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在兵将中蔓延。 这些天肃正军没有攻城,越来越多的人像木青那般,都心生希冀,期盼自己能逃脱一死。 可眼下,肃正军没有攻城,皇帝却下令要反攻肃正军。 这一战,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到了眼前。 木青心里的希冀瞬间垮塌了下来,身边交好的几人也都死气沉沉,只有那上了年纪的人幽幽叹了口气。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天要我亡,我等不得不亡呀......” 老人怅然一叹,却记得木青心头一阵急血上攻。 “可我们明明不用死!不用为那暴君而死!” 这话说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但城门处发出了轰鸣之声, 城门大开,他们被不由分说地驱赶着出了城,如同满弓的箭,倏然被射了出去。 人人心如死灰,遥遥看着肃正军中火把更是心中寂然。 木青的心早就飞到了肃正军中的妻子鹃子身上,如果鹃子此刻就在战场上,他或许还能归降肃正军,可鹃子不会上战场,肃正军的刀剑看到他拿着朝廷的长枪,就不可能放过他了。 他会和所有朝廷兵们一样,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心头的悲戚与不甘交织缠绕,木青脚下晃晃地跟随着万千朝廷兵马一道,向肃正军营扑去。 谁料这时,前面的兵将脚步竟然慢了下来,没有急着向前奔去厮杀,反而渐渐停在原地犹豫起来。 木青在中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几位大哥不免猜测,“是不是肃正军没在那处?我们扑了个空?” 但上了年岁的人说应该不是,“你们看呀,前面的火把和旗帜都在,肃正军就在那处!” 肃正军在,却没有同朝廷兵厮杀。 木青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预感,会不会,这一仗真不用打了?! 念头一闪,就见前面的人不仅不打了,还向两边四散开来。 木青快跑上前,抓住了一个向两边而去的朝廷兵。 “不打仗了吗?” 那人急着要跑,被他抓了还有些生气。 “你想打就自己去打!肃正军给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活路,别不识好歹!反正我要回家了,我老娘还在家等着我!” 起初还有朝廷的将领呵斥高喊,但军中人心早就散了,肃正军没有反制,反而给了兵将们活路,越来越多的人四散离去,没有将领能喊得住,那呼喊声也渐渐被淹没了。 朝廷的兵将原本就是雨天抓起的一团湿砂,在炎炎烈日之下不动还好,只要稍稍一动,哗哗啦啦全都散了下来。 有人还想回城报信,有人干脆逃回老家,也有人想投入肃正军中继续征战,木青也往肃正军中去,他不想再打杀了,只想找到他的妻子鹃子,带着鹃子回家种地。 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鹃子。 木青慌慌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忽然自这时,有人高喊了一声。 “青子!” 他闻声直直看去,黑夜不知何时到了尽头,东边的天空露出了第一抹白亮。 他凑着那光亮,一眼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的脸。 他忽然有了方向,拔腿飞奔上前。 鹃子大哭着亦奔上前来。 天边第一抹亮照亮大地的瞬间,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们抱着彼此。 “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 城门大开瞬间,就是肃正军奔马涌入之时。 城中几乎毫无抵抗。 黑鹰在头顶盘旋,秦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仅仅数个时辰,就以铁蹄踏入皇城之中。 赵寅没有逃走,恍惚地站在大殿之前,看着这位他未曾谋面的侄儿。 一旁的太监黄显两腿发抖,但很快被肃正军的人架着两边带了下去,结束了他一届厂督风光的岁月。 纪渊期盼这一刻太久了,此刻看着赵寅落魄地站在大殿之下,他忍不住出声嘲讽。 “缘何不跑?宫中不是有密道?以你之狡诈,不盼着东山再起吗?还是知晓你已被万民唾弃,再也不可能起来了?” 赵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瞧了一眼先太子这位表兄。 从前他想,纪渊眼力甚好,早早就瞧出他在先太子身边不怀好意,可那又怎样,先太子仁慈过头,终是还将这江山被他取走。 赵寅没理会纪渊,只是又看向了眼前的青年。 青年着一身银色盔甲,站在烈阳之下仿佛被镀上了金光,白亮而耀眼。 他试着叫了他一声。 “你便是朕的侄儿吧?” 他见青年脚下岿然不动,突然道了一句。 “其实朕早就后悔了,太子兄长当年那般待我,我却为了皇权迫害了他,如今你回到了宫中,这是天意,我也就无从抵抗了。” 他看向秦慎,一字一顿。 “这皇位,朕已写下诏书,就传给你如何?” 赵寅这话令纪渊惊诧地冷笑出声。 “赵寅,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赵寅此时才应了他一句。 “时至如今,我还能耍什么花招?我已不是十多年前的自己了,这些年在皇位之上,每日都能想起太子兄长待我的好,身心备受煎熬,我自知自己活不长了,不若在死前成就太子兄长的遗子,待我死后见到父皇长兄,也不至于被怒骂嫌憎。” 他说完,果真从袖中取出诏书。 明黄的诏书闪了众人的眼睛,不管是纪渊还是孙文敬,以及跟在秦慎身后入城的沈潇和白琛。 众人无不晓得,肃正军是起事造反而成就的今日天下,就算秦慎坐上了皇位,也终是无传之位,多少会被后世争议。 秦慎亦沉默了一下。 可从不相信赵寅的纪渊,却忽的心下一收。 他连忙道,“你有诸多谎言,临死前才说了真话,你以为旁人会信?!” 但赵寅却只看向秦慎。 “侄儿,你该知道我的心意。我今日所求,不过是不要被乱刀砍死,皇位我传于你,你大可将我囚禁起来,终生不见日光,但也不要让我身首异处。我只这一要求。你可答应?” 他说着,抬手将诏书向前送了送,见青年负手而立,并无拒绝,不禁缓步向前走来。 他越走越近,直往秦慎身前而来。 纪渊瞬间急了起来,“司谨不要被他妖言所祸!他一定包藏祸心!你可不要对他心慈手软。” 他这么说,赵寅立即反驳。 “我能有什么祸心,不过是求得一点体面而已!” 他一错不错地看住秦慎,语气隐隐哀求。 “你我也算叔侄一场,侄儿总不能这点体面都不给我吧?” 秦慎仍是默然不语。 赵寅脚下快了起来,快步奔向秦慎面前。 然而就在他到秦慎脸前的一瞬,眼中忽然精光闪过。 他一把抽出诏书里夹带的匕首,图穷匕见,直向秦慎胸口插去! 那一瞬,纪渊冷气倒吸,却见眼前血光一闪。 赤目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 “司谨!”纪渊震颤。 “殿下!”众人疾呼。 秦慎低头,看向了脸前的赵寅,那匕首早已不在赵寅手里,而是被他握住,反刺进了赵寅喉管之中。 秦慎脚下未动,“这一刀,是为我死去的父王先太子,但更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没有多余的仁慈之心,唯有的那些只属于天下子民。” 赵寅眼瞳颤动,听见了最后的一句话,缓缓自青年口中而出,与当年的先太子重叠。 青年目光自他身上扫过。 “至仁至义,尚不能令四方归心;不仁不义,只会被天下所弃。我亦警醒。” 下一息,赵寅脖颈鲜血喷薄而出,一双眼睛如同死鱼之目,倏忽之间没了呼吸,倒落而下。 秦慎缓缓转身。 光明的旭日此刻正在高天之上,冉冉升起。 所有的黑暗会被吞没,所有的恶臭会被吹散,所有的清白会水落石出,所有的等待将就此到来。 这山川江河、尘世百姓所期所盼,从不是富贵权力顶端的帝王,而是泽陂万里、高悬千丈的烈烈灿阳。 纪渊、孙文敬、沈潇、白琛等人齐齐跪拜在地。 “贺陛下,万众归心!” * 城外肃正军营。 肃正军顺利进入皇城,朝廷军无从抵挡也不欲再抵挡,兵将散的一干二净,宣告着这场旷日持久的肃正之战,终于到了结尾。 鹃子找到了她的丈夫,来给秦恬叩头道谢。 像她这般的满脸喜色的人,完全不在少数。 哪怕没有似鹃子这般寻到亲人,也因为这场战事大获全胜而欣喜不已。 但秦恬却还不能彻底地放松起来。 城中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更准确来说,是她还没亲眼看着那人返回到她脸前。 但她晓得应该不会那么快。 赵寅死后,他便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皇帝,等待着他的是更重的责任与繁杂的事务,或许一天两天,甚至三天五天,他都未必有时间出现在她脸前。 秦恬默然等待,怕自己胡思乱想,干脆拿出药膳方子又琢磨了起来。 她着实没有旁的擅长之事,唯有此事,能给肃正军万千将士带来一个消减暑热的夏日,她自心底也是开心的。 不想这会刚拿出药方,翻出草药名集,外见忽得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咚咚打在她心头,她腾地从桌案前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向外跑去。 而她一把撩开帐帘,就看到了灼灼烈阳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年。 他不是三五日都未必能出现吗? 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帐外? 这个人真是他吗? 秦恬一愣,却见马上的男人瞧着她的呆滞模样,低声笑了起来。 “恬恬,是我回来了!” 话音稳稳传到秦恬耳中,小姑娘陡然惊醒过来。 真的是他! 她不由地喊出了声。 “大哥!” 她向前跑了过去,男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冲的小姑娘鼻头发酸。 结束了,这场战事当真完全结束了,他们胜利了! 鼻头的酸意涌到了眼睛上,眼眶里都聚集了水花。 他手下捧着她的脸,瞧着她泪光闪动,忽然轻声道了一句。 “恬恬怎么还叫我大哥?” “嗯?” 秦恬一顿,凝聚的泪光暂停了一下,她眨了一下眼。 “大哥在说什么?” 小姑娘满眼的疑问。 她眨着眼睛,羽睫扑蹭在了秦慎的心头。 他无奈地看住了她。 “莫要再叫大哥了,你该叫我,司谨。” 一阵初秋的清凉细风,悄然自两人中间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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