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尚宫抬起眼眸,看向庄懿太后:“太后娘娘,方才宫人在翻找时,发现柔选侍遗物中的一个细口梅瓶中藏了一封信。” 沈初宜心中安稳下来。 她终于明白,幕后之人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贤妃这事无法落定,还有后手能用。 木梳可能只是个引子,即便木梳对上,也无法给贤妃定罪。 不过一把木梳,就当是贤妃送给柔选侍的又如何? 所以木梳不是关键,这封信才是。 庄懿太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程尚宫:“读。” 程尚宫躬身行礼,然后才展开信笺,一字一句读起来:“陛下,展信佳安。” 看这个说辞,这封信是对萧元宸所言。 “妾欺辱身边宫女,以致宫女无法忍耐出手伤人,是妾之过错,妾难辞其咎。妾恳请陛下原谅,只会潜心思过,再不犯错。” 这个口吻,的确像是路淼亲笔。 打头这一段,说的是柳听梅的事情,言辞很是诚恳。 程尚宫一目十行,她飞快扫视过整封信,语气有些迟缓。 “娘娘,后续可还要读?” 她竟是犹豫了:“可要请娘娘亲自过目。” 可见,这封信应该写了不得了的东西。 “读。”庄懿太后神情笃定。 一向果断的程尚宫,也不由深吸了口气。 “然妾出身卑微,在宫中如浮萍飘荡,无依无靠,”程尚宫顿了顿,才开口,“值德妃娘娘宽宥,体恤妾之怜弱,在妾被贬斥之后关怀备至,妾莫不敢忘。” 矛头一下子就转到了德妃身上。 德妃原本神情平静,听到这一句时也有些绷不住,那张平静的清秀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但这一句她却没办法反驳。 当时柔选侍被罚闭门思过,她的确关怀过几次,让尚宫局和御膳房都不要太过薄待。 这都是有人证物证的。 这也是作为管宫宫妃应该做的,并非德妃特地关照柔选侍。 德妃深吸口气,自己稳住了心神,淡淡开口:“我只是可怜她,关心她,没有其他意图。” 不管旁人信不信,这话是一定要说的。 可能因之前德妃帮贤妃说过话,贤妃迟疑片刻,也到:“当时臣妾也曾关照过她。” “而且,方才那宫女自称是红香,话里话外都是臣妾的逼迫,现在柔选侍的遗书又说是德妃陷害,这两个人里面,总有一个是说谎的。” 贤妃冷声道:“要么,两个人都是谎话连篇,这些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为的就是搅乱宫闱,陷害宫妃名声。” 说到底,已经被降为答应的路淼,根本不是高位嫔妃的对手。 帮她个忙,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们不过嘴上吩咐一句,不费什么事,还能得路淼人情。 这遗书写的也很有问题。 程尚宫继续读:“德妃待妾恩重如山,妾心中感念,时值娘娘地位不稳,愁眉不展,妾如何能置身事外?” 沈初宜心中微叹。 听到这里,她已经肯定,这封信应该不是路淼写的了。 程尚宫抬眸看向德妃,见她没有制止,才继续道:“德妃娘娘忌惮沈婕妤,认为婕妤娘娘颇得陛下宠爱,他日婕妤娘娘若诞育皇子,对德妃娘娘是莫大威胁。” “因此,德妃娘娘想要除去沈婕妤。” 在路淼还活着的时候,沈初宜的确是婕妤。 这封信做的就比樱桃的口供高明多了。 可见樱桃的疯癫不过虚晃一枪,真实的意图是这封信。 真正想要攻击的人是德妃。 信读到这里,德妃面色越发难看,她实在忍受不了,直接把手中的杯盏一挥落地。 地上铺着厚实的牡丹羊绒地毯,杯盏只在地上转了一圈,连裂痕都无。 只拿茶水绽放出墨色的花。 德妃满脸怒意:“胡言乱语,无稽之谈。” 沈初宜就知道,只要牵扯出路淼的死,就一定会牵扯出她。 不过此事已经摆明着是针对德妃和路家,捎带的是贤妃和她,她们不是事情主角,倒是不必太过激动。 自从寿礼被污,德妃被罚之后,她的情绪就没有以前那么四平八稳了。 如今她处置宫事雷厉风行,独断专行,脾气比以前爆裂许多,不容旁人质疑。 今日被说到头上,自然是忍不了的。 德妃深吸口气,厉声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当时柔选侍是自缢,她的遗物都是仔细清点,如何会找不到这样一封信?” 德妃怒发冲冠,下意识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庄懿太后眉头一蹙,冷声道:“德妃。” 德妃却已经听不到太后的声音了,她继续说:“这封信,一定不是柔选侍亲笔所写,不过就是为了陷害本宫。” 她这样当众忤逆庄懿太后,庄懿太后瞧着倒是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淡淡道:“急什么。” “程尚宫,你继续读。” 程尚宫躬身称是,然后便开口道:“陛下,德妃娘娘有难,妾万不能推辞,故而谋害沈婕妤此事,是妾一人所为,红香也是妾安排动手,与德妃娘娘无关。” 这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是与德妃无关,实际上却字字句句都说是挟恩图报,逼迫柔选侍动手谋害沈初宜。 程尚宫不给德妃打断的机会,直接了当道:“陛下,妾知犯下大错,无颜存活于世,只能自裁以报圣恩,还请陛下念及妾以命相抵,饶恕路氏全族。” “妾叩拜圣恩,愿陛下长岁佳安,愿大楚海晏河清。” 这封信读到这里,就读完了。 德妃气得脸都红了。 庄懿太后见她又要开口,便摆手,直截了当道:“程尚宫,让慎刑司查一查,看这封信是否为柔选侍亲笔。” 程尚宫躬身称是。 庄懿太后目光扫视众人:“今日所听所闻,哀家 希望你们只记在心里,若是改日哀家听到有人传扬,必不饶恕。” 这里说的是路淼自裁的事情。 宫妃自裁是大罪,也是宫中的丑闻,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 待宫妃们起身行礼,庄懿太后才道:“此案等尚宫局和慎刑司有了结果再议。” “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庄懿太后顿了顿,看向眼睛赤红的德妃:“德妃留下。” 德妃咬紧牙关,神情都有些扭曲。 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同庄懿太后行礼:“是。”
第114章 今日这件事,被太后闹得太大了。 若是只叫三位主位娘娘去寿康宫,一起坐下来议事,即便最后发现了这封信,根本不会引起风波,甚至都不会被旁人议论。 最多就是德妃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可即便德妃生气,若是最后查出与她无关,此事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然而被太后这样广而告之,反而让众人心里泛起了嘀咕,虽说不敢议论柔选侍的死,但德妃究竟做没做这件事,反而会引起众人的猜测。 太后非要闹得宫里人尽皆知,就很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位庄懿太后,真的很不同寻常。 沈初宜离开寿康宫,见贤妃慢走一步,正在等她,便快步上前:“贤妃姐姐。” 贤妃瞥了一眼后面没有靠近的其他嫔妃们,才低声道:“今日多谢你。” “姐姐客气了,”沈初宜道,“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定不是姐姐要害我,从一开始我就是不信的。” 贤妃舒了口气。 “还好你理智聪慧,能从根源上思索问题。” 贤妃抬眸看向前方,目光平静,道:“这件事不会立即就有结果,德妃姐姐那,恐怕又不能处理宫事了。” 贤妃今日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被气氛冲昏了头脑,她同沈初宜一样,一眼就看出今日的事情很有些蹊跷。 今日天气晴朗,春日微风徐徐,是一年中最好的年景。 百草权舆,柳亸莺娇,春日可望。 贤妃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 她对沈初宜说:“若是德妃姐姐不能打理后宫事,我、你还有端嫔就要分薄更多的差事,亦或者……” “还会再加人。” 端嫔之下,就是步昭仪、林昭仪、邢昭仪和白婕妤。 “一件事因由为何,端看结局如何。” 沈初宜微笑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动手的那个人,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话说到这里,前方岔路口就在眼前。 贤妃脚步微顿,看向沈初宜浅浅一笑:“改日去你宫里看雪团。” 沈初宜福了福:“恭送姐姐。” 贤妃便走了。 沈初宜扶着鸿雁的手,平静往长春宫行去。 鸿雁一贯寡言少语,却也十分聪慧机敏,此刻她道:“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这一番手笔,最后是为宫事而来?” 沈初宜笑了一下,说:“有可能。” 不光是宫事,还有前朝。 长信宫金碧辉煌,看似广阔无边,却都被笼罩在一张名为权利的网中,无人能挣扎而出。 沈初宜总觉得,这宫里面有人很怨恨德妃。 三番五次的事情都是冲着德妃而来,若非中秋那日是宜妃发善心,遭殃的也是德妃。 沈初宜声音很低:“这个皇长子,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回到长春宫,沈初宜歇了一会儿,瞧着都快要用午膳了,便没有再宣。直接叫宫人把没动的早膳分了,让她们热热再吃。 她坐下来把今日的事反复过了一遍脑子,这才长舒口气。 这时候,端木嬷嬷抱着雪团过来,把刚睡醒的小宝贝放到了沈初宜怀中。 沈初宜抱着儿子,一颗心便安宁下来。 无论这宫里发生多少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就是见招拆招。 今日之事暂时牵扯不到她身上,她也不必为此忧心。 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就听儿子打了个嗝。 沈初宜同茫然的小婴儿对视一眼,不由笑着亲了他一下:“小吃货,你可真能吃。” 雪团咯咯笑了起来。 之后又过了两日,宫里倒是风平浪静下来。 碧云宫也不再闹鬼了。 小宫人们私底下都说,这是柔选侍得偿所愿,沉冤得雪,所以才不去哭了。 对此,沈初宜不置可否。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如何,要看慎刑司和尚宫局如何查,也要看太后和萧元宸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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