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宫里有人敢做这样的事,他非常生气,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却从未表现过生气和愤懑。 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有看着沈初宜睡颜的时候,他才有片刻放松,也有片刻的庆幸。 庆幸沈初宜平安无事,庆幸她是如此机智聪慧。 萧元宸重新握住她的手。 此刻桃花坞的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许多话都能直抒胸臆。 面对沈初宜,萧元宸也从不隐瞒。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朕甚至觉得有些歉疚。” “是否因朕太过仁和,让那些人肆无忌惮,胆敢做这样大不韪的事。” “害得你担惊受怕,害得她们受伤。” “尤其是他们敢对皇嗣下手,实在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沈初宜却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萧元宸从来都非常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从未有过畏惧之心。 亦或者说,他总是相信,凭借自己,凭借满朝文武,所有的困难都能被击溃。 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归根结底,事在人为。 若遇事只会退缩,那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但现在,萧元宸并非是退缩,他只是有些歉疚。 沈初宜没有看到宜妃的模样的,但她亲眼见到哭泣的小应鸿,那些灾厄,本不应该降临在孩子身上。 她大抵能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如此了。 稚子何辜,凡人何错? 沈初宜叹了口气。 她伸手握住了萧元宸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陛下,有些老话从来都是对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初宜柔声道,“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 这两句话有些相悖,可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宫里这么多人,包括畅春园等园子在内,侍奉的宫人,行走的侍卫官员总计超过千人,如此多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存善心,人人都只做分内之事。” “钱帛、权力动人心,加上威逼利诱,权势压迫,许多人都会扛不住,一起走向罪恶之地。” “错的永远是动手的那些人,错的也总是那些满怀恶意的心,不是无辜者,也更不可能是受害者了。” 沈初宜温柔地说:“陛下,这不是你的错。” 萧元宸并不是要让沈初宜安慰她。 他的确是心里愧疚,所以才会同沈初宜说一说心里话。 却没想到沈初宜会这样安慰他。 萧元宸低低笑了一声,他抬起眼眸,看向沈初宜:“你不生朕的气就好。” 沈初宜有些惊讶:“怎会?” 她顿了顿,凑上前去,用很轻的声音说:“其实陛下,这件事甚至同您也无关。” “归根结底,她们会这样动手,为的不过就是那金灿灿的龙椅。” “而陛下,恰好坐在那龙椅之上。” 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却足够坦诚,也足够简洁有力。 沈初宜想得很明白。 宫里的人们斗来都去,不是为了什么恩宠和喜爱,也并非为了萧元宸那一个笑容。 萧元宸再如何英俊出色,他也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 宫妃们这样争斗,为的是更长远的未来,为的是家族荣耀,为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看看庄懿太后,看看恭睿太后,再看看只能去归隐寺修行后半生的太妃们,如果有的选,谁不愿在宫里被人吹捧孝敬呢? 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儿孙承欢膝下,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 无论如何,都比常伴青灯,吃斋念佛来得自在。 尤其萧元宸本来就不是个热络性子,他平日里冷淡自持,又忙于国事,几乎没有多少温言软语。 说实话,相比于十天半月见不到几面的皇帝,宫妃们更喜欢荣华富贵的享乐生活。 也可能是沈初宜太过自私冷静,她总觉得自己过得好最重要,那些情情爱爱都是茶余饭后的乐子,当不得真,也不能算作生活重心。 沈初宜这样说,可能怕萧元宸更难过,于是就道:“不过,也有可能是真的为了陛下也说不定。” 萧元宸:“……” 萧元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沈初宜真的是一路人。 沈初宜说的这些事,讲的这些话,甚至许多她没有明言的话语,萧元宸都清楚。 从他被父皇选为太子的那一日起,父皇就同他促膝长谈过。 这些话,父皇也都教导给他。 所以这些年来,那些温柔笑意,那些巧笑倩兮,萧元宸从未动心过。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人为的不是萧元宸这个人,为的是皇帝陛下。 不过换到此刻,沈初宜拿此事来安慰他,反而让人忍俊不禁。 萧元宸捏了一下沈初宜的脸颊,道:“这话可不能让旁人知晓。” 沈初宜笑着点头。 “陛下心情好些了?” 萧元宸舒了口气:“好一些。” 的确是好了一些。 “宜妃的伤,朕已经让刘文术去问家中的族老,看是否有能尽快愈合伤口的膏药,无论如何,尽全力医治。” “至于鸿儿,不能习武,就好好习文,只要努力总不会差。” “惠嫔的身体倒是不如看起来那般康健,”萧元宸顿了顿,道,“只能安心静养,养到六七个月后,大抵就能好一些。” “若是不能,朕也会给她赏赐,让她放宽心。” 无论事情究竟为何,无论动手的人是谁,事情已经出了,就要好好补救。 尽人事知天命。 沈初宜点头,道:“甚好,甚好。” 说到这里,她倏然又抬头:“陛下是否查出些眉目了?” 萧元宸这一次倒真是放松下来。 他道:“朕已命慎刑司查过陈才人这几日往来,皆无异样,陈才人自己去求了恭睿太后,诅咒发誓自己绝无害人之心。” 无论外人是否清楚当日的事,但宫妃们肯定都心里有数。 沈初宜也被牵扯其中,还差点就被人害死,意外让沈初宜进了四君子阁的陈才人,简直吓得夜不能寐。 就连卫才人瞧着都很害怕,一连两日都登门求情。 沈初宜叹了口气:“应该不是陈才人。” “这么做,岂不是不打自招,她不会自己动手做这些事的。” 陈才人自然不是幕后之人,靠她自己,是做不了这许多事,安排不了这许多人的。 即便她份位不算低,父亲又是国子监祭酒,但同有权势的朝臣完全不同,说起来,陈才人只能算是小户千金。 她没有这个能力做这些事。 沈初宜想了想说:“她甚至不是这件事中的一环。” “臣妾以为,臣妾会去四君子阁确实是意外。” “有心人看到臣妾进去,才想要一箭三雕,不过是恰好而已。” 萧元宸看着沈初宜,认真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何遇到事情,萧元宸愿意同她讨论。 因为沈初宜足够清醒,足够冷静 ,也足够聪慧。 他们两个的想法总是一致的。 这样交谈起来,不仅舒心顺畅,甚至事半功倍。 萧元宸道:“慎刑司和锦衣卫已经查过其家,其家中上下三十二口,同其他宫妃、权贵之家皆无牵扯。” 所以,陈才人肯定不是事情一环。 那一杯酒,当真是意外。 沈初宜不由苦笑:“我这是什么运气?” 萧元宸不爱听这话。 “不许这样讲,从此以后定会否极泰来。” 沈初宜虽然不这样认为,却也认真点头:“那就借陛下吉言。” 萧元宸顿了顿,道:“若那杯酒是意外,其实就不用顺着你这边查,归根结底,还是三友轩那一把火。” 萧元宸思路很清晰。 “根据惠嫔的说法,因其今日不太舒服,所以便多带了红缨,准备让红缨随时照应,在三友轩时,红缨离开了一趟,去给她取安胎药。” “等红缨回来后,她看红缨跑的有些累,就让红缨去隔壁的厢房休息一会儿,毕竟宜妃也只有一个王姑姑伺候。” 沈初宜点点头,难怪红缨没有跟着惠嫔。 “她们的死可有蹊跷?” “红缨和那名小黄门都是呛死的,当时三友轩倒塌前,有几扇门打不开,她们都被困在了里面。” “至于四君子阁的那名宫女,是脑后重创而亡。” 沈初宜眯了一下眼睛。 萧元宸道:“莫急,慎刑司在查。” 沈初宜点点头,她知道不会那样快,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有陛下在,我心里就安稳,”沈初宜笑眯眯道,“陛下待我这样好,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萧元宸笑了一下,却道:“还不够好。” 说到这里,萧元宸伸手帮她整了一下有些歪的衣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所以朕,准备再给你送个人来。” 虽然老话说的好,但该防还是要防。 舒云的确忠心耿耿,可她武功不行,并不是习武的好料子。 萧元宸看着沈初宜,慢慢笑了。 “给你送个帮手过来,以后就当真可以安心了。”
第84章 沈初宜愣了一下。 “送人?” 萧元宸颔首道:“慎刑司也有训练有素的宫女,朕让孙成祥精挑细选,已经选出一人,再教导几日就送来你宫里。” “以后若是逛园子,出去行走,记得带上她。” 沈初宜有些迟疑:“陛下,臣妾的份位,不能再加宫女了。” 萧元宸笑了一下,道:“无碍。” 他说无碍,那就真的无碍。 沈初宜就松了口气。 “好,臣妾谢过陛下。” 今夜萧元宸是在桃花坞歇下的。 沈初宜月份慢慢大了,孕期的不适也慢慢多了一些,除了容易如厕,还很瞌睡,用过晚膳就犯困。 她同萧元宸说了会儿话,脑子就有些钝了,坐在摇椅上眼皮打架。 萧元宸的声音慢慢轻了。 最后他安静下来,看着沈初宜恬静的睡颜。 片刻后,萧元宸弯腰抱起沈初宜,直接进了寝殿。 一夜好眠。 次日沈初宜醒来时,萧元宸已经走了。 之后几日,畅春园的所有宫人都被查了一遍,包括宫妃身边的宫女们也都被一一盘查。 桃花坞此处也不例外。 不过沈初宜此处肯定毫无问题慎刑司的嬷嬷询问了一个时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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