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去烧些热水。”女君爱洁,生病身上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她会不舒服。 丹榴点头:“好。” 这边儿两个女使忙忙碌碌地照顾着生病的翁 绿萼,另一边,萧持骑着携翼一路狂奔,到达驻营时,携翼精壮矫健的马身上汗水淋漓,俨然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 萧持心情不好,没有心思怜惜他的老伙计,只把缰绳扔给一边的兵:“带它去溪边喝水。” 小兵兴奋得脸都红了,这可是陪着君侯征战多年的神驹! 一下揽了这么个活计,小兵很重视,他行了个军礼,正想拉着懒洋洋的携翼往溪边走,却见马鞍上还系着些什么东西。 小兵揉了揉眼睛,将那两个包袱解下,又轻轻、满是喜爱地摸了摸携翼的鬃毛:“小祖宗,再等等啊。” 携翼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小兵忙撒开两条腿,好不容易追上萧持,他喘着粗气道:“君侯,您的东西……落在马上了!” 萧持不耐地转过头,看见小兵手里提着的包袱,顿了顿,伸手接过:“多谢。” 小兵的脸涨得更红了,君侯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怖嘛! 看他对自己一个小喽啰都很有礼貌呢! 萧持进了主帐,看着那两个包袱,用的都是一样的花布,织物精美,与严肃沉闷的中军大帐格格不入。 他暂时放弃把他们随手扔到哪里不管的打算,转了个身,绕过屏风,把那两个包袱丢到了行军床上。 他前几日已经把要紧的军务与文书处理好了,到现在,蔡显和隋光远他们怕是以为他还在陪着新婚妻子游山玩水,更不可能在此时寻他议事。 大帐里空落落的,很安静。 萧持站了一会儿,极轻地嗤了一声。 出去游山玩水,一大半时间却都在吹风吃沙,无甚趣味可言。 下次,就算她哭着求他,他也不会轻易松口带她出去了! 这个女人,太不识趣! 萧持下定决心,又长长出了口闷气,眼尾瞟到行军床上那两个包袱,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长臂一伸,随意捞了一个过来。 冲个凉,压一压心头莫名越烧越烈的火气。 萧持这么想着,解开包袱,也没细看,随手拿了件衣服出来,手掌合拢,却感觉触感有些不对劲。 太过丝柔、细滑,隐隐还有针线绣案的凸起感。 萧持低下头,看见一团红得像火的,兜衣。 他面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而且,这兜衣,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萧持皱着眉,把那团轻薄如蝉翼的兜衣展开,帐内昏黄的灯光一照,他甚至能看清楚自己隔着一层兜衣,掌心的纹路。 而且,这就巴掌大,能遮住什么。 她故意把这兜衣塞进去,难道,是准备今晚要穿给他看的? 萧持看着掌心的那团石榴红,唇角微扬,算她懂得知恩图报。 ……但他现在拿着这兜衣去蓬莱庄,用意会不会太明显。 今天,她又生气了。 他也没给她面子,走的时候连句招呼都没打,就把她丢在了蓬莱庄门口。 怫然不悦的情绪退潮般落下,萧持捻了捻轻薄的兜衣。 有些后悔。 帐外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铁甲轻晃的声音。 萧持脸上微微的踌躇顿时不见了,他把那抹石榴红藏进他的被衾里,大步走了出去:“何事?” “君侯,云州边境有异动!” 萧持脸色一冷:“速传蔡显、隋光远、张运、孟武至中军大帐。” “是!” · 翁绿萼看着纤瘦,身体底子却很不错。 只是病来如山倒,一场风寒让她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了三天,这日她想要去院子里走一走,都被杏香摇头拦下了。 “女君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出去吹风呢?”杏香一脸严肃,“您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胡闹。” 可她躺了三天,躺得骨头都发软了。 翁绿萼无奈,转身去罗汉床上坐着,看会儿书总成吧? 她低头看书的剪影投在小窗上,静谧而美好,杏香看得有些入神,喃喃道:“女君样样都好,君侯怎么狠心至此,都三天了,也不来看您。” 她自以为很小声的嘀咕落入刚进屋的丹榴耳朵里,她眼尖地发现女君翻书的手一顿,连忙给了杏香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翁绿萼脸上没什么异样,接过丹榴递来的药汤,一口气喝完,白净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好苦。” 丹榴抿嘴笑,又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良药苦口,女君好得快些,也能早日出去走走。” 翁绿萼笑了笑。 看着她今日精神不错,丹榴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一下那两个失踪的包袱。 她们猜,应该是君侯骑着马带回军营了。 翁绿萼愣了愣。 杏香跟着小小声地补充,她那天不小心把那条石榴红兜衣塞到君侯的包袱里去了。 见翁绿萼脸色微变,杏香想跪下来认错,却被她捏住手臂。 “没事。”翁绿萼想,谁在意他怎么想、怎么看。 反正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凭着皮囊张狂得意的女人,再轻浮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她冷淡地想着,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带出了一些不高兴。 那只霸道、轻浮、不讲道理的野蜂子,最好再也别来找她! ·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又足足过了六七日,丹榴仔细又仔细地给她把过脉象,确认她身体康复无虞之后,才点头放她出去。 在屋子里被拘了十天,一朝得获自由,翁绿萼兴致很高地带着杏香她们去爬山,任由微凉的山风吹拂过她微微抬起的双臂。 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 在山上过了大半天,消耗了过剩的精力,回到庄子上,翁绿萼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衾里,很快就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见外边儿响起一阵动静,但她太困了,眼皮根本睁不开,直到那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甚至一阵极为狂放的男人气息完全将她覆盖。 暌翁绿萼勉强动了动眼皮。 萧持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手里一动,有什么光灿之物从他手里徐徐展落。 翁绿萼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流光溢彩、圆润光华的珍珠项链。 她怔了怔,慢慢坐了起来。 “喜不喜欢?” 暌违多日的萧持就坐在床沿,一双深邃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哑声问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君侯归, 杏香和丹榴逐个点燃了外间的灯,昏黄的暖光透过一扇红木剔红嵌八宝花鸟纹座屏,映入床帏内, 光线有些暗,萧持见她的脸仿佛又小了些, 皱了皱眉:“怎么瘦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面颊。 多日不见的疏离与隔阂, 似乎随着肌理温度的交融, 稍稍消弭了一些。 翁绿萼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以病乞怜, 更不想在萧持面前示弱, 眼睫微眨,看向他另一只掌心中静静躺着的珍珠链, 颗颗圆润硕大, 浑身流淌着月华般皎洁温润的光彩,很是美丽。 她穿着一身素白中衣, 乌蓬蓬的发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清丽动人,低垂着眉眼, 专心欣赏那串珍珠项链的模样落在萧持眼中, 连日来行军作战的疲惫都被她身上的幽幽香气吹散了。 “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的语气里带了些笃定, 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参透了她眼底藏不住的喜爱之情。 翁绿萼点了点头:抬起眼看他,大半月不见的萧持, 在遥遥传来的昏蒙烛光映照下, 看起来有些憔悴。 “夫君近来很忙吗?” 萧持随意地点了点头,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和她这样养在深闺柔弱天真的小妇人说起那些战场上的血腥事儿,他怕她半夜里发梦魇。 见他不愿多说,翁绿萼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掀开被子,准备下去:“我替夫君更衣。” 语气柔和,姿态婉顺,似乎这大半个月一晃而过,两人先前的隔阂与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仍对他笑,但萧持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云州边境生乱,其中隐隐有裘沣的 手笔在,他率军前去镇压,路上途径越城。 身后狂风卷过旗帜,声音猎猎作响,萧持骑在马背上,想起留在蓬莱庄,此时尚未得知他又出征消息的妻子。 ……罢了,就当作是他事忙,不得空陪她的赔礼吧。 也算是,回敬她特地捎带上那条石榴红兜衣的心意。 萧持这样想着,给她准备的礼物,自然是越珍贵越好。 越城的月光蚌世所罕见,一年也不过孕育出几颗珍珠而已。 而萧持一下就要走了二十多颗! 虽说这银子也给到位了,但生性抠门的越城郡守还是捧着空空如也的珍珠匣子伤心得不能自已。 郡守夫人闻讯赶来劝他:“我听说,萧候让匠人将那些珍珠都串成了项链,多半是要作为礼物,送给他新婚妻子的。你打又打不过,也抢不回来,就不能大度些?” 越城郡守听到那些他都舍不得穿戴,只拿来过过眼瘾的宝贝珍珠要被送去给萧持的妻子随意佩戴把玩,更是谁哄都不行,硬生生气瘦了好几斤。 得知萧持备了礼物给女君的人无不用揶揄、欣慰的眼神看他。 目光欣慰的那个,自然是军师蔡显。 萧持还记得他笑着说:“女君若是得知君侯有心替她寻来这样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定然高兴。” 君侯夫妻和睦恩爱,早日诞下后嗣,他来日下到九泉,也能有脸面笑迎老友。 那时的萧持听着这话,表面故作淡然,实则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她戴着珍珠链,笑盈盈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 一定很美。当然很美。 现实与萧持的想象比起来,有些落差。 她的确喜欢,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萧持看着她平静的脸,难得生出些挫败感。 他试图解释:“你可是恼我多日没来看你?实则是军情急迫,我来不及和你说……” “夫君多虑了,我没有这样想。”翁绿萼难得打断他的话,翘起的漂亮唇角仍带着谦顺的笑意,她替他卸下了沉重的盔甲,“时候不早了,夫君快去洗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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