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不敢言论,百姓闭门不出,整个圣京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热闹,瞬间变得寂寥安静。 朝堂之上,就连最喜欢随意攻讦的言官们,此刻也缄口不言。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已经长成了最锋利的宝刀。 所有妄图挑战他权威的人,再也不会被留情面。 而此时被朝臣害怕的萧元宸,却忽然沉寂了下来,自从入住云麓山栖,除了凌烟阁臣、金吾卫都督、锦衣卫都督及左右侍奉大伴,唯一能见到他的只有贵妃娘娘。 圣京中一片腥风血雨,此刻畅春园却桃红柳绿,一片安然。 这一日,沈初宜刚行至云麓山栖,便看到白昭仪领着雨舟,满面委屈地站在门前。 她上前一步,柔声道:“白昭仪怎在此处?” 白昭仪回过头,就看到沈初宜温柔地看着她。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此刻沈初宜面容消瘦了几分,身量也比之前清减,虽然面容温柔,可她总觉得沈初宜眉目中透着凄苦。 “贵妃娘娘,臣妾来看望陛下,但……” 白昭仪说到这里,有些羞赧。 显然,云麓山栖不允许她进入。 沈初宜顿了顿,才道:“陛下国事繁忙,你也知晓……一会儿本宫问一问陛下,看陛下是否得空。” 白昭仪面上一喜:“多谢娘娘。” 沈初宜依旧很温和:“你刚受过伤,陛下还时常惦念,好好修养才是。” “是。” 等沈初宜被宫人簇拥着进入云麓山栖,雨舟才小声议论:“她会这样好心?” 白昭仪拍了一下她的手:“噤声。” 她看似安静站在云麓山栖门前等待,实则在暗中观察。 与去岁来畅春园不同,云麓山栖门外至少守了两队金吾卫,门口守门的士兵都换成了身材高大,眼光锐利的兵卒,一看便不是普通出身。 白昭仪垂下眼眸,目光微闪。 不多时,舒云亲自出来。 她看向白昭仪,满脸歉意:“昭仪娘娘,陛下今日实在繁忙,便不见您了,陛下口谕,让太医院好好医治娘娘伤病,早日康复为上。” 白昭仪有些失望,她抿了抿嘴唇,还是对着主殿的方向行礼。 “谢陛下恩赏。” 等白昭仪走了,舒云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回了云麓山栖。 另一边,白昭仪回到了自己的芙蓉馆。 她见雨舟忙前忙后,就道:“雨舟,之前我让你联系的人,你可都联系上了?” 雨舟回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小宫人:“联系上了。” 她压低声音:“娘娘,明日雨花池见。” 白昭仪心中大石落地。 她抬眸看向远处的山峦叠翠,听着芙蓉馆中的清脆鸟语,慢慢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终于,等到了今日啊。” ———— 畅春园的夏日比宫中要凉爽许多。 从山麓吹过来的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凉意。 去岁时,贵人们在此处游玩嬉闹,好不快活。 然而今岁,整个畅春园除了那肆意的风,没有一人是快活的。 刚驻跸畅春园时,贵妃娘娘还住在桃花坞,只每日白日去云麓山栖伴驾,五日后,贵妃便直接住在了云麓山栖,畅春园中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 而端嫔因生病,一直没有露面,林昭仪一直在陪伴她,也很少在畅春园走动。 整个畅春园倒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意味。 这一日卫充容来到芙蓉园,一见白昭仪便神情紧张地道:“白姐姐,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昭仪正在读书,听闻此事,抬头看向她:“怎么?” 卫充容满脸惶恐:“昨日我去湖边游玩,偏巧看到刘院正等太医匆忙入宫,一路直奔云麓山栖。” 她顿了顿,小声问:“之前那一日,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姐姐你说,是否 ……” 她想问陛下是否受了伤,亦或者深染重疾,否则也不会数日都不露面,也不再召见朝臣。 唯一能见到他的只有几名心腹。 整个云麓山栖固若金汤,外人根本不可能随意进入。 白昭仪叹了口气:“卫妹妹,你可别胡言乱语。” 她淡淡道:“上次我去云麓山栖,碰巧遇到过贵妃娘娘,若陛下真的有碍,贵妃娘娘也不能那般淡定自若。” 之前帝妃二人有些罅隙,闹了不少事端,等庄懿太后被囚禁,众人这才慢慢意思到,这是贵妃娘娘陪陛下演的一出戏。 为的就是分薄庄懿太后手中的权柄,让定国公府彻底沉寂。 这般信任,这般爱重,寻常人如何能及? 宫中一旦出事,亦或者说,萧元宸一旦不妙,沈初宜肯定不能平静自若,丝毫不着急。 听到贵妃一如往日,卫充容莫名松了口气。 “这就好,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咱们如何是好?” 如今宫中皇子们都很年少,若是庄懿太后还在还好,如今她已经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成了阶下囚李庶人,一旦萧元宸英年早逝,龙驭宾天,那整个大楚立即就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要知道,皇帝的生母恭睿太后可从未辅政过,无论立哪位皇子做储君,国中朝中必然要生乱。 主少国疑,不是兴盛之相。 白昭仪垂着眼眸,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书本。 卫充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她道:“卫妹妹,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 “前面还有太后,有太妃,有贵妃、德妃她们,轮不到咱们两个中三位的主位操心国事。” 这话虽然没有任何问题,可听着却很是凉薄。 作为楚人,无人不会关心国事。 那是国家的未来。 卫充容沉默片刻,勉强笑了一下:“姐姐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多了。” 白昭仪这才抬起头,温柔看向卫充容:“好不容易来了畅春园,你就别想那么多,咱们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等卫充容垂头丧气走了,雨舟才快步而入:“娘娘收到回信了。” 白昭仪面上这才露出笑容:“辛苦你了。” 雨舟犹豫片刻,道:“娘娘,方才奴婢路过云麓山栖,小心看了一眼,发现那边的护卫增加了一倍。” 白昭仪眸光微闪:“知道了。” “娘娘……”雨舟也很担忧,“您说……” 白昭仪一把握住了雨舟的手:“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雨舟慢慢放松神情:“奴婢都听娘娘的话。” 又过了三日,畅春园气氛越发紧绷。 而此刻,气氛最紧绷的并非畅春园,而是长信宫,太极殿。 大朝会,文武百官列席。 龙椅空置,皇帝未临。 今日的大朝会本来就推迟两个时辰,此刻见了空荡荡的龙椅,朝臣们都心中微沉。 孝亲王坐在最前面的圈椅上,淡淡道:“陛下命老臣代行今日大朝会,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钦此。”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片刻后,有一名年轻的官员出列,朗声询问:“孝亲王,陛下因何不在?” 萧元宸只下令暂住畅春园避暑,并未让朝臣至畅春园伴驾,按照往年旧例,每月三次的大朝会,皇帝会提前一日从畅春园回宫,行过大朝之后再回畅春园。 若皇帝下旨命朝臣至畅春园伴驾,每月三次的大朝就会暂停,因为畅春园没有太极殿,无法容纳那么多朝臣,也不能兴师动众,让满朝文武全部前往畅春园面圣。 前几日的小朝,都是凌烟阁阁臣和心腹重臣至畅春园叩见陛下,今日的大朝既然没有叫停,那么按理说萧元宸会亲至太极殿。 但文武百官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元宸身影,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大部分官员心思深沉,自不会在此时出头,只有年轻不经事的官员才会做那出头鸟。 果然,那年轻官员开口之后,许多人就生了心思。 队列之前,宗令端亲王是萧元宸的叔父,正是年轻力壮时,礼亲王是萧元宸的亲弟,刚入朝堂,颇有作为。 这两位都是宗室中的肱股之臣,自然被询问到脸上。 礼亲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言语。 “陛下今日事忙,已命本王、礼王及孝王暂代主持大朝,定夺李氏结党营私一案。” 端亲王抬眸看向那名官员,眉峰紧蹙,不怒自威。 那名官员却并不惧怕端亲王的威严,他厉声质问:“听闻陛下一直在畅春园闭门不出,之前在饶临驿也确实发生冲突,是否……” 这话说得太直白,让人新生惶恐。 孝亲王白眉一拧,冷冷道:“噤声。” “岂能妄议帝踪?” 老亲王已经年过花甲,他在朝堂上为国尽忠四十载,即便已经致仕,威望仍在,他开了口,大殿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他神情看起来并不局促,也没有不安,只是道:“姜首辅,闻大人,刑部、大理寺和宗人府合议的李氏结党营私案可有定论?” 姜之巡和闻肃上前一步,正要回答,就听到另外有一道清亮的嗓音开口:“若陛下有所不测,不应提前立储,商议未来储君之事?” 说话的人隐藏在人群中,一时间分辨不出。 太极殿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姜之巡面色铁青:“肃静!” 作为首辅,下官竟然敢出言不逊,是他之过。 然而这一声肃静全无用处,紧接着,就有另一道声音大声议论:“听闻陛下已病入膏肓,可是实情?”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向太极殿砸来。 开口之人竟是杨庶人之兄,建安伯世子杨思忠。 因杨庶人犯大过,被贬为庶人关入忘忧宫,建安伯府也遭到牵连,这些时日来一直都安分驻守兵营,不敢有丝毫差错。 今日这一声,是自从杨庶人事发之后,建安伯世子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开口。 可这一声,却犹如惊天霹雳,击碎了太极殿上的假象。 朝臣们顿时慌张起来,私底下交头接耳。 皇帝的私事自然无人能知,甚至他暂时驻跸畅春园,并未回銮长信宫,许多朝臣方才才知晓。 然而紧接着,皇帝病重,即将殡天的噩耗就砸了过来,让人头晕目眩。 有那忠心耿耿的老大人当即就痛哭起来。 还有三五名朝臣神情微变,跟着就一起议论起来:“若真如此,可要提前选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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