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吃苦头,可能就是谢翎了,那厮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崔荷依靠在大长公主的身上,冲她眨了眨眼娇俏地说道:“娘你放心,我还有你撑腰呢。” 大长公主轻笑一声,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道:“傻孩子,有我在的一天,便不会让你受欺负。司天监算过了,明年的良辰吉日都在年头,开春后,便是个好日子,你好好在府里养伤,等着做个美嫁娘吧。” 崔荷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红色,随后慢慢延伸到了耳尖,站在床侧的苏嬷嬷看见了,掩嘴偷笑,打趣道:“咱们郡主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大长公主低头就看到崔荷捂着脸不敢看人,淡淡的笑了下,摸着她的耳朵叮咛道:“阿荷,娘可得提醒你,喜欢谢翎可以,但不能表现出来,先动心者输,你如今已经输了大半,若再让谢翎知晓,他只会肆无忌惮,也不会珍惜你了。你是天之骄女,不管如何,天家的脸面都不可丢,切不可如寻常妇人,为一个男人丢了魂。” 崔荷缄默不语,娘不知道,她其实早已输得一败涂地,不过是骄傲强撑着罢了,可她还存着一点希冀,期待嫁去谢府后能改变谢翎的态度。 但这些心事她不敢与娘说,只好含糊其辞地应道:“阿荷知晓了。” * 崔荷谨遵医嘱,每日喝进补汤药,勤快敷药,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伤口便快要愈合了。 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正好碰上过年,要进宫参加的皇家家宴崔荷都没去,大长公主替她做主免了进宫参拜皇帝的礼仪,崔荷自然是乐得清静。 往日崔荷都与大长公主一同进宫赴宴,府上从不办除夕宴,但今年崔荷不用进宫,大长公主便要求崔荷主办一次,作为她出嫁前的一次考核。 崔荷知道母亲在锻炼她,倒也没推脱,以为有宁管事帮忙她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没想到光是做个决策就够她焦头烂额了,里面竟然有那么多门道。 忙了一天下来,崔荷交出了一道不那么令人满意的答卷,大长公主检阅过后没说什么,直接进宫赴宴了,第二日便将身边最得力的方嬷嬷指派过来教崔荷如何掌管中馈。 方嬷嬷不似宁管事那般好说话,因有大长公主指派,她待崔荷极其严厉,在度过十五日地狱般的教习后,崔荷迎来了第二次宴席——上元节夜宴。 上元节夜宴邀请了朝中重臣与世家勋贵参加,崔荷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但因为待嫁的身份,崔荷不能进宫赴宴。 不进宫赴宴意味着崔荷即将面临第二次考核,吸取了教训后崔荷办得有声有色,大长公主看过之后颔首赞许。 “可以,有长进。”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茶盏,难得给予了她一次肯定,拉过她的手到身旁坐下,叮嘱道,“下月嫁入谢家,你便是谢家妇,往后一切都要你自己做主,虽然为娘可以替你撑腰,可家宅里有许多事情,我这个当娘的不好随意插手,你只需要记住,你先是尊贵的郡主,才是他谢翎的妻子。” 母亲的这番话让崔荷备受感动鼓舞,要问这世间谁待她最好,一定是她的母亲,方嬷嬷教她三从四德,乳母教她夫妻相敬如宾,唯有母亲怕她受人欺负教她爱人先爱自己。 她眼底泛着泪光,站起身来,来到母亲面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安阳谨遵母亲教诲。” 宁管事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了,提醒道:“殿下,该进宫赴宴了。” 大长公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崔荷忙站起来搀扶她,二人一道往公主府外走去。 崔荷将大长公主送上马车,大长公主撩开车帘道:“你快回去吧。” “我看着娘走了我再进去。” “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金穗银杏,还不扶郡主进屋。” 金穗银杏忙来到崔荷身侧作扶,崔荷只好挥手与母亲作别, 待进了府门后,崔荷悄悄抬起眼睛与银杏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银杏兴奋地颔首:“马车在后门呢。” “快回去换身衣服。” 往年崔荷随长公主进宫,从来没有在上元节逛过临安街,机会难得,今夜她要出府逛逛去。 金穗略显担忧:“郡主,要不要带几个侍卫。” 崔荷否定道:“不许带,侍卫知道了,我娘肯定也知道了。” 金穗还想说些什么,崔荷与银杏早已走远,她只能摇头叹息,但愿今夜无事发生。
第12章 上元佳节,街头彩灯高悬错落有致,灯火映照下的临安街如白昼般明亮喧闹。 放眼望去,商铺作坊林立,临街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还未进入正街,崔荷便已经感受到了临安街的热闹繁华。 今夜崔荷换下锦衣华服,换上丫鬟穿的碧绿罗裙,梳着双丫髻,拆去珠钗环佩,发间只用几朵绢花点缀,妆容尽数抹去,只点了一点胭脂在唇畔。 尽管如此,也难掩其动人绝色,光是那双潋滟动人的秋水瞳便让人移不开眼。 崔荷欢欣地拉着金穗银杏的手,肆意穿梭在临安街头。 街上人头攒动,商贩各显神通招徕过往游人,烟花工匠表演火树银花,江湖奇人展现奇能异术,高楼之上有弹曲揽客的戏子艺伎。 诗人云:“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崔荷深感其妙。 街头表演看花了眼,只觉得每一处都精妙绝伦让人挪不动道。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开始点祈福天灯了。” 崔荷抬起头,遥望城墙方向,漆黑的夜空中有光点冉冉升起,起先是一簇一簇缓缓升空,渐渐连成了一片,十分壮观。 身边陆续有人朝城门口方向走去,崔荷提起裙摆,兴致十足:“走,咱们也去点一盏。” 挤上城墙头,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站着。 金穗从商贩处挤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抢到一盏天灯,小心的将其护在怀里,快步跑到崔荷身边,她献宝似的说道:“郡主,听他们说写上心中所愿再放天灯,便能达成所愿。” 崔荷接过毛笔,一时竟不知写些什么好。 银杏打趣道:“郡主可以为小侯爷祈福。” 崔荷嗤笑一声道:“我才不替他祈福呢,我要祝我娘亲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崔荷在天灯左侧写了贺词,右边却空了出来,金穗便说:“郡主,既然还有空余的位置,不妨为你自己写点贺词。” 崔荷觉得有几分道理,思索了一会,在上面写上一行簪花小楷,提笔一气呵成: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也算是为自己祈福了,谢翎那厮蠢笨如牛,但愿成亲后他开窍些才好。 三人来到城墙边上,就着东风,崔荷松开了手,任凭天灯缓缓升空,与夜空中的灯群汇集成一片璀璨灯河。 崔荷望着逐渐飘远的天灯,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是她的了,对着璀璨灯河,崔荷在心中暗暗祈愿。 上苍垂怜,请原谅小女贪心,再多加最后一个愿望,愿谢翎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夫君,你明年还会陪我一起来放天灯吗?” “这是自然,不仅明年,每一年我都陪你来。” 身后一对小夫妻携手离去,崔荷回头一看,就见男子忽然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女子一脸娇羞地依靠在了男子肩头。 崔荷的目光不由落到他们二人紧握的双手上,略有几分好奇,不过是握了握手,为何要这般羞怯? 她和樊素握手,和金穗银杏握手,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羞怯的。 “走,咱们回府了。”崔荷握住金穗银杏的手,心满意足地往城墙下走去,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她也乏了。 站在城墙高处,能将整条临安街尽收眼底,银杏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于是对崔荷说道:“郡主!是小侯爷!” 崔荷往银杏所指的方向看去,远远便瞧见谢翎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云归楼。 今日皇宫上元节宫宴,谢翎和许如年怎么会出现在宫外? “咱们跟上去瞧瞧。”崔荷带头,领着她们二人阔步往云归楼走去。 云归楼一楼坐满了寻常百姓,喧闹得如街头集市,店小二在店内熟练地穿梭腾挪送去酒水点心,忙得晕头转向。 崔荷来到柜台前,还未拿出腰牌来,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崔荷,连忙推开案板出来迎接:“见过安阳郡主,郡主今儿可不巧了,今夜雅间都满座了。” 崔荷拧眉不耐烦地问:“我问你,谢翎在哪一间?” 掌柜愣了一下:“您说忠勇侯?他在闲情阁,我领您过去。” 上了二楼,底下的吵闹声音被隔绝了大半。 闲情阁在二楼的西边,离上下的楼梯最远,越接近闲情阁,周围越发幽静起来。 但是在这幽静中有一琴声格外突兀。 崔荷由曲子听出了弹奏者何人,正是酒楼里豢养的琴伎。 来到门前,琴声越发清晰,掌柜正欲敲门,崔荷抬手制止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金穗给他塞了枚金叶子,他脸上笑意愈发灿烂:“谢郡主赏赐,有事就喊我,小的先行告退。” 崔荷透过木雕窗上糊着的窗纸,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朦胧人影。 忽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的闷闷不乐,我好不容易从江南调回来了,你也不替我高兴高兴。” 有碰盏声传来,谢翎清朗的声音传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留在江南鱼米之乡,不正合你的意,我听闻你为了一个青楼伎子,不惜花重金替人赎身,可有带回来给你爹瞧瞧,看他打不打断你的腿。” “你懂什么,我那是侠肝义胆,解救被困于红尘中的可怜女子。” “救一个也好意思说自己侠肝义胆?还知道挑最好看的救,怎的,救个人还挑三拣四?你面前不也有一个伎子等你救吗?” 话音刚落,琴声便也跟着断了,男子瞥了她一眼,示意:“继续弹。” “你这人真是无趣,改日我带你多逛逛青楼,多见识几个温柔似水的姑娘,你也不至于半点不开窍。” “不必了。”谢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斜靠在美人榻上继续饮酒,说:“也是,再过半月不到你就要娶郡主了,娶了郡主,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可惜啊,你这辈子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吧。就郡主那烈性子,成天跟你对着干,我敢担保,你这辈子都娶不了妾室,享不了齐人之福。” “眼前不就有个小美人在吗?绣娘你就勉为其难给他摸一摸算了。” 绣娘当真停下了奏乐的手,含羞带怯地起身要过来。 崔荷攥着门把手,急得要推门而入。 她忽然放下推门的手,舔了舔手指,点破了纸窗户,她也想看看,谢翎到底要不要摸人家姑娘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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