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那可是青州府当下掌权的第一高门,等闲人怎么可能攀得上? 多少人家还想着将女儿嫁到秦家,但秦家至今都未给秦慎定亲。 婚姻嫁娶一道,秦氏的门楣更显得高不可攀。 “也是。”红袍男子说着,向旁边一伸手,有人拔开一只金葫芦递到他手里,红袍男子一仰头,将金葫芦一饮而尽,眼睛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直直看向秦恬。 “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可别太烈了......” * 秦恬整个下晌也都将身心浸在大儒的讲学之中。 等到她回过神回了学堂的时候,发现位置好似有调整。 魏缈说是怕天气越来越热,日头越来越晒,与人换了位置,不再坐到秦恬的前面了,换到了前面靠墙的地方。 新换过来的姑娘是她表妹,但那位表妹性子颇为沉闷,少言寡语,坐过来便低着头抄写书本,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说话,秦恬也不是多话的人,倒是坐在她左手边的沈潇自檀台散了之后就没回来,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好在因为墨山先生的到来,接连几天的课业都暂时停了下来,众人只回来收拾了东西,就散了学。 秦恬也放了学,周叔果然没来,只有常子来接了她。 下山路快,秦恬这几日也都没有坐马车,一路顺着石阶和山路往下到镇子里,就三刻钟的工夫,沿途还能松快松快,寻些野花草药。 只不过今日,秦恬总觉得路上不太安静似得,可是她连着回头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什么。 最后一次,自路边钻出来个黄鼠狼。 常子见了,“呦”了一声,兜头就替秦恬拜了三拜。 “大仙大仙,您是仙您是神,姑娘和小的就是过路的小民,无意惊扰,您可万万别记仇,莫往咱们梦里去,待过年过节,必杀鸡侍奉您......” 他自在诸城撞见了廖顺被处置的事情之后,一连好些天做噩梦,跟着婆子们求神拜佛了好些日才消停下来。 打那之后,常子便对各路神仙都敬重又依赖,当下连黄大仙也拜得虔诚。 秦恬好笑,倒也没有制止他,等他念念有词地拜完,才又下了山去。 只不过就在方才黄鼠狼钻出来的一片密草丛里,有人亦捂着嘴偷笑,看着秦恬主仆走远了,才慢慢从草丛里走出来,嘿嘿两声,转身往另个方向去了。 第21章 孤女 长山县。 距离青州边境还有二十里地的一处密林。 一行官兵分散在林中四处寻觅。 一个肤色黝黑的高个男人一边指挥着不远处的官兵,往上面的低矮山洞去,“搜搜那洞,说不定就躲在里面”,一边又同身侧一个与他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却面见面发白的男人说话。 “二弟,你真觉得秦家会出手?那些人可是先太子的党羽,一旦抓到势必要押送京城问斩,秦家这时候出手,被咱们大人抓到辫子,可脱不开干系了。” 白面高个男人是他兄弟,听了这话笑了一声。“秦家当然知道,但也不会不出手。所以咱们大人说了,让我们一定留意,也许这次,就能抓到秦家暗屯私兵的证据!到时候秦家必死无疑!” 他们口中的大人不是旁人,正是山东按察副使,邢兰东。 两兄弟为邢氏办事,今次能抓到秦家把柄,待回了邢氏必然重赏。 ...... 高处低矮山洞中。 一家人瑟缩着藏在此处,他们衣衫湿透,沾了泥水,又被荆棘撕扯成布缕。 狼狈不堪,却无一不战战兢兢,屏气凝神,甚至大人怕孩子发出声音,将孩子抱在怀里,捂住了孩童们的嘴巴。 山洞外滴滴答答地落起了山雨,滴答声在狭小的山洞内回荡,清晰异常。 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动静,可他们却听见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自下而上,越走越近。 一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下一息,黑洞洞的身影遮蔽了洞口的天光,一只脚就要踏入他们的藏身之处! 低矮阴暗的山洞,湿哒哒的从石头缝里滴落雨水,衬得洞内死寂一般。 洞口的黑影停了下来,一只脚才在洞口边缘。 山洞里屏住呼吸的人,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们听到外面传来的幽幽话语声。 “这儿有个洞,让下面的人提灯上来,往里照照,可得瞧清楚,是不是有人藏匿其中!” 话音落地,惊得洞里的孩子险些哭出了声。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花白胡子的男人,死死捂住了孩童的口鼻。 可即便如此,他身边的妻女儿孙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灰败的死色来。 待到下面人将灯递了上来,他们怎么还能隐藏? 他们被这些人追逐近千里,终究还是一个死。 连花白中年男人,都禁不住闭起了眼睛。 然而,等了一阵子,却没有人传灯上来,反而几声急呼从下面传了上来。 “撤!奔北面两座山去!” …… 山洞下方。 黑高男子跟他兄弟再三确认。 “消息确切?那秦慎带人往北面两山去了?是哪儿来的消息?” 白高男子说确切,“是我在埋了很久的人,直通秦贯忠书房的大丫鬟,这消息错不了!快走!抓到秦慎和秦家私兵,我们兄弟就发达了!” 黑高男子一听,不再犹豫。 “撤!奔北面两座山去!” 话音落地,洞口前的黑影齐齐晃动起来,几息的工夫,脚步声都渐渐远去了。 洞中的人惊诧无比,几乎不敢相信,直到洞外的脚步声远去的无影了,几位女眷压抑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花白胡子的中年人还欲制止她们,他身后的妻子却一脸悲戚,抬手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可真是,把咱们一家人害苦了!” 老妻说着,越发低声哭了起来,一下一下不断打在中年男人身上。 “......本来都好好的,没有洪灾没有饥荒,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你非要乱写乱说,这可好了,那姓邢的手段狠辣,他可是拿着尚方宝剑啊,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咱们不过是平头百姓,怎么同那紫禁城里的皇帝对着干?!那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你可害苦我们了!” 下面的子女不敢有怨言,老妇人把这些没人敢说的话,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中年男人的神色在这指责里变了几变。 他目光望向洞口,那不甚明亮的天光暗淡投下的地方,半晌,才开了口。 “国无明君,太平不过是短暂的虚幻,如果人人都削平了脑袋苟活,到最后,没有谁能活下来。” 他说着,目光扫过儿女,最后看向了老妻。 “总得有人站出来,也总得有人为此而死,为什么不能是你我?” 暗淡的天光里,他一字一顿。 “位卑,未敢忘忧国。” 山洞里再次静了下来。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再次有了脚步声。 躲在山洞里的一家人,皆在听见脚步声的一瞬间,脸色煞白。 只有中年男人忽然释怀了似得,一脸决然。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继续往青州逃吧!” 他说完,探身直奔洞穴之外,老妇人闻言目眦尽裂,一把抓了过去,却抓了个空。 须臾之间,中年男人已出了洞穴,长身直立在山间的天光里。 没曾想就在他想好了引颈就戮的时候,身后忽的传来了一声问话。 “可是茅城孙先生?” 中年男人惊诧钻头看去,看到身后的小路上,一人穿着墨色银纹长袍,紧束的腰间坠着一块通体莹白的白玉玦,他的眉目在天光暗淡的山林间瞧不甚清晰,却自有一股力量自周身散开,令人不敢放肆又或者身心信服。 “是、是老朽。”孙文敬执了礼。 那青年男人亦回了礼。 “青州,秦慎。” 孙文敬睁大了眼睛,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岸边的树根。 他指尖颤抖起来,看着缓步走上前来的青年,听见稳稳的话语声落在耳中。 “追兵已去了东面两山,诸位已安,不用再躲藏了。” ...... 孙文敬一家七口人被整整齐齐带到一处秘密村庄时,才发现与他们一起逃窜的五六户人家,也都被救至此地。 只是相比孙文敬家人口整齐,那些人家在逃亡路上,有的已折损过半。 但能安稳逃出生天,已经是幸事了。 另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先生,在这场逃窜中险些没能挨过去,如今人还躺着,老了十余岁之多。 孙文敬的老妻何氏见了他,眼泪落了下来,她匆忙上前行礼。 “舅舅!” 老先生这才睁开浑浊的眼睛认出了外甥女。 老先生颤着手去扶何氏,何氏亦向他身后看边看去,他身边除了同样年迈的舅母,就是剩下十岁的小孙子了。 “表弟、弟妹他们呢?!”何氏嗓音发颤。 倒是那老先生顿了顿,嗓音如常地开了口。 “都去了。” 只三个字,何氏险些背过了气去,旋即泪如雨下。 她看着寥落剩下的亲眷,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像不理解丈夫一样,也不能理解舅舅的当初决定。 “先太子已经薨了,舅舅为何还要为先太子奔走?我们家好歹也是耕读世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可现在......” 话音未落,就被老先生一拐杖打在了身上。 “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你是看不见世上的疾苦,还是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何氏被问得一怔。 大哥死了许久,以至于她都快把他忘了。 她不是刻意去往的,她只是不敢去记起了。 那时大哥连着三次春闱没中,到了进士年如常进京赶考,但那一去,就没回来。 那年京中有数十宫女忍受不了如今的皇帝出逃,他大哥不过是因为遇见了出逃的宫女,施舍了两女一顿饭食,就被不由分说地抓了起来,活活打死在了牢狱里。 打得血肉模糊,毫无人样。 而在那场是宫女出逃里无辜死掉的,又何止一人? 不论是被抓回的宫女,还是路上襄助哪怕一粥一饭的路人,凡是查到,皆被处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新君杀威,至此而扬。 ...... 念及旧事,何氏颤抖了起来,捂着脸哭泣。 秦慎负手站在院中,整个院子无人出声,都只听着房中老人沙哑的言语。 老先生没有再责打外甥女,嗓音逐渐积蓄了力量。 “帝位来路不正,便是万恶之源,先太子那样的仁明君主,却生生打杀为罪人。怎能不令人扼腕?” 老先生说着,浑浊的眼里凝了些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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