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艰难去了宋家的祖坟, 一身白衣孝裙的宋窈,跪在一旁, 看着宋修远的棺落进坟莹里, 她眼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但却没再落泪了。 “窈窈。”青萝郡主望着宋窈,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而宋窈只是直挺挺跪着,对周遭的哭声劝慰充耳不闻。她眼睁睁看着, 那个疼她宠她的父亲, 被一层又一层的黄土覆盖,此后永远长眠于此。 宋窈无兄弟姊妹,宋修远亡故后,这世上便再无她的亲人了。 老泪纵横的福伯,用袖子揩了揩眼泪, 颤巍巍上前:“小姐,我们回吧。” “好。”宋窈声色嘶哑应了声, 对着宋修远的坟, 俯身磕了三个头。站在她身后的顾甑与沈怀璧见状,也不约而同撩起衣袍,便要向宋修远行礼。 “你们别跪。”宋窈阻止了他们行礼。他们该跪,但不是现在。 原本正要行礼的两个人, 听到宋窈这话,只得止住了行礼的动作。站在人群里的魏明澹看见这一幕, 向顾甑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看宋窈这样,八成是要开始算账了。 将宋修远安葬好,他们一行人便往盛京返。只是进城之后,宋窈并未直接回宋家,而是吩咐车夫:“去大理寺。” 顾甑骑马走在宋窈马车旁,听到这话,立刻打马过来:“窈窈,这几日你一直未曾休息,不如先回府歇息片刻,我再陪你去大理寺?” 顾甑的马在左边,但宋窈却抬撩起了右边的帘子。 沈怀璧正在马车外,打马与她同行。见宋窈撩起帘子,沈怀璧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回了宋窈一个温柔而又坚定的眼神。 不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去大理寺。”宋窈又重复了一遍。 别的事,或许宋窈能等,但宋修远之死,宋窈却是一刻都等不了。 赶马车的是宋家的小厮,听宋窈这么说,便应了一声,将马车往大理寺赶去。 顾甑见状,便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隔着宋窈的马车,朝沈怀璧那边看了一眼。 沈怀璧察觉到了顾甑的目光,他也掀起眼脸,朝顾甑这边看过去。四目相对时,两人眼里皆是不死不休的意味。 宋家的小厮一路将马车赶去大理寺,一身白衣孝裙的宋窈,亲自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 没一会儿,便有衙差出来询问,宋窈从袖中掏出状纸,递给衙差。 那衙差看见状纸上的内容时,飞快看了顾甑一眼,然后丢下一句,“你且等等”,便拿着那诉状快步进去了。 顾甑看见那状纸时,眼皮猛地一跳。 在办宋修远后事这段时间,宋窈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什么时候写的诉状,他怎么不知道? 同顾甑的不安相比,沈怀璧神态平静站着,脸上并无半分惊讶。 很快,那个衙役便又去而复返,带着宋窈他们一行人进了公堂里。 大理寺少卿原本是坐在公案后的,待见到顾甑和沈怀璧进来之后,先起身同他们二人见过礼后,复又坐回去,看向宋窈:“堂下何人?因何事状告何人?” “臣女宋窈,状告权臣顾甑,强抢臣女,并害死臣女的父亲,请大人为臣女做主。”宋窈一袭素色白裙,立在公堂上,面上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但眼神却充满了坚毅。 顾甑听到这话,倏忽转头,不可置信看着宋窈。 明明宋窈得到的线索,宋修远之死,是沈怀璧所为。今日宋窈说要来大理寺,顾甑以为她是来状告沈怀璧的,却不想,宋窈竟然是来告她的? 再看沈怀璧,他脸上波澜不惊,似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他们之间早就串通好了?! 大理寺少卿看完宋窈的诉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宋窈,据本官所知,你诉状中所状告的顾甑,乃是你的丈夫。你可知,我朝律法规定,妻告夫须徒刑两年?” 宋窈并不承认她与顾甑是夫妻关系,但不论她承不承认,顾甑都已让魏明澹为他们落了档,从此在官府的户籍上,与外人眼里,她与顾甑都是夫妻。 眼下对宋窈而言,最重要的是为宋修远报仇,所以她颔首道:“我知道。” 顾甑看着宋窈。这是宋窈第一次承认他们是夫妻,按理说,顾甑是该高兴的。可偏偏,宋窈承认他们是夫妻的原因,竟然是想要杀了他! 坐在公案后的大理寺少卿有些头大。 他刚才之所以问那个问题,原本是想让宋窈知难而退的,可谁曾想,宋窈一个姑娘家,竟然这般坚定。 大理寺少卿有些犯难,虽然宋窈这诉状写的条理清楚,但顾甑是卫帝身边的红人,并非是这些人证物证就能扳倒的。可眼下宋窈已告到了大理寺,且沈怀璧也在,他又不能坐视不理。 大理寺少卿捏着状纸思索片刻,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看着宋窈,清了清嗓子:“此案本官已经晓得了,也会派专人去调查,待有确凿证据之后,本官会再宣你们的,你们今日且回去吧。” 说完,大理寺少卿摸上惊堂木,便要喊退堂时,宋窈却先一步高声道:“大人!我呈上去的状纸上写的明明白白,且人证物证俱在,大人还有何要调查?” 宋窈这一番抢白,成功让大理寺少卿变了脸色。 “而且退一步来说,大人您是大理寺的少卿,要调查案件的真伪是职责所在,我也能理解。只是顾甑如今是嫌犯,按律该立即收监,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大人如今却将嫌犯放了,是何道理?”宋窈一身白裙,眉眼清冷望着大理寺少卿,不卑不亢问。 大理寺少卿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了,被宋窈这样一个小姑娘当面质问,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正要对宋窈发难时,沈怀璧又抢先问:“敢问王少卿,窈窈说的哪句话不对?” 哪句话都对,只是他暂时还不想得罪顾甑这个御前红人。 大理寺少卿偷偷瞄了顾甑一眼,见他站在那里,怔怔望着宋窈,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哀色时,大理寺少卿原本欲为顾甑辩解的话,在舌尖上滚了滚,最后再出口时,却换成了另外的说辞。 “按律来说,疑犯确实该收押。只是宋窈,你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宋窈知道大理寺少卿要说什么,“妻告夫徒两年,无论顾甑最后是否被定罪,我都要被徒两年。”只要能为她爹报仇,别说是徒两年,就算是徒二十年,宋窈也愿意。 “窈窈……”沈怀璧试图阻止,却被宋窈摇头拒绝了。 大理寺少卿见状,又偷瞄了顾甑一眼,见顾甑仍无反应,只得轻咳一声问:“顾大人,你可有异议?” 顾甑闻言,看向宋窈,淡淡道:“并无异议。” 宋修远之死,并非是他有意为之,但宋修远是因他而死,他愿意为此赎罪,只要宋窈肯原谅他。 但顾甑不知道的是,宋窈只想要他死。 而且来大理寺状告,还只是宋窈的第一步而已。
第35章 当天下午, 顾甑便被关进了大理寺。 魏明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衣衫半解倚在软榻,一面吃着枇杷, 一面看苏云舒在拨算盘。听完侍女的回禀之后,魏明澹嗤笑一声, 咽下嘴里的枇杷,挥手道:“你去告诉成茂, 就说他们大人心里有数, 让他别坏事。” 侍女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原本埋头在打算盘的苏云舒,这才抬眸看向魏明澹,拧眉问:“你和顾甑又在图谋什么坏事?” “瞧瞧你这话说的, 什么叫我和顾甑又在图谋什么坏事?”魏明澹下了榻, 将一个剥好的枇杷凑到苏云舒唇畔,“尝尝,很甜的。” “我不吃。”苏云舒将头偏向一旁,冷笑道,“顾甑口口声声说喜欢宋窈, 可却能对宋窈的父亲下手,他的喜欢可真是够讽刺的。” 苏云舒面色雪白, 眼睫浓密卷翘, 一双春水般的眸子里,皆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魏明澹垂眸看了苏云舒片刻,慢吞吞将剥好的枇杷喂进自己嘴里。 苏云舒收回心思,正要继续看账本时, 腰上猛地一紧,她的惊呼声还没溢出唇角, 就已被魏明澹堵住了。 枇杷甜蜜的汁水,在她的唇舌间绽开。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甜。”一吻毕,魏明澹扶着苏云舒的腰,凑过去笑着问她。 苏云舒不答,只抬手狠狠拧了一把魏明澹腰上的软肉。 魏明澹闷哼一声,却没放开苏云舒,而是继续揽着苏云舒的腰,一下又一下啄着苏云舒的唇角,语气散漫而又认真:“云舒,这次你又想我替你杀谁?是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大哥,还是你那个脑子不清楚的爹?” 苏云舒搭在魏明澹腰上的手一顿。 魏明澹也不催她,只是饶有兴致慢慢描绘着苏云舒的唇形。苏云舒鸦羽般的长睫倾覆而下,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过了须臾,她没答魏明澹的话,而是反客为主,猛地倾身跨坐在魏明澹怀中。 魏明澹先是愣了愣,旋即想着苏云舒难得主动一次,他便没拒绝,而是从容躺下了。 外面风雨簌簌,搅动着屋内的纱幔,暗色一点一点攀爬上来,吞噬着屋内的亮光。 一场云雨过后,魏明澹躺在床上,正欲抬手去揽苏云舒时,苏云舒却已起身撩开纱幔,抬手去拾散落在地上的衣裙。 魏明澹趴在软枕上,刚转过头,就见暮色冥冥中,苏云舒骨肉匀称的后背,像一截白腻的羊脂玉。魏明澹抬手正欲碰时,苏云舒却已将外裳裹上,并侧头来看他。 魏明澹的指尖刚碰到苏云舒的袖角时,苏云舒突兀开口了。 “魏明澹,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苏云舒声色清丽,依稀还带着欢好后的沙哑,但却十分笃定。 而原本还沉溺在先前那场云雨中的魏明澹,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抬眸看向苏云舒,苏云舒裹着外裳,如墨青丝散在颊边,愈发衬得面容清丽,但先前娇嗔的眸子里,此刻却全是平静。 他们在一起三年了,魏明澹太了解苏云舒了——苏云舒这人越是平静,便代表她越是坚定。 他们之间最开始,起源于一场交易。 苏父为了攀附权势,要将苏云舒嫁给平阳侯做妾室。后来机缘巧合下,苏云舒被魏明澹救下了。 之后,两人达成协议——一人得庇佑,一人得美色。 若有朝一日,他们其中有一方想到此为止,那他们就好聚好散。魏明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他会是先提出到此为止的那个人,却没想到,今日苏云舒突然猝不及防提出来了。 魏明澹趴在软枕上,桃花眼上挑,十分不解:“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么?” 在魏明澹先前失神的空挡,苏云舒已将衣裙穿好了,听到魏明澹这话,她只是垂眸,轻轻拢住自己的外裳,转头看着廊外的无情风雨,眼神倦怠道:“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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