么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洛京? 为何又不见必须由人照顾的父亲……? 一向敏锐的林清樾即使琐事缠身,却还是定了定心思,率先拉过琉璃的手,检查了一圈,没见着外伤。又要翻过手腕看看她的脉象,却被笑中带一丝苦意的琉璃拦了下来。 “樾姐姐,我有一个坏消息。”
第085章 试试吧 琉璃把她小臂上的衣袖撩起。 细嫩的皮肤之下, 一条鲜红色的脉络突兀地抢占所有视线。它似有自己的生命,只是在林清樾盯着的功夫,这根一直从手腕长到小臂处的脉络忽然又暴涨了一寸。 “这是什么?” 林清樾蹙眉问道。 琉璃似不愿再让林清樾多看,放下衣袖, 低头道。 “自你写信说要去洛京后不久, 我们在安南的栖身之地就被景王的人发现, 这是他们给我们种下的一种西南边陲的蛊毒。” “景王?” 林清樾的问句让琉璃还在解释的舌尖被笨拙地咬到, 她却不敢显露半分, 怕以樾姐姐的敏锐察觉了端倪。 “他大抵知道樾姐姐已经成功取得太子信任,刺杀不成,便想着由此突破吧。他们在我和阿爹身上下的是子蛊, 这是母蛊。”琉璃从怀中摸了摸,半响拿出一个木盒递了过来。 “这母蛊, 他们希望姐姐下在太子之身。” “且为了蛊能成活,下蛊后的一个月需人喂养,这事若要瞒天过海,只有姐姐才能做到。” 一个月?那不就是清河宴开宴之时。 果然是坏消息。 竟卡在她准备离开的节骨眼上。 林清樾没有对一脸自责的琉璃多说什么,只是推开木盒上的木片看了一眼。那是一只只有指甲那么大的青色飞虫, 因在沉睡,看不出太多狰狞之处。 “这蛊是何效用?为何你们要种上子蛊?” “效用不知,他们只让我告诉姐姐, 这母蛊……只要三日之内没有下在太子之身,子蛊便会发作, 我和阿爹的性命……怕是不保。” 这是要她一点耍花招的可能都没有。 人遇到无语的境地时,会笑出声。 琉璃的声音便在在林清樾响起的轻笑下渐渐隐了下去。 “这景王真会拿人软肋啊……” 月色下, 林清樾轻轻喟叹。 琉璃意识到林清樾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她不禁抬眸看去,清雅少年的伪装依旧天衣无缝, 可她眉眼之间果然和离开前那个肆意洒脱的樾姐姐不一样了。 要是原来在安南的她。 为了阿爹和自己,不会犹豫。 明明是最不可能动心的人,用的是最不忠诚尽职的护卫之法,怎么反而会生了这般大的变故呢? 琉璃细想,问题还是出在了那位太子殿下身上。 每次传信回来,林清樾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除了报平安的内容,关于梁映的墨迹能占去信纸的一半。 琉璃就算对梁映未曾谋面,脑海里也有了他的大致模样、性子、喜好。都说这太子失德,阴郁乖戾,可在琉璃看来,他倒是会爱人。 短短几个月,竟能生生间入林清樾那自力更生,无需仰仗他人的世界中来,还扎了根,发了芽,乱了她心神。 怪不得萧定安会提前让她现身。 他也在怕。 怕他四年前就在绸缪的计划化为泡影。 但那是整整四年。 半年就能有如此变故,何况四年。 琉璃还是喜欢那个在安南自由自在的樾姐姐。 她最后拿指甲掐了掐掌心,自出发时就不断被折磨的软肉终于磨破了最后一层皮肉。 借着痛意,琉璃努力挣破桎梏,抓着林清樾的衣袖蓦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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