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间灌满了夜中的烟火气,但秦恬不知怎么,连忙闭起了眼睛。 他进到她身侧,在她床前停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秦恬紧张的完全不敢睁开眼睛,而他也没有发现什么,约莫探到她额间温度如常,指腹离开了去。 他的指尖稍稍离去,秦恬小小松了口气。 但下一息,那指腹分明的大掌,却托在了她腮边。 大大的手掌将她的半边脸庞全都托在了手中。 小姑娘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偏偏她还在假睡,此时此刻更不能睁开眼睛。 她紧张得不行,却听见他喃喃一声。 “怎么脸有点热?” 秦恬:“......” 她也想不热来着。 可他再这样贴下去,她就不是热,而是烫了? 好在他没有再继续贴她的脸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手。 除了脸蛋,其余温度皆是正常。 小姑娘闭着眼睛未动,也不知他得出怎样的结论,而他好似走开了。 秦恬略略疑惑,心里暗想他不会将大夫叫来了吧? 大夫多半就会发现她醒来了。 她正好琢磨着要不要醒来算了,只听他脚步又回到了她身前。 接着一缕缕清风吹拂在了她脸颊上。 “看来帐中还是太热了。” 他竟然以为她是热到了,在给她打扇。 秦恬莫名有些想笑。 只是被丝丝缕缕的清风吹着,方才那窘迫的脸蛋发热,此刻都消减了下来。 他轻摇着扇子,不疾不徐,也不慌不忙。 他不说话,只这么一直摇着扇子,不知不觉,竟过了半个时辰。 秦恬都要再次睡过去了。 他这才摸了摸她恢复正常的脸蛋,放下了扇子。 脚步声远去。 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 外间更鼓响起,仔细去听,竟然三更了。 秦恬悄悄从眼角瞧了一眼,一眼看去,不想恰看到他解了腰带,长袍松垮落在肩头,他手臂微动就除了下去。 宽阔的肩背瞬间露在了夜晚的昏黄光线之中,由上到下,起起伏伏,逐渐窄瘦。 小姑娘大吃一惊,慌忙闭起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他这么多日,真的跟她住在同一帐中。 他睡在哪? 不会睡在她这张床上吧?! 好在没有,他只又走到她床前瞧了瞧她,就转身去了另一边。 帐中还有另一张床,他睡在那处。 小姑娘脸蛋又热了起来。 自己刚才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好不知羞! 帐中的小灯被他盏盏熄灭了,只留下了她床脚的一盏,昏昏暗暗的帐里好似回到了夜空之下,安宁祥和。 但小姑娘却悄然咬了咬唇。 在他隐约可察的近距离的呼吸声中,心头微微快跳。 他说给她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 “不要离开我,好吗?” * 翌日秦恬再次醒来,见到了秦夫人。 这一次再见,两人已是母女。 秦夫人眼睛肿肿的,不知昨日哭了多久,秦恬也红了眼眶。 她试着第一次叫了她另外的称呼。 “......母亲?” 秦夫人潸然泪下,从出生就被丈夫藏起来的女儿,终于又回到了她身边。 母女皆落泪,半晌才堪堪止住了眼泪。 秦夫人擦干眼泪,第一句话便是。 “恬恬缘何原谅你父亲?我是不会原谅他,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同他和离!” 秦夫人说得坚决。 “他只顾着自己当个忠臣,他要当忠臣没有错,可怎么能欺负我们母女至此?!” 秦夫人不肯原谅秦贯忠,仿佛只有和离才能令她出口恶气。 秦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在秦夫人的坚决下,幽幽叹了口气。 小姑娘说一会话就显露疲态,秦夫人自己亦身子不好,最是怕女儿耽误了休养,不时就离开了帐中。 只是她走之前,看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儿,是被人抱回到床上去的。 秦夫人看着女儿和曾经的嫡子,心里冒出些奇怪的感觉。 待见了秦贯忠,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司谨和恬恬......?” “孩子们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净娘你觉得呢?” 秦贯忠这般回应,只不过见妻子终于肯同他说话了,喜出望外。 不想这喜意只如同野地里的小火苗,蹿了一下就遇上了暴雨,倏然被浇灭殆尽。 秦夫人回了神,冷哼地瞥了他一眼,只留了一句话就转头离开。 “和离书我写好了,你我夫妻做到了尽头,早日一拍两散,再也不见了!” 秦贯忠惊愕,心下彻底慌了起来。 但秦夫人再没多看他一眼,甩袖远去。 * 这几日,秦夫人都在秦恬身边陪着。 只不过她自己身子一直都病病殃殃,经了这场大变,也病了起来。 秦恬连忙不再让她来看自己,请她好生休歇养病,这两日才没再见到秦夫人。 暑热虽未散去,但天空渐渐有了高远之意,秋日已在门外了。 风清凉了些许,秦恬向外间多看了两眼,就有人从舆图边离开,近到她身旁。 “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 秦恬有点想去,但她出了脑袋被撞破了以外,双腿彼时也被高而重的书架砸到,于行不良,上下床铺不是丫鬟们扶着她,就是他干脆将她抱过来抱过去。 秦恬一时就没开口,但他直接起身叫了人。 “去外间的树下置两把椅子。” 说完,俯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饶是秦恬近来每日都被他抱起,此刻也仍是惊了一下。 而他毫无察觉任何不妥,抱着她径直走到了帐外。 秦恬看到魏游、傅温的时候,连忙将脸别了过去,可别过脸去就等于将脸埋进他怀中。 她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好在置放了椅子的大树不算远,她很快就被人放了下来。 小姑娘心跳快快,见他看过来,连忙转了个话题。 “只驻扎在大名府,北边的战事怎么办?是不是皇帝又回了京城,肃正军无法北上了?” 第125章 谋先 做了一年多的肃正军中公主,秦恬关心军中之事,都已经成了习惯。 秦慎看了她一眼,想到两人初见之时,她被他处置家贼吓得脸色发青,而今说起兵戈之事,一如吃饭穿衣。 他说并非是朝廷军给了肃正军过大的震慑,“相反,震慑了朝廷的反而是兵临城下的肃正军。说是朝廷,但是赵寅的朝廷,事到如今还剩下多少城池河山?” 他告诉秦恬,肃正军占据了中原大部之后,京畿同南方被分割开来,西北又各有各的主意,看起来赵寅还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但他能驾御的地域,完全缩成了京城及其周边的那一小片土地。 秦慎道不急,“肃正军也该在这最后一战之前,好生歇息了。” 小姑娘听得恍然,思量着点头。 秦慎不想她卸下肩头重担,养伤时还要去思量这些繁杂之事。 他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秦贯忠和秦夫人的事情。 “......听说和离书都写好了,不知该将这封和离书,递到哪位知府的案头。” 说起来,自然应该是青州府知府陆大人的案头,但陆知府同秦贯忠,就如陆贤昭同秦慎一样,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所以秦夫人不准备直接到陆知府处和离,还在思量到底该如何办。 但不管怎么办,秦夫人是一定要和离的。 小姑娘听了,缓缓叹了口气。 只是秦慎瞧着她的模样,聚在心间多时的问题,不禁问了出来。 “你就从没恨过父亲......还有我?” 秦贯忠将两个孩子交还的那一天,秦恬的人声就彻底改变了,原本该属于她的正常三品官嫡女的一切,都被拉出她的生活,她只能蜗居在小院中,看着头顶的四方天地长大。 秦慎问出这个问题,静静等着她的答案。 小姑娘却轻轻笑了笑,她说不知道。 “兴许是我脑袋磕坏了,不知道该不该恨了。” 她说笑一样地说着,葱郁树叶被风一吹,三五日光偷偷自树叶缝隙跳跃下来,落在她浓密的乌发之上,折射出更加耀眼的光亮。 光斑在她发间、衣襟上起舞,吸引来树丛间的蝴蝶,亦于此处翩然起舞。 小姑娘又开了口。 “也许我心里也不晓得要如何去恨这种阴差阳错吧?” 她说自己这些日,偶尔也会想到,如果真的只是在生父生母膝下长大,是怎样的情形。 “可是我有些想象不出来,却总是忍不住想到童年那安静的小院落,空地里种满了草药,我每日都拿着水瓢过去浇水,那会的‘母亲’总是跟在我身后,教我什么时节该收何种草药,用在膳食中如何调配......” “还有父亲,他来的不多,但每次回家,我跑着迎上前去,父亲都会把我高高地举起来,从怀中掏出给我带来的小玩意,摸摸我的小脑袋,问我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偷偷跑出去听说书人说书......” 她说起这些,目露回忆,嘴角勾起清风拂过水面般柔和的笑意。 她笑着无奈摇头,“我总是想不出来要如何愤怒如何恨,只能想起这些还算不错的过往,所以对于父亲又或是......” 她看向秦慎,水亮的眼睛清澈如山泉,只是与他目光轻轻一碰,就连忙闪烁开来。 “反正,那些都不重要了。” 也许只有她,才会说出那些都不重要的话。 秦慎心头软塌塌的。 光影下的蝴蝶,翅膀扇合之间,缓缓停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歪了脑袋看去,吹了细细的小风逗弄蝴蝶,蝴蝶扑棱了翅膀,飞了一下又落了回来。 秦恬眯着眼睛笑,但是一回头,再次遇上了一直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不晓得看了她多久,但他只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可以永远看下去一样。 这不是这些天的第一次来,秦恬也说不清是第几次,她总能在某个时刻,突然发觉他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就像现在。 秦恬耳朵边如同炉中的烧饼边,最是烫得厉害。 他再看一会,火苗都要烧上她全身了。 小姑娘连忙道,“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试着扶起椅子站起来,她这边一动,他终于也动了动,上前按住了她的手。 “你腿伤还没好,怎么能自己走路?” 他道,“我抱你。” 秦恬对于他的灼灼目光,已经招架不住了,这个时候他再抱她,是要她整个人都热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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