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佛寺便被封山了。 寺中所有的僧人香客, 全被聚集在大殿里,有身穿铠甲的士兵, 提刀守在门口,众人敢怒不敢言蜷缩着。 佛祖高座莲台,慈眉善目看着这一幕。 一身玄衣的顾甑,仰头与佛祖对视,面上没有半分恭敬之态。很快,便有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向顾甑禀报:“大人,后山的密林里,发现了许多脚印。” 顾甑收回目光,快步去了后山。 昨日山中落了雨,泥泞的山道上留有许多脚印。顾甑顺着脚印一路追下去,最终那些脚印消失在了官道旁。 成茂看见这一幕,眼皮直跳。 他怎么都没想到,顾甑满心期盼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惊喜’。若是在城内,城门一禁严,那找到宋窈便是迟早的问题。可偏偏,宋窈却是在这里不见的。 一旦上了官道,前路便再无阻拦,他们想要追上宋窈,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成茂忧心忡忡看着顾甑,正要开口时,顾甑却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翻身上马,便纵马狂奔朝前追去。 即便他们离了盛京,他也要亲自将宋窈再带回他的身边。 成茂顿时头大如斗,宋窈跑的猝不及防,顾甑这般不管不顾带人追了过去,这堆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 马车一路疾行,窗外的风景不断惊掠而过。 宋窈坐在车厢里,双手紧紧扶着车壁,唇角紧紧抿着,脸色微微发白。沈怀璧坐在她身侧,关心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虽然停药有一段时日了,可宋窈的身体到底还是尚未恢复。骤然得知了颠覆她认知的真相,再加上一路疾行赶路,她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但眼下他们耽搁不得,宋窈便摇摇头:“没事。” 宋窈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了?! 沈怀璧正要开口说话时,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宋窈一时没扶稳,整个人便跌到了沈怀璧怀中,车夫在外面连连赔罪。 眼下他们着急赶路,沈怀璧也并未苛责车夫,只道:“看着些。” 车夫连连应了,宋窈忙从沈怀璧的怀中退出来。 她对沈怀璧虽然有种莫名的熟稔和依赖感,但他们之间眼下隔了太多的东西,宋窈觉得,她还需要再缓一缓。 沈怀璧也看出了宋窈的不自在,他扶住宋窈,温润道:“再坚持一会儿,等往前再走一段路,我们便走慢一点。” “好。”宋窈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他们一路疾行至日暮时分,身后没有追兵,见马也累的跑不动了,沈怀璧一行人才暂时停下歇息。 宋窈甫一下马车,便直接吐了个昏天暗地。 沈怀璧立在一旁,一面替她顺着背心,一面将水囊递给她。福伯与随行的几个人,则开始生火找吃的。 昨日邱冬娘离开顾家之后,便去见了沈怀璧,将她与宋窈的对话,悉数告诉了沈怀璧。 而邱冬娘说完没一会儿,盯着宋家的人便来找沈怀璧回话,说宋窈的贴身侍女在街上遇见了宋家的小厮。沈怀璧便知,宋窈这是在联系福伯了。 所以沈怀璧一面命人做好准备,一面在福伯今日偷偷出府时,帮福伯解决了监视他的人,继而从福伯的口中得知,宋窈约他在佛寺后山见面。 从潜回盛京后,沈怀璧便一直在计划带宋窈走。所以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便立刻安排了人在佛寺后山下接应。 待宋窈漱过口之后,沈怀璧扶着她在石头上坐下。 此时天已经黑了,夜色如墨倾倒,稀疏的星子挂在天幕上,时不时闪烁一下。宋窈抱膝恹恹坐在火堆旁,先前的激动委屈消退之后,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怀璧了。 因为她,沈家被顾甑构陷下狱,落了个举家流放的下场。可沈怀璧非但没有怪罪她,反倒自责说,是他没能保护好她,甚至一直在想办法带她离开。 而在这期间,她却在顾家,对着害沈家落难的罪魁祸首顾甑叫夫君。 正在宋窈羞愧不已时,一只大掌温柔贴在她的额头上。 宋窈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怀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他试了试宋窈额头上的温度后,轻声道:“好像没发热,把手递给我。” 宋窈依言照做了。然后她就见沈怀璧将手搭在了她的腕间。 宋窈顿时愣住了:“你竟然会医术?” “略懂一些。”说完后,沈怀璧抬眸看了宋窈一眼。 宋窈看懂了,她小声道:“我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 这下轮到沈怀璧惊讶了:“并未完全恢复,你就敢跟我走?” “敢的。”宋窈不敢去看沈怀璧的眼睛,只垂眸盯着自己裙摆上的污渍,如实道,“虽然我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但我‘看见’了很多我们从前的场景。” 沈怀璧闻言,无奈笑了笑:“你啊,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宠溺。 夜风乍起,吹的火苗猛地晃了晃,宋窈的眼泪,一瞬就下来了,她哽咽对沈怀璧道:“对不起。”若非她,沈家不会遭此劫难的。 “窈窈,你没做错什么,你不用向我道歉。”沈怀璧蹲在宋窈面前,明灭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温柔替她拭泪,眼里没有半分责怪,只有深深的歉疚心疼,“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是她的丈夫。但他没能保护好她,才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宋窈不住摇头,眼泪不断往下掉。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宋窈垂着眼睫,眼泪扑簌簌直落。 沈怀璧明白她在自责什么,他很想抬手将宋窈揽入怀中,但手刚动了一下,旋即又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他眸底还过一抹痛色,可仍温柔替宋窈拭泪,同她解释:“窈窈,你并未对不起我。在你被顾甑强行带回顾家前,我们便已和离了。” 宋窈倏忽抬眸,不可置信看着顾甑。 什么叫,在她被顾甑强行带回顾家前,他们便已经和离? 沈怀璧将其中详情说给宋窈听。 沈家落难一事,确实是顾甑所为。顾甑用沈家合族的男丁,逼着沈怀璧与宋窈和离。 沈怀璧倾慕宋窈多年,刚得偿所愿,如何肯放手。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时候的顾甑,早已不是当年书院那个,任人欺辱的穷苦少年郎了。沈怀璧一日不答应和离,他一日便废一个沈怀璧的血亲。 一面是他倾慕多年,刚娶回府中不久的心上人,一面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哪一个沈怀璧都不想舍弃。 所以沈老夫人便替沈怀璧做了选择—— 沈老夫人便率着全府上下的女眷,向他跪下了。 沈老夫人满头银发,颤巍巍问他:“观游,你叔伯兄弟的性命,就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你要看着祖母这么大的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祖母。”沈怀璧也跪在沈老夫人面前。 沈老夫人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只说了句,“观游,你护不住她”,说完,沈老夫人便呕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之后,沈老夫人不吃药,也拒绝吃东西,她用自己的性命,逼迫沈怀璧选他的血亲。 最后,宋窈不愿沈家因他遭难,也不愿沈怀璧为难,便主动同沈怀璧提了和离。 宋窈听完沈怀璧说的,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吸了吸鼻子,反倒安慰起沈怀璧来了:“怀璧哥哥,你不要自责。” 当初宋窈拿了和离书离开沈家时,也曾对沈怀璧说过这话。 不要自责?怎么能不自责呢?沈怀璧眼底滑过一抹痛色,可他不想让宋窈担心,便强撑着扯了扯唇角。恰好福伯和随从们拿了烤好的鱼过来,沈怀璧递给宋窈。 宋窈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但眼下看见这烤鱼,她仍旧没有半分胃口,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怀璧哥哥你吃吧。” 沈怀璧便知宋窈是没胃口,便自己接了烤鱼,将两个野果递给宋窈:“明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多少吃一点吧。” 宋窈接过野果,慢吞吞咬了一口,这野果看着不好看,但吃起来却是酸酸甜甜的。宋窈将一个吃完之后,问沈怀璧:“我们要往哪里去?” “福伯会送你去找宋伯伯。” 宋窈的父亲,既是沈怀璧的恩人,也算是沈怀璧的恩师。虽然当年,宋老爹觉得顾甑心术不正,早已不认他这个弟子了,但顾甑对宋老爹还是有几分惧意。 不然当初在对沈家下手之前,顾甑不会先将宋老爹调去了南方任职。而且沈家出事后,顾甑一直严防死守任何人向宋老爹报信。 如今顾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唯有宋老爹能护住宋窈了。 “福伯送我去找我爹?怀璧哥哥,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沈怀璧抬手摸了摸宋窈的脑袋,语气温柔:“我还有事,暂时去不了。等我忙完盛京的事之后,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宋窈虽然很舍不得沈怀璧,但她知道,沈怀璧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便点头应了。
第23章 第二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沈怀璧他们一行人便继续赶路了。 宋老爹如今在潭州任职,从这里去潭州陆路比水路近, 但鉴于顾甑如今权势遮天,走陆路的风险远大于水路, 所以沈怀璧便替宋窈选了水路。 他们到码头时,已有船在那里等着了。 明知道沈怀璧不会跟她走, 但临上船前, 宋窈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沈怀璧,眼里皆是满满的担忧。 如今沈家的的冤屈尚未洗清,顾甑又深得卫帝的信任,沈怀璧留在盛京太危险了。可沈怀璧既然说了, 他还有事暂时不能与她一同去潭州, 所以宋窈即便担忧沈怀璧,也没开口说要沈怀璧与她同去的话。 她只道:“怀璧哥哥,你留在盛京,一定要万事小心。” “我会的。”沈怀璧眸底滑过一抹不舍。可让宋窈留在盛京太危险了,沈怀璧替宋窈将碎发抚至耳畔, 忍住不舍轻声道,“去吧。” 宋窈由福伯扶着上了甲板, 但她仍回头去看沈怀璧。 沈怀璧一身灰衣, 站在岸边,冲她轻轻挥手。宋窈眼眶顿时一热,她身子前倾,冲着沈怀璧的方向, 大声喊道:“怀璧哥哥,我在潭州等你, 你一定要来。” 隔着熠熠的日光,宋窈看见沈怀璧冲她坚定的点头了。 船缓缓往前行驶,岸上沈怀璧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见宋窈眉眼耷拉着立在那里,福伯上前劝道:“小姐,您别担心,昨日姑爷同老奴说了,他此番回盛京,乃是有贵人暗中相助的。那贵人既然能助姑爷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想必也有法子能护住姑爷的。” 虽然如今宋窈与沈怀璧已经和离了,但他们和离乃是被顾甑所逼,所以福伯仍称沈怀璧为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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